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我就叫你老大吧,怎麼樣?”唐甜坐在副駕駛上,激動得差點沒從椅子上滾下來,自從六年前在堂姐的婚禮上見到周辛樹後,就再也沒睡過安穩覺,她之所以放棄當前炙手可熱據說畢業後可以日進鬥金的金融專業而報考警校,就是因為得知男神的職業是人民警察。原本,唐甜明天才會正式去刑偵隊報到,由於是生麵孔,這才被上頭特意指定為今晚這場特殊考試的演員,而她本人自然也是非常樂意。周辛樹嗯了一聲,目光緊緊盯著前方,車速表的指針已經飆到了80碼,目標自然就是報警電話中提到的八風療養院。自從新聞曝光魔術師獵人已經流竄到暮雲市的消息,他便特意叮囑報案中心,凡是涉及魔術師獵人的報警電話,在按正常程序處理的同時,還要在第一時間向他彙報。“老大,你今晚的表現真棒,完全可以打滿分。”唐甜看著車窗外飛速閃過的街燈和建築,有些頭暈眼花,試圖用對話來轉移放錯位置的注意力。周辛樹自嘲道:“在那群老古板眼裡,能及格就不錯了。這場考試,不過是為了封住那些為我打抱不平的人的嘴而已,不管我表現如何,結果都不會好到哪裡去。”唐甜有些失望:“不會吧……”周辛樹笑了笑:“我已經習慣了,不過話說回來,今晚我已經賺夠了本,算是不虛此行了。”唐甜道:“怎麼講?”周辛樹道:“除了你這個愣頭青以外,凡是願意處心積慮設下這種無聊的圈套來測試我的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我早就看這批人不順眼了,整天和顏悅色憋得難受,這次正好趁這個機會,在他們身上舒展舒展筋骨倒也還算解氣。”唐甜想起被打得東倒西歪的三名“歹徒”,恍然道:“難道……難道老大你從一開始就知道這隻是一場測試嗎?”周辛樹點點頭:“空包彈終究不是真正的子彈,就算做得再精細,為了保證不會傷人,重量肯定會有細微的差彆。當我拿起那柄64式手槍的時候,就知道裡麵裝的不是真子彈。也就是說,這不過是場演戲,既然可以合法合規地教育那幫人,當然是假裝不知道了。”在接連闖了三個紅燈之後,兩人終於趕到了八風療養院附近的古城路。遠遠就可以看見丁字路口躺著一個人,旁邊還站著一個手持繩索的人,就像剛剛才結束殘忍的謀殺。周辛樹將報警器扔到車頂,還未等到車子停穩,便跳了下去,用手槍指著留在現場的疑凶,同時喊出了從電視裡看來的經典台詞,完全不考慮語境:“舉起手來,伏地不殺。”疑凶是個女人,身穿白色的長袖襯衫加上褐色的格子條紋短裙,顫抖的雙手緊握著繩索,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不過,當她轉過臉時,受到很大刺激的人就成了周辛樹。周辛樹當場呆如木雞,嘴唇微微發抖,喉嚨發出嘶啞的低音,卻連綴不成完整的話語。“老大,老大,你怎麼了?現在可不是看美女的時候。”唐甜不明白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周辛樹的魂魄就像在一瞬間被抽空,隻剩下一副空殼,就像中了那個女人的勾魂術。周辛樹如夢初醒,這是他第一次在夢醒之後,發現夢中的場景竟然延續到了現實中,興奮得連槍都有些抓不住了,“你,快點報上名來。”唐甜雖然初出茅廬,但在警校是標準的優等生,她可沒聽說過逮捕犯人的時候還要詢問對方姓甚名誰,這不應該是做筆錄時該做的工作嘛。邊榕終於回過神來,她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還是明白現在的處境好像不太妙,自己非但出現在案發現場,手裡還拿著疑似凶器的繩子,而這一切又恰好被趕來的便衣警察目睹。不過現在唯一能做的也就隻有配合警方工作了,她乾咳了兩聲,儘量用清晰的聲音說:“我叫邊榕,來八風療養院看望病人,偶然路過這裡……”“不,不對!”周辛樹十分肯定地打斷了邊榕的陳述,短短幾句話就能看出破綻,惹得唐甜對他的佩服度再次加一。邊榕正要辯解,周辛樹搶先喊道:“你的名字是西雅,西天的西,典雅的雅。什麼邊什麼榕,你以為換了名字,就可以瞞過我了嗎。哈,天真、幼稚、愚蠢!”說到後麵幾個詞,連語調都有些變了。唐甜心裡直打鼓,周老大能夠當場喝破殺人疑凶的姓名,說明對方很可能就是在逃的犯人,身上指不定背著多少血案呢,看來今晚這趟沒白跑。邊榕覺得好像在哪裡聽過西雅這個名字,不過一時間想不起來,為了自證身份,她隻好將手伸進荷包。這個動作顯然再次引發了唐甜的誤會,她以為對方要掏槍自保,下意識衝到周辛樹麵前,伸開雙手擋住。邊榕卻掏出來一張身份證,甘願冒著被人嘲笑證件照的風險,放在麵前展示:“你們看,這是我的身份證,上麵寫得清清楚楚!”唐甜明白回錯了意,有些尷尬,卻又不敢過去拿,便努嘴道:“你……將手裡的東西丟在地上。”邊榕隻得照做。唐甜迅速蹲下,撿起身份證後又迅速站起來,目光始終不曾從邊榕身上挪開,她對照著身份證,看了好幾遍,上麵寫得很清楚。姓名:邊榕。性彆:女。民族:漢。出生:1996年4月28日。住址:天跡省閒雲市山南區細雨斜街13號。公民身份號碼:42098119960428****。“身份證是沒錯,不過,”唐甜決定將自己從警校學的知識用到實處,“剛才你說來看望病人偶然路過此地?現在已經是淩晨了吧,在這個時候來探病,是不是太早了點。”邊榕還沒回答,隻見眼前閃過一道黑影,等反應過來時,右手手腕已經被那個自稱周辛樹的魁梧男人緊緊握住,他不由分說,直接揭開了袖口的紐扣,熟練地往下褪去,將小臂裸露在外麵。“這個地方……”周辛樹準備驗明正身,他記得很清楚,西雅的左手小臂上有一顆朱砂痣。而在“邊榕”的右手小臂處,原本應該是朱砂痣的地方,卻貼著一塊創可貼。“怎麼會有小豬佩奇?”他指的是創可貼上印刷的圖案。“小豬佩奇身上紋,掌聲送給……社會人。”邊榕掙紮了幾下,左手卻紋絲不動,她有些氣惱地說,“快放開我,你把我弄疼了。”周辛樹絲毫不為所動,完全不知道憐香惜玉,竟然準備伸手去將創可貼撕下來。就算是在電影裡麵,邊榕還沒有聽說過有當街搶奪創可貼的警察,頓時後退幾步,嚷道:“你們不是警察,你們不是警察!”“我們當然是警察,不信的話,可以看我的……”唐甜義正言辭地回答完前半句,可伸手去摸警察證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的身份證明目前還沒有領到手。“哎老大,你的警察證借我耍耍唄。”周辛樹出門匆忙,穿的是便裝,而警察證則留在製服裡,根本沒有帶在身上。“你們就彆裝了,一點都不像,仔細想想,哪裡會有像你們這樣搭配的警察呀。”邊榕頓時覺得腰杆挺直了不少,“我猜,這應該是三花電視台的惡搞節目吧,我看過幾期,其中就有各種栽贓陷害路人的案例,然後派出精心打扮的演員,通過隱藏在暗處的攝像頭拍下受害者的真實反應……這麼說來,地上這具屍體也應該是偽裝的了……哎呀”她心思篤定,竟然大著膽子附身去翻動司徒義的屍體,可是,觸手可及之處隻覺得冰冷刺骨,完全沒有半點活人的氣息。更令人觸目驚心的是,在挪動屍體之後,地麵上顯露出一副用鮮血畫成的圖案:一條躍出水麵的大魚被開膛破肚,嘴巴無助地張開,似乎能夠聽到它臨死前發出的悲鳴。雖然隻用了寥寥數筆,但神形兼備,比真實的照片看起來更具震撼力。唐甜倒吸一口冷氣,脫口而出:“原來真的是殃及池魚……那個魔術師獵人再度犯案了!”審訊室,牆上的掛鐘顯示現在的時間是半夜三點半。邊榕坐在牆角,在強烈的白熾燈光照射下,原本白皙的膚色顯出病態的蒼白,她現在腸子都悔青了,之前真應該聽從院長的建議,在療養院住一晚,不然也不會被當作殺人疑凶帶到公安局喝茶,這種事發生的幾率根本比中彩票還要低。更令人手足無措的是,剛才在路上遭遇的那名身材魁梧的男警員周辛樹,他那從未移開過的火辣辣的意圖不軌的目光,就好像已經將自己的衣服扒得乾乾淨淨。唐甜自然也察覺到了上司的異樣,乾咳幾聲,開始錄口供:“你的身份證在我手裡,基本信息已經記錄在案,我就直接開門見山地問了,你為什麼會深夜出現在案發現場,而且手裡還拿著疑似殺死死者的繩索?這個問題,你必須老老實實地回答,你有權保持沉默,但是我不建議你這麼做。”出人意料的是,邊榕這次沒有再重複那套探病的說辭,而是大膽地反問:“殃及池魚是什麼意思?池魚……是一個人的名字嗎?”周辛樹聞言,臉色陡變:“你認識他?那我是誰?”邊榕弱弱地回答說:“你是周辛樹周隊長,之前不是介紹過了嘛。”周辛樹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很複雜,難以用筆墨形容,就仿佛打翻了染缸,各色顏料混合在一起,不分彼此,良久才輕輕歎了口氣:“哈,你記得他,卻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