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然不是巧合，”悲喜凶宅的客廳裡，餘小臣隨手查詢著急速上漲的賬戶餘額，常年冷酷如寒冰的臉上終於開始有了喜色，“唐甜是警察的身份我們早就知道了，而且她被抽中成為誌願者也並非隨機事件，所有的一切都是池先生的安排。”邊榕思索片刻，恍然大悟：“那張門票……”“孺子可教也。”餘小臣將手機丟在旁邊，半躺在沙發裡，用手撐著頭，翹著二郎腿，姿勢竟然莫名地與池先生有些相似，“我們天堂魔術團的票賣得這麼火，唐甜當然不會那樣幸運一次性買到兩張，因為她在網上遇到的黃牛就是我。”邊榕道：“唐甜一共買了兩張票，分彆是0113和0114，如果她自己沒有選擇坐在0113，而是坐在0114呢？”餘小臣眨了眨眼睛，雙眸幽深如不見底的深潭：“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已經想到，池先生一定不止‘安排’了一名誌願者，他身上早就藏好了所有可能成為誌願者的小球，然後根據到場的情形進行調整，確認最後的人選。”邊榕越想越覺得池先生深不可測，“最後唐甜當選，主要還是因為我的原因。”餘小臣切了一聲：“我勸你莫要把自己太當回事了，彆好了傷疤忘了疼。”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捏著脖頸，學了池先生那種獨特的語氣道，“就憑你現在這種水準，還不配出現在我的舞台上。”邊榕苦笑道：“這句話的意思其實是……算了，不提也罷。我還有一個地方不明白，”她打開手機微博，翻到迦葉寺的官微，上麵顯示在八點三十分的時候，他們發了一條微博說供奉在寺廟裡的晨鐘不見了，還配了一張現場照片。“你看，現在下麵留言已經超過了五千條。有人說迦葉寺欺世盜名，與池先生串通一氣；有的說池先生神通廣大，可以在千裡之外取人首級易如反掌；更多的是圍觀吃瓜看熱鬨。我注意到有好幾個人說，迦葉寺發布的這張照片沒有任何PS的痕跡，不過按照現場的安防措施，就算是他們自己人，也很難將晨鐘挪走。”餘小臣輕輕搖動修長的右手食指，然後放在嘴邊噓了一聲：“其實你的第一句話，已經說出了關鍵所在。”邊榕方才說起晨鐘時的第一句話是，“你看，現在下麵留言已經超過了五千條。”她啞然道：“原來迦葉寺才是池先生的托兒，目的為了博得大眾的關注。”“不錯。”餘小臣雖然嘴上沒說，但得意之色溢於言表，“在池先生表演鬥轉星移之前，迦葉寺官微的關注人數沒有過百，但是現在已經超過五萬，而且還有繼續上漲的趨勢。雖然說晨鐘曆史悠久，但現代人大多不喜歡這樣陳舊的東西，想要推陳出新，多受些香火，就非常需要與新興事物聯手，譬如說我們天堂魔術團。當日我親自登門拜訪，隻花了十分鐘就與主持談妥了所有條件。”邊榕訕訕道：“當真是有錢能讓鬼推磨，連和尚也開始撒謊了。”餘小臣板起臉，隱隱有些怒意：“這可不是錢的問題，而是攸關信仰，你這樣的小年輕懂得什麼。”迦葉寺在發布了晨鐘失竊的微博後，緊接著在半小時後發了第二條微博，表示晨鐘突然又回來了，順便歌頌了一番佛祖的恩澤，這次同樣配了照片，上麵的晨鐘與暮雲大劇院舞台上的那口相比，無論是光澤成色，還是大小形製，都完全一樣。正如迦葉寺方麵所期待的那樣，很多人留言說要前去親眼見識見識這口失而複得的晨鐘，體驗體驗佛祖的恩澤。邊榕縮著脖子做了個鬼臉，繼續打破砂鍋問到底：“那照片呢，兩張都沒有PS的痕跡，又是怎麼做到的？”餘小臣揚了揚眉毛：“你有沒有聽說過‘正龍拍虎’？”正龍拍虎的主人公名叫周正龍，是陝西省安康市鎮坪縣城關鎮文彩村七組的普通村民，平時除了種種地以外，時常進到山裡打獵。那天，曆史應該永遠銘記這個特殊的日子，2007年10月3日，周正龍在一處山崖旁，用膠片和數碼照相機同時拍攝到兩組清晰的野生華南虎照片，經陝西省林業廳組織野生動物專家和影像專家共同鑒定，照片真實，沒有任何造假的成分。此事一經報道，立刻被眾多媒體轉載，引發軒然大波。要知道，華南虎是中國十大瀕危動物之一，屬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在野外已經滅絕。而當時周正龍竟然用相機記錄下來野生華南虎，在學術界可謂是驚天動地的大事。然而，經過支持派和反對派長達8個月之久的口誅筆伐，真相浮出水麵，讓人啼笑皆非。原來周正龍拍攝的華南虎照片之所以沒有被影像專家查驗出PS的痕跡，是因為他壓根就沒有對自己拍攝的照片動任何手腳，他隻是一個小學文化水平的農民，根本不懂這些技術。那麼問題來了，周正龍真的拍攝到了野生華南虎嗎？答案當然是否定了，他隻不過使用了一個十分低級的手段，說出來都怕彆人不相信，那就是將家裡多年前印刷有華南虎的年畫沿著輪廓減下來，放在野外，然後大大方方地進行“擺拍”。後來，這件鬨劇被好事之徒總結為“正龍拍虎”，與歐陽挖坑、秋雨含淚、兆山羨鬼等逸聞趣事一起成了廣大網友茶餘飯後的談資。邊榕當時雖然隻有十餘歲，懵懵懂懂的年紀，但是也多少聽說過一些報道。她沒想到的是，池先生竟然能從多年前的新聞中找到靈感，用來製造晨鐘的“失而複得”，簡直就是神來之筆。“喂，接下來該輪到你了吧。”餘小臣的聲音從很近的地方傳過來。邊榕回過神，發現餘小臣不知何時將臉湊了過來，與自己的臉隻隔了一指寬的距離，眼看就要貼上來了，慌忙往後退，強壓下心內的緊張，低著頭道：“輪到我什麼？”餘小臣哼了一聲：“我這麼好心為你答疑解惑，當然是為了知曉屬於你的那一部分秘密。”邊榕想都沒想，直接就拒絕了：“這是池先生的創意，沒有他的允許，我沒有權利泄底，對不起。”餘小臣愣了愣：“你的雙標怎麼這麼嚴重，簡直就是‘嚴以律己，寬以待人’啊！”邊榕有些不好意思：“你與池先生關係密切，他願意告訴你的部分，就已經考慮到了我的存在，不願意告訴你的部分，應該就是商業機密了。”餘小臣看看四下無人，唇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搭配著極高的顏，讓人心旌搖曳：“我當然不會讓你白說，要多少錢，開個價。我知道你的母親在八風療養院治療，那裡的消費可不低，你很需要錢對吧。”邊榕的態度非常堅決：“家有家法，行有行規，在魔術界，由知情者泄底是最令人不齒的行為。就算……就算餘先生你要因此辭退我，我也恕難從命。”“好好好，你就把秘密帶到棺材裡去吧。”餘小臣噘著嘴巴，心不甘情不願地絮叨著，“恭喜你，又過一關。沒想到你長得平平無奇，倒是蠻有原則的。”邊榕感覺自己好像被愚弄了：“餘先生，請你說清楚些。”餘小臣慢慢收起了戲謔的表情，認真地說：“池先生是一個極度脆弱的人，很容易受到傷害，所以才會將自己隱藏在麵具後麵。身為他最好的朋友，我有責任也有義務保護他，保護他免受你們這些外人的傷害。其實告訴你也無妨，池先生平生最厭惡的事就是泄底。如果你剛才但凡泄底了一句，我就不客氣了。”到底是真的考驗，還是假的找台階下呢？邊榕暗道一聲好險，覺得不應該在這個話題上多做停留，便換了個話題：“池先生呢，怎麼表演結束之後就沒見到他的人。”餘小臣撩了撩額前的劉海，打了個哈欠：“聽小智說池先生邀請唐警官宵夜去了，竟然沒叫上我，真是喜新厭舊。”邊榕雖然隱約有些察覺餘小臣對池先生的某種無法言表的情愫，但還是感覺胃裡一陣翻騰，連忙又換了一個話題：“還好唐警官的領導，也就是人稱野獸刑警的周辛樹周隊長沒來，不然的話，他可能會當場看破鬥轉星移這個魔術的端倪……”就在這個時候，手機響了，屏幕上顯示一串陌生的數字。稍做猶豫，邊榕還是選擇按下接聽鍵，耳邊立即出現了周辛樹的聲音：“西……邊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案件有了新的進展，我現在必須立即趕過去，不能陪你一起看魔術表演了，對不起。”原來是這樣，所以唐甜才會拿著周辛樹的票單獨前來，邊榕剛準備如實敘述丟失門票的經過，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沒關係，你忙你的，我們下次再約。”她忍不住在心裡將自己臭罵一頓，為何來了暮雲市後，謊言總是會不經意脫口而出呢。掛斷電話，餘小臣適時地發出一聲冷笑，就像冬夜裡的驚雷：“是你的周隊長打過來的？”邊榕微微點頭，等意識到對方話中有話，已經來不及解釋了。餘小臣滿臉鄙夷：“哼，警察沒有一個好東西。”邊榕想要反駁，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畢竟，她與周辛樹隻不過才認識一天時間，對方的底細她全然不知，尤其是最開始他還將自己錯認成另外一個名叫西雅的女人。那個女人的左手小臂上一定有什麼記號，邊榕捫心自問，如果不是這枚印有小豬佩奇的創可貼，接下來的事也許就不會發生。“你的手是怎麼弄的，要緊嗎？”餘小臣一把抓住邊榕的左手手腕，輕輕試探著去撫摸那道創可貼，雙眼溢出炙熱的目光，“魔術師可以連命也不要，但卻不能失去雙手，你明白嗎？！”兩天前的清晨，邊榕在過馬路的時候，被不知從哪裡穿出來的一輛山地車撞到身上。騎手是個二十多歲的男青年，留著寸頭，胡須刮得乾乾淨淨，白T恤，藍色牛仔褲，十分乾淨清爽。男青年意識到自己的山地車刮到了邊榕的手臂，立刻從腰包裡掏出來一片創可貼，執意要幫邊榕貼在那並不起眼的傷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