唐甜點了點頭,道:“今天晚上,我按時來到暮雲大劇院,等了許久,也不見你……”周辛樹皺眉道:“你在等我?”“哎,”邊榕立刻打岔,“我說周隊長,你還想不想聽故事了。”唐甜望了望邊榕,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提高音量道:“池先生登台之後,表演了很多讓人眼花繚亂的魔術,其中包括將一副卷軸上的燕子招引到現實中,還有就是吃完一顆蘋果後,將蘋果籽埋在花盆裡,讓它快速生根發芽開花結果,有好幾顆蘋果呢,我有幸接到了一顆剛摘下來的,味道還不錯,很新鮮。”周辛樹對這些魔術師管用的障眼法算是見怪不怪了,道:“這應該隻是開胃小菜吧,接下來的正餐呢?”唐甜道:“池先生也是這麼說的,他給正餐取名為‘鬥轉星移’,剛開始聽起來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可是一旦深入了解,就會覺得十分震撼。你知道嗎,池先生不過一招手,就將遠在千裡之外落日峰仙居頂上重逾千金的晨鐘給移到了舞台上。”“是嗎?”周辛樹表示懷疑。唐甜道:“當然是了,當時候負責看護晨鐘的迦葉寺官方微博發來消息說,晨鐘突然不翼而飛。”周辛樹伸手從盆裡抓起一尾龍蝦,輕輕將蝦尾掰斷,又破開蝦頭,望著醬香濃鬱的蝦黃,胸有成竹地說:“隻有兩種可能。第一,迦葉寺的賬號被盜了,但會在事後留下隱患,所以排除。第二,迦葉寺與池先生是合作關係,兩者各取所需,互相配合而已。目前看來應該就是第二種,迦葉寺謊稱晨鐘被盜,也就是說,舞台上的晨鐘是假的。”餘小臣麵無表情地說:“周大隊長的想象力可真豐富啊,隻不過冒犯了迦葉寺,你說佛祖會不會生氣呢。”周辛樹將蝦頭放在唇邊,用力將蝦黃吸吮乾淨,全程卻盯著餘小臣的眼睛,末了悠悠地說:“要驗證我的猜想其實很簡單,盜取晨鐘如此大的陣仗,你們與迦葉寺方麵肯定提前有過協商。我如果沒有記錯,要前往仙居頂,必須通過落日峰下的八個門樓,那裡的監控攝像頭幾乎沒有死角,它們會二十四小時不停記錄著來往的遊人,錄像會自動保存一個月,如果我想查,隨時都能調取。”邊榕心道不妙,天堂魔術團來到暮雲市也不過一月有餘,餘小臣上山拜訪迦葉寺主持這件事肯定會被天眼記錄下來,雖然這並非直接證據,但是也夠池先生喝一壺的。餘小臣被戳破行藏,卻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周大隊長記性真是不錯,但不知道您記不記得,在本月16日下午,由於南郊變電站設備老化,導致大麵積停電,其中就包括八個門樓在內。雖然經過搶修之後恢複供電,卻已經是四個小時之後的事,在那段時間之內,你所謂的記錄應該是空白吧。”周辛樹愣了愣,暫時停止了對蝦尾上那坨嫩肉的興趣,道:“原來你們棋高一著,也難怪有恃無恐。”唐甜看看周辛樹,又看看餘小臣,滿臉茫然:“你們都在說什麼呀?當時上台檢查晨鐘真假的人是我好吧。”周辛樹握緊酒瓶,也不用杯子,仰頭灌了一大口:“你繼續說,記住不要放過任何細節,我聽著。”唐甜重新搶回了焦點,有些小得意:“嗯,當時池先生為了證明晨鐘是真的,就在現場兩千名觀眾裡麵選出來一名誌願者。而且選擇是隨機的哦,池先生當眾抽的簽,大家有目共睹。”周辛樹詳細聽完唐甜對抽簽過程的描述,轉向餘小臣:“餘先生,現在抽簽的那些乒乓球還留著嗎?”餘小臣道:“當然,隨時可以接收周大隊長的檢查。”周辛樹想了片刻,搖搖頭:“還是不用麻煩了,就連美國大選都敢作假,我又能檢查出什麼來呢。”唐甜繼續著自己的講述:“我登上舞台後,池先生讓我戴上一雙手套,說是為了保護文物不被破壞。我繞著晨鐘轉圈,然後……”周辛樹道:“然後怎麼了?”唐甜有些不好意思:“然後池先生又讓我戴上一副眼罩,從這時開始,我就什麼也看不見了,隻能聽見聲音。”餘小臣突然開口道:“這樣吧,唐警官她什麼也看不見,而我那時候就坐在觀眾席上,不如接下來的講述就由我代勞吧。”他不懷好意地看向邊榕,“其實我也很想知道池先生究竟是怎麼做到鬥轉星移這個魔術的。”周辛樹點頭:“可以,那辛苦你了。”餘小臣道:“警民合作嘛,應該的。長話短說吧,唐警官戴上眼罩之後,池先生說了一通長篇大論,關於什麼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之類的,還讓唐警官做自我介紹。”“哦?”周辛樹唇邊露出一絲不經意的微笑,不過立刻隱去,並用另一位龍蝦掩蓋,“沒事沒事,這蝦味道太鮮了,餘先生你也試試吧。”餘小臣瞟了一眼正在大快朵頤的邊榕,目光滑過狼藉的蝦殼時稍微有些抵觸:“不了,我不習慣吃這個。唐警官在做完自我介紹之後,便由池先生牽著穿過觀眾席中央的過道,來到觀眾席後麵的一處高台。”唐甜插嘴道:“就是在這個時候,我身上的警察證不小心丟失了……”她立刻掩住了嘴,意識到這件不怎麼光彩的事好像不應該讓自己的領導知道。好在周辛樹並沒有注意這個細節,而餘小臣則開始講述最關鍵的所在:“來到高台之後,池先生讓唐警官端著一方木盤,他自己則走到唐警官身後,”他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池先生突然伸出手,穿透了唐警官的胸口,將她的心臟取了出來,就放在那方木盤上,好像還在跳動。”“那個時候,”唐甜回憶道,“我確實感覺到心臟一陣麻痹,不過因為被蒙著眼睛,隻知道自己手裡端著一個盤子,至於盤子上有什麼東西,則一無所知,如果知道那是自己的心臟的話,我可能當場就暈倒了。”餘小臣道:“緊接著,池先生拿出來一塊黑布將唐警官整個遮住,幾秒鐘後,黑布自己掉落在地,而唐警官則不見了,隻剩下那枚心臟在地上滾來滾去。池先生看起來很驚慌,不過應該是裝出來的,我了解他,他不管做什麼事都是胸有成竹的。然後他說,他要將心臟還給唐警官,不然的麻煩了。於是,他也利用那塊黑布消失在了高台上。觀眾們按照池先生之前的交代,倒數了十個數,但是池先生和唐警官並沒有在高台上出現。最後就是重頭戲了……”“等一等,”周辛樹揮了揮手,“容我猜一猜,池先生和唐甜是不是出現在了舞台上的那口晨鐘裡麵,而且唐甜已經安然無恙了。”餘小臣有些驚訝,不過還是給出了肯定的答複:“不錯,就是這樣,這就是鬥轉星移的全過程。”周辛樹歎了口氣:“光是聽你們三言兩語的描述,我都能夠想象到這個魔術的奧妙無窮,沒有親眼見到,實在是一大憾事。不過,”他話鋒一轉,“利用警務人員當托兒,是不是有些欠考慮了。”唐甜聞言,立刻表示抗議:“老大,你難道還不相信我嗎,我跟董卿不一樣,我不是托兒!”周辛樹道:“你跟董卿唯一的不同,就是她對劉謙的把戲了如指掌,而你卻被池先生蒙在鼓裡。”“什麼意思?”唐甜覺得自己的智商遭遇了挑戰,“我明明是被隨機選中的呀……”“不,構成魔術的每一步都看似隨機,但實際上卻是早已板上釘釘的事,容不得半點變化。”周辛樹有意無意地看了邊榕一眼,“如果一件事發生了,那麼不用懷疑,那件事一定會發生,舞台上的所有事,都在魔術師的掌握之中。”餘小臣取過杯子,用了大半瓶啤酒來涮,之後才倒了小半杯,淺嘗了小口,才淡淡道:“如果周隊長是在誇獎池先生的話,我就代他向你謝過了。”周辛樹笑了,他的笑容爽朗而又純粹,猶如一陣漫無邊際的涼風,吹到哪裡算哪裡:“不敢當,如果池先生知道我有心泄底他的魔術,恐怕恨我還來不及吧。”餘小臣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他轉過身,默默地望著隻顧埋頭吃蝦的邊榕,一直等到對方不好意思地抬起頭,這才緩緩道:“小龍蝦固然好吃,也不是你這種吃法,你看你,隻顧著聽故事,麵前擺的蝦殼就沒有一具是完整的,簡直就是吃蝦界的恥辱。”邊榕滿手滿嘴都是油汙,她發現另外三人的目光全部彙聚在自己身上,有些窘迫:“哎……哎呀呀呀,我不就是趁你們閒聊的時候多吃了幾隻小龍蝦嘛,這樣好了,剩下的都是你們的,總行了吧。”餘小臣笑了,笑容與周辛樹截然不同,淡漠而收斂,像一場連綿不絕的春雨,絕不會感染到其他人,又似一場獨角戲,隻有他獨自在台上表演。他笑著說:“這樣才對嘛,你不願意泄底,願意泄底的人卻自己找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