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魚和熊掌(1 / 1)

上帝之手 鰻魚Tech 1556 字 3天前

邊榕雖然表麵上裝作若無其事,其實心裡早就樂開了花,這份工作對她而言十分重要,不僅能夠掙到高額薪水,還可以與自己的偶像合作。大家都說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直到今天邊榕才發現,原來這句古訓其實是錯的。八風療養院位於暮雲市的最西麵,與悲喜凶宅的直線距離足足有二十公裡,那裡住著邊榕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在半小時前,儘職儘責的院長打來電話說,那個人剛剛睡醒了,還準確地叫出了邊榕的名字。邊榕算了算,那正好就是自己麵試成功的時候,難道這世上真有上帝存在,祂終於聽見了自己的祈禱嗎。推開病房的門,邊榕喊了聲:“媽,我來了。”病床上坐著一個頭發花白的中年女人,她戴著老花眼鏡,將頭埋在書裡,聽到有人進來,這才從鏡框上沿瞟了對方幾眼,然後回了句:“哦,榕兒你來了。”聽到久違的“榕兒”,邊榕的眼淚撲簌著掉落下來,已經有八年,不,有九年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自從媽媽患了阿爾茨海默病,記憶力就逐漸喪失,就像秋天到了,樹葉一片片離開了枝乾。直到五年前,她終於完全忘記了過去,忘記了她最疼愛的女兒。“還愣著乾什麼,過來坐呀。”媽媽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目光始終沒有從書頁中移出來。邊榕抹了一把眼淚,順從地坐到了床邊,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將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全部向媽媽傾訴出來。但是,她又在心裡不停地告誡自己,媽媽的身體還很虛弱,一時之間可能還接受不了如此之大的信息量。“就在剛才,我想起了好多以前的事,那個時候,你還沒有出生呢。”媽媽平靜地看著邊榕的臉,微微笑著。邊榕使勁地點頭:“嗯嗯,快給我說說。”媽媽眨了眨眼睛,目光變得有些迷離,似乎已經沉浸在了失而複得的記憶中:“我懷著你的時候,記憶力特彆好,可說是過目不忘,凡是看過的書,隻一遍就能夠倒背如流。還記得那次,你爸爸的一個朋友來我們家做客,帶來了一本十分珍貴的古書,是用外語寫的,內容晦澀難懂,普通人彆說記住了,就連通順地讀下去都不是容易的事。你猜怎麼著,我隻看了兩個小時,就從第一個字背到了最後一個字。”“真的嗎?”這麼有趣的事,邊榕還是第一次聽媽媽說起。“當然是真的。”媽媽驕傲地微微仰頭,“那個朋友十分生氣,認為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當場勃然大怒,將那本古書撕得粉碎。你爸爸認為那個朋友做得太過分,便將他關了起來……”“啊?”邊榕以為自己聽錯了,在她的記憶中,父親是公正無私的警察,絕不會因為這麼點小事就將朋友抓起來的。“那後來呢?”媽媽的臉色變得有些陰鬱:“後來那個朋友就得了失心瘋,整天讓自己的左手與右手打架。不說他了,還是說你爸爸吧。你爸爸是個十分優秀的男人,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琴棋書畫,醫卜星象樣樣精通,甚至連農田水利,經濟兵略這些都有涉獵……”她還在自顧說著,完全沒有注意到女兒眼中已經噙滿了淚水。邊榕用顫抖的聲音問:“媽媽,爸爸……的名字是什麼呀?”媽媽臉上露出嗔怪的表情:“榕兒,你怎麼連爸爸的名字都忘了,是工作太忙了嗎?算了算了,還是讓我告訴你吧,你爸爸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他姓黃,名叫藥師。”邊榕早該知道媽媽沒這麼容易記起來過去的事,剛才那段故事不過是出自對方手裡那本《射雕英雄傳》罷了,可笑的是自己,竟然相信了……照顧完媽媽睡著之後,邊榕來到了院長辦公室,門虛掩著,橘黃色的燈光泄了一地。輕輕推開門,裡麵沒有半個人影,迎麵的照壁上掛著一副對聯。上聯是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下聯是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橫批倒是有些出乎意料,隻有兩個字:放屁。“邊侄女,你母親的情況怎麼樣了?”院長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來。邊榕轉過身,強行擠出笑容,哽咽道:“院長你好,我媽媽……還是沒有想起過去的事,她甚至連我都不認識。”院長歎了口氣,抄手走到那副對聯前,正好坐在放屁這兩個字下麵,柔聲安慰道:“治療需要過程,你母親畢竟醒過來了不是嗎?這已經是奇跡了,再給她一點時間,也給你自己一點時間,她一定會想起你的。”“但願如此吧。”邊榕點了點頭,她決定換一個開心的話題,“對了院長,你給我介紹的工作,我已經通過麵試,明天就可以去上班了。”院長看起來比邊榕還要高興:“這就好,這就好。天堂魔術團近年來風靡全國,首席魔術師池先生比當年的劉謙還要火,那裡絕對是你一展所長的完美舞台,可一定要好好把握這次機會喲,邊老弟在天之靈也會為你高興的。”一個月前,邊榕還在閒雲市某個小劇場表演舞台魔術,觀眾席上就坐著出差無聊的院長。院長在後台找到邊榕,自稱是邊榕過世的父親邊城的老朋友,曾經受過對方的恩惠。在得知邊榕的境況後,院長表示自己在暮雲市開了一家療養院,醫療技術十分先進,完全可以將她的母親送到那裡接受治療。不過由於高昂的治療費用,邊榕本就不多的積蓄很快就用儘了,她雖然是女孩子,性格卻十分要強,不願輕易接受彆人的施舍。院長深知這點,便給邊榕介紹了一個工作的機會,而且還是她最喜愛的魔術。邊榕問道:“院長,你對天堂魔術團的首席魔術師池先生,了解多少呢?”院長擺擺手:“我隻認識魔術團的投資人餘小臣,對池先生倒是一知半解。據餘小臣所言,池先生本身就是個謎,他有姓氏,卻沒有名字,臉上總是戴著麵具,連睡覺都不曾取下,沒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近年來橫空出世,接連完成了多項奇思妙想的魔術創舉,被業內人士稱為‘上帝之手’,聽起來有些浮誇,但見過他表演魔術的人,都認為這個稱號名副其實。你已經通過麵試了,作為內部人員,應該比我知道更多內幕吧。”“我還沒有正式見過池先生呢。”邊榕搖搖頭,“雖然我們已經認識很久了。”後麵這句話聲音極低,隻有她自己才能聽見。那年,邊榕還是個少不更事的小女孩,父親殉職的悲傷還未散去,另一個噩耗又接踵而來。媽媽被檢查出左肺上葉出現兩個小結,代謝增高,考慮惡性病變可能性大。醫生的建議是立即動手術,切除懷疑長有惡性腫瘤的肺葉,不過有很大的風險,而且就算手術成功,如果恢複的過程中癌細胞急劇擴散,依舊隨時可能會危及生命。醫生的話還在耳邊回蕩,經久不息,就像刀鋒割在玻璃上那般刺耳。那棵異常強壯、總是替自己遮風擋雨的參天大樹突然轟然倒塌,年幼的邊榕一時間還承受不了,更不知道應該如何選擇,等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呆呆地站在醫院的走廊裡,身邊的病患和家屬絡繹不絕,大家來來往往,沒有人注意到已經墜入絕望深淵的她。不,也許還有一個人。他約莫十五六歲,大熱天還穿著長袖長褲,坐在池塘邊的榕樹下,頭發茂盛得就像海藻一樣,幾乎遮住了眼睛,所以邊榕無法確定遠處那個男孩是不是在盯著自己看。知了在聲聲地叫著夏天,長發男孩甩了甩頭發,就像在街頭瞎混的不良少年,他緩步走上台階,來到邊榕麵前,柔聲問:“小妹妹,你怎麼了?”邊榕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憋了半天的淚水頓時如泉水般湧出。長發男孩似乎早就料到會有此變,熟練地從口袋裡掏出來一塊手帕,疊成方塊狀,“哎呀呀,都說女孩子的眼淚是珍珠變的,可不要浪費了。”說著便裝模作樣地用手帕接住了幾滴眼淚,握在手心揉了揉,再展開時,裡麵便多了四五顆晶瑩剔透的珠子。邊榕雖然傷心,但畢竟還是個十歲剛出頭的孩子,她的目光很快就被那些玻璃珠子吸引,便要伸手去拿。長發男孩十分豪爽,一股腦將那些玻璃珠子全部都倒在邊榕胖乎乎的手裡,一邊說道:“你知道嗎,眼淚除了能變成珍珠,還可以長出漂亮的花兒呢。”邊榕撇了撇嘴,氣呼呼地說:“我不信。”長發男孩微微笑道:“哈,不信的話,你就再哭幾聲,讓眼淚落在我的這塊手帕上,用不了一分鐘,這朵花就會慢慢長大。”邊榕定睛一看,在手帕上的一角,用紅色和綠色的絲線繡著一朵漂亮的小花,她雖然很想見識見識,但是卻哭不出來了。長發男孩看透了邊榕的心思,握著手帕輕輕地拭去了邊榕臉上的淚痕,“這樣就夠了,你看。”他的手裡,不知何時竟然真的長出了一朵貨真價實的小花。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