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是具有非凡吸引力的東西,特彆是屬於自己的錢,當自己的錢不在手裡時,那種吸引力簡直妙不可言。蘇人和張伊對李燕兒的命案沒有太大感觸,不是因為冷血或冷漠,全世界每天都會有數不清的人死去,他們兩個是社會底層的小人物,沒有心思去關心普世價值,也沒有能力的維護世界和平。花開花落是高深的哲學問題,蘇人和張伊更關心的是錢,尤其是屬於自己的錢。張伊忽然變得非常幽怨,她一想到自己的錢還放在彆人家的保險櫃,而且這筆錢可能短時間內拿不回來,她便伸出兩個手指用力的掐蘇人的腰,於是一個晚上過去,蘇人的腰想被幾萬隻蚊子叮過一般,他無可奈何,隻能自己琢磨著如何儘快把錢拿回來。次日上班,他接了幾個東林路的單子後,便騎著電動車一邊揉著腰一邊往東林路駛去。東林路不算大,他幾次經過26號屋,每每經過26號屋,蘇人都會仔細觀察周圍的情況。實際情況有些出乎他的預料,因為26號屋幾天前才發生過命案,蘇人不懂警方破案的流程,他以為26號屋會被警方封鎖,實際卻沒有。在把最後一份外賣送出去後,蘇人再次經過26號屋,他看到屋前忽然多了一輛車,同時屋裡走出一個中年男子,把車裡下來的客人帶進屋裡。“難道……”蘇人隱約猜到了中年男子的身份,他不動聲色的觀察路旁的監控攝像頭,然後把車停到監控範圍的盲角,自己則避開監控頭快速的往26號屋跑去。之前就提起過,東林路住戶防盜措施並不完善,蘇人很容易就跑進26號屋的院子裡,透過窗戶,他看到客廳裡有三個人,兩男一女,其中一個就是剛才從屋裡出來的中年男子,另外的一男一女就是從開車過來的人。中年男子似乎在和另外一男一女吵著架,情況看上去很激烈,蘇人甚至還看到那個女人指著中年男子的鼻子不知道在嚷嚷些什麼。蘇人不是喜歡圍觀熱鬨的吃瓜群眾,見三個人都在客廳裡,他連忙跑到後門,偷偷摸摸的竄了進去。“這是你們家欠我們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懂不懂!”這是女人的聲音。蘇人很快就來到樓梯處,躡手躡腳的往二樓跑去,途中他一眼也沒看向客廳。“彆以為人死了就不用還錢,趕緊還錢,如果沒錢就拿房子抵債!”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從聲音來看,應該不是中年男子的。蘇人已經來到二樓,二樓有兩間房,他很容易就找到了主臥室,主臥室的其中一麵牆掛著一幅結婚照,照片裡的新娘自然是李燕兒,另外一個人則是蘇人剛才看到的中年男子。“果然是李燕兒的丈夫。”人都會向往美好的事物,蘇人看著結婚照裡李燕兒和丈夫幸福的表情,嘴角不禁揚起了笑意。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照片裡的李燕兒的眼眸全是幸福與快樂,而她的丈夫眼裡則多了幾分踏實和擔當,大家都說結婚照大同小異,但是不同的結婚照往往意味著不同的婚姻。李燕兒的婚姻一定很幸福。雖然在二樓,依然能夠聽到樓下傳來的吵架聲。“我跟你說,我不關心李燕兒這個婊子的死活,我隻想要我的錢!”這是男子的聲音。“懵誰呢沒錢,李燕兒一個月的工資好幾萬,你要是不給我錢,信不信我天天來你家鬨!”又是那個女子的聲音。蘇人不由得皺起眉頭,這一男一女有些過分了,李燕兒才剛去世,死者為大,他們卻口無遮攔,而且就算李燕兒家對外欠下巨債,也沒有必要在李燕兒的頭七之前就匆匆趕來收債吧。他脫下鞋子,小心翼翼的踩在床上,把結婚照搬下來,相框後麵的牆體內嵌著保險箱,蘇人輸入密碼480422,保險箱開了,裡麵有不少紅鈔票,加起來正好有五萬,蘇人全部拿走,又數了一遍,正好五萬,不多也不少,他才徹底放心。隨後他把相框掛回去,床麵整理乾淨,穿上鞋輕手輕腳的往回走。樓下的吵架還在繼續,而且愈演愈烈。那個乘車過來的一男一女說話越來越難聽,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帶著臟字,最過分的是幾乎每三句話就有一句是在辱罵李燕兒。何必呢?蘇人躡著手腳慢慢下樓,心裡也在感慨,雖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但也沒有必要辱罵死者吧。雖然如此,蘇人依然沒興趣理會彆人家的家事,他走下樓梯後便往後門走去,現在兜裡裝著屬於自己的錢,現在他隻想趕緊回家,讓張伊好好的數錢,現在隻有數錢能讓張伊開心了。不過前腳剛踏出門外,客廳裡再次傳來那對男女的叫罵聲。“婦道人家要這麼多錢乾嘛,我才是李家的根,李燕兒這個婊子既然是我的姐姐,她就有義務就該照顧我,我幾天前跟她要過錢,她也答應要給我了,現在就算她死了錢也得給我,不然的話等她下去見了李老頭,看她怎麼交代。”“五萬,整整五萬,嫂子說了要給我們五萬,今天你要是不拿出五萬出來,我們就跟親戚說你們背信棄義,看你們還有什麼臉活著。”一隻腳已經踏出門外的蘇人忽然停下來,不知為何,剛才那個男的說出李老頭三個字的時候,他想起了那天在城隍廟見到的李老頭,腦海裡也想起李老頭說的那句話。——晚了或許就拿不到了。而在此時,中年男子開口說話,他似乎是忍不住內心的憤怒,歇斯底裡的罵道。“你們兩個還有良心嗎,燕兒說到底也是你的姐姐,是你的嫂子,她才剛去世沒幾天,屍骨未寒,連死因都沒弄清楚,你們就上門要錢,你們這麼做你們還是人嗎,還有良心嗎?”“嶽父他老人家重男輕女,從小把什麼好的都給你,什麼臟活累活都讓燕兒去做,燕兒知道家裡不會幫她,她隻能靠自己,所以她很努力,努力學習努力賺錢,後來終於闖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可是你們呢,李海你是燕兒的弟弟,不學無術好吃懶做就算,結婚買車的錢都是你姐姐給的也就算了,整天纏著你姐姐要錢也算了,可是你姐姐才剛去世,你就上門要錢,你還有良心嗎!”“也就是燕兒心軟,在嶽父死之前答應他老人家要無條件幫你。你彆以為我不知道,嶽父死之前,燕兒就把保險櫃密碼告訴了他,之後嶽父就迫不及待要見你。五萬,嗬嗬,保險櫃裡恰好還剩五萬,你恰好就要五萬,還真是巧啊。”導火線被點燃,接下來的,注定是一場又一場的爆炸。那一男一女像是急眼的公雞般,瞬間噴出一大堆臟話炮彈炸回去,精致的房子,繁榮的東林路,立刻變得滿目瘡痍。而蘇人依然站在後門,保持著一腳在外一腳在內的姿勢。下一刻,他突然轉過身,抱著兜裡的現金,飛快的跑到二樓回到主臥室。在主臥室裡,他不停地走來走去,左看右望,一會打開衣櫃,一一會打開床頭櫃,最後在化妝台上,他看到一張貼在桌麵的泛黃照片。照片應該有些許年代了,畫麵還是黑白的,照片裡的人還穿著九十年代的衣服。這個紮著雙馬尾的可愛小女孩應該就是李燕兒吧。李燕兒旁邊這個小男孩,應該就是她的弟弟吧。小男孩旁邊站著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一個男人中年時的模樣肯定與老年時不同,但不至於麵目全非。所以蘇人認出來了,這個三十幾歲的男人是李老頭,城隍廟的鬼魂李老頭。蘇人的腦海裡“嗡”的一聲響起,他愕然的走到樓梯處,看著客廳的方向,聽著那裡傳來不堪入耳的咒罵聲。此時他腦袋裡一團雜亂,他沒辦法思考,呼吸也很沉重,他隻能瞪大眼仔細看著腳下的路,一步一步的走下來樓梯,繼續一步一步頭也不回的從後門離開了。直到從26號屋的院子裡爬出來,他才感覺舒服一點,他迅速的回到電動車旁,開車回去了。他開的很慢,因為他需要思考,他要把腦袋裡的亂麻一根一根一條一條的捋清楚。幾天前死去的李燕兒,是鬼魂李老頭的女兒,化妝台的照片可以證明。這周的酬金由李老頭支付,所以等於是李老頭讓蘇人去他女兒家偷錢,保險櫃裡有五萬,酬金恰好就是五萬。李燕兒剛死沒幾天,弟弟李海就帶著老婆跑過來要錢,囂張跋扈,絲毫沒把姐姐李燕兒當人看。李燕兒的老公說李老頭有重男輕女的問題。再加上李老頭說的那句話:“晚了就拿不到了”蘇人似乎明白了什麼。而且……也是李老頭告訴蘇人梅麗姐出軌的事,梅麗姐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陳潔潔卻說陳而還家暴梅麗姐,梅麗姐無可奈何才跟陳而還離婚,陳而還是個隻會拿老婆出氣的無能男人。一件事如果有兩個版本,必定有兩個說故事的人,這個時候考驗故事真實性的往往是說故事的人的人品。回到家,把兜裡的五萬塊灑在床上,然後按住急著要數錢的張伊,蘇人深呼吸,喘氣吸氣,喘氣吸氣,下一秒,壓抑在他內心深處的恐懼如潮水般湧出來,瞬間淹沒了他牽強的鎮定。蘇人像是剛從鬼門關前走了一趟似得,眼角有淚水,鼻子裡流出鼻涕,一張臉滿是不安與自責。“我……我可能被鬼魂利用了,梅麗姐的死,還有李燕兒的死,可能都和鬼魂有關,也就是和我有關,我我我……我成了幫凶。”張伊看出蘇人狀態不對,連忙抱住他的頭:“彆怕彆怕,你先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我們一起解決,不會有事的。”蘇人不停的咽口水,盯著床被上的紅鈔票,臉色蒼白如紙。“李老頭騙我,光市的鬼魂都騙我,他們都在利用我。”“李老頭說梅麗姐出軌,陳而還心有不甘,事實上陳而還生前經常打梅麗姐,所以梅麗姐才跟他離婚,在梅麗姐死的那天,陳而還就在梅麗姐家旁邊。”“還有李燕兒,他是李老頭的女兒,那天我們去城隍廟的時候,李老頭讓我們趕緊去拿酬金,說如果晚了就拿不到酬金了,後來李燕兒就死了。”“他們在騙我,是陳而還殺了梅麗姐,是李老頭殺了李燕兒,是……”感受到蘇人身體的顫栗,張伊伸手按住蘇人的嘴,讓他彆說下去。蘇人移開張伊的手,他有很多話想說,有些話他不得不說。“我想把事情查清楚,光市有這麼多鬼魂,是因為我們幫它們逃脫陰曹地府的抓捕,可是如果因此有人類喪命,那我……”張伊立刻說道:“放心,你不是殺人凶手,你不會是殺人凶手。”“如果事情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我們以後不跟鬼做生意了,我們不賺虧心錢,不賺虧心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