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拿外賣上樓的時候，天空已經有些昏暗。原本的十月並不至於暗得這麼早，想來是因為老校區的命案讓學生們失去了以往的熱情，早早地回了寢室。沒有了生氣的學校，也就顯得愈發昏暗、寂靜。“林銘，林銘，醒醒，外賣都到了，你怎麼還在睡？”秦天放下外賣，推了推緊緊握著手機睡著的林銘，嚴肅地問道：“我說，你還想不想要真相了？”“啊……啊？是挽秋來電話了？”林銘驚醒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翻開手機，臉上旋即露出失望神色——已經臨近六點，手機屏幕依舊沒有動靜，挽秋並沒有來電話。怎麼回事，挽秋還沒睡醒？還是，護士沒有轉達自己的便條？“你怎麼了，心不在焉的，剛不是還要澄清真相的嘛。”秦天無奈地坐回擦拭乾淨的椅子上，歎息一口氣，之前在打掃的時候，睡著的林銘時不時地冒出“挽秋”兩個字。“要，自然要澄清。不過，刑和暢要到七點才能來呢。”林銘又倒了下去，眼巴巴地望著手機，想要打過去，卻又怕挽秋還在休息。“乾等著怎麼可能找到真相，不如吃點東西了，說不定吃的時候你就忽然有什麼驚天的發現了。”秦天半開玩笑道。“切……”林銘覺得這並不好笑，他現在壓根沒什麼食欲，隻是瞟了一眼，問道，“買的啥外賣這是？”“還能買啥，你最愛吃的蜜餞板栗，拿去。”秦天拎過來一小份。“大晚上的就吃這？還是我最愛的？你逗我？”林銘支起身子，抱怨道。“愛吃不吃。”秦天翻了個白眼，就在林銘伸手的時候，他猛地將袋子收了回來。林銘一把握了個空氣，立刻乾瞪眼。“喂，秦班長，你這是在逗我麼，有些過分了吧？”“彆急，外包裝袋子臟了，這家每次都這樣，外包裝總有粘手的蜜糖。你稍等會，我再幫你套個乾淨的袋子。”說著，他就要去翻抽屜。“哎，彆了，彆了，大男人的要什麼袋子，你以為我是挽秋啊？”一提及到那名字，林銘立刻垂下眼睛，他茫然地從秦天手中接過袋子，內心一陣發酸。這蜜餞板栗，對於林銘而言意義，算是象征了兩人愛情的甜蜜。彼時的挽秋很愛吃，第一次給她送的時候，就因為外麵黏黏的蜜糖而被說，以至於後來每次買這家板栗時，林銘都會準備個乾淨袋子。“哦，我還以為你和挽秋一樣有潔癖呢，每次都看你不亦樂乎地套著袋，嘿。”秦天苦笑，拿起自己的那包，撥開那誘人的大板栗，放入口中咀嚼起來。板栗很脆也很甜，但是他也並沒有什麼胃口，一邊吃一邊有些失神地望著林銘。林銘感覺秦天這眼神有些怪怪的，正準備說些什麼呢，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就傳了進來。“誰啊？”秦天站了起來，一邊問，一邊朝前。“是我，快開門。”門外的聲音聽起來很熟悉。“刑和暢？”林銘愣了下，此刻才六點一刻，距離約定的七點還差得遠呢，這家夥居然來了，而且問題是，這是秦天的402宿舍，而不是約定好的408。門一開，一股急促的風就灌了進來，刑和暢拎著個黑色塑料袋衝了進來。白熾的燈光照在了那張嚴肅的黑臉上，他沒有寒暄，而是徑直坐到林銘床邊，從袋子裡抓過幾顆板栗剝了起來。塞了兩顆開始咀嚼，說話的聲音也變得含糊，“這東西味道還不賴嘛。就現場那袋東西吧？”“是，有什麼問題麼？還有，中午咖啡店賬單又是怎麼回事。”林銘皺眉問道。“嘿嘿，這東西好吃，真好吃。”刑和暢忽然笑了起來。林銘極度無語，他鄙夷地望了望這狼吞虎噎，絲毫沒把自己放在眼中的大漢，知道對方是在打馬虎眼。他也不想深究，轉而問道：“那你提前來這裡，又是什麼意思？”“晚上有任務，所以提前放了，沒什麼事兒就先趕過來了。”他停下了咀嚼的動作，望著兩個神情有些複雜的人，又上下打量了會自己，奇怪道：“這樣盯著我乾嘛？當我外星人附體啊你們？”說著，他又自顧自地抓起板栗。“但是，我們約的不是這裡吧？這可不是我宿舍。”林銘提醒道。“我知道，402，秦天的宿舍嘛。”刑和暢努了努嘴，壞壞一笑，“你小子居然敢小看我？你不在宿舍也不在醫院，宿管也跟我說你隻進沒出。所以，你還能去哪？好了，來看下我從你宿舍拿來的鞋還合適。”刑和暢立刻將一旁的黑色塑料袋掀開，倒出了三雙球鞋。“這是……董金鈡的？”望著三雙隻在顏色上有所區彆的耐克，林銘立刻認出了這是董金鈡的。他轉念一想，立刻明白了刑和暢的意思——晚上穿上這鞋，留下的腳印就不是三人的，而是董金鈡的。“嗯，是他的。地下室裡麵有灰，到時候會留下腳印，用他的合適些。”刑和暢說著遞了一雙給秦天。秦天沒有接，他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整個人顯得有些懵，他無法相信自己就這樣被卷入了一場莫名其妙的行動中。如果說林銘摻和進去是為了挽秋，這還說得過去。但是，自己冒險的意義又何在呢？“我，也要去？”秦天望著刑和暢，臉色發白，心中打起退堂鼓。“去，你也去。”沒等刑和暢開口，林銘就站了起來，“雖然今天應該沒什麼人會到處亂晃，但保險起見，我們還是要兵分三路。你在外圍放哨，我在樓下站崗，刑警官負責潛入。”“我是需要一個外圍放哨的。不過，不需要樓下站崗的。林銘你必須要陪我去趟地下室的，你彆跟我說你害怕。”趁著林銘站起來，刑和暢快速地霸占了床位，閉目養起神來，“好了，現在大家都稍作休息吧，晚上咱們可是要乾大事兒的。”林銘與秦天對視了一眼，接連露出疑惑。林銘原本是想，秦天在外圍，自己隻需要在樓下負責觀察，必要時引開保安或來人。但是，刑和暢居然要帶自己進入犯罪現場，這是什麼意思？希望自己全程陪著他破案？他會是這麼無聊的人？想想也不可能。刑和暢忽然睜開一隻眼，望著兩人的小眼神，嘴角苦澀一笑：“怎麼，還是很想知道為什麼需要你陪我進去？”他眼眸中閃過一道冷冷的光。“呃……我的確很好奇，但是如果你不方便說的話，就算了。”林銘看出了刑和暢的不對勁，想起刑和暢的執著，這樣的人不願意輕易說出口的東西，一定很讓人揪心。“沒事，當說則說，我也不想對你們有隱瞞。”刑和暢換成了坐姿，被子依舊緊緊捂著深色外套，素來強壯的身軀在此刻有些冰冷僵硬。他掏出一根細煙，還沒點燃，眼圈就已經泛紅，“因為……我師父的死，我偶爾會有‘幽閉恐懼’的症狀出現。”幽閉恐懼症？！兩人沒有接話，林銘默默地在腦海中過濾起這個詞——幽閉恐懼症屬於恐懼症中較為常見的一種，常表現在對封閉空間的焦慮。症患者在某些特殊條件下，例如黑色森林、封閉密室，都可能發生恐慌症狀，或者因擔心會發生恐懼事件而焦慮。所以，刑和暢應該是懼怕著什麼，聯想到要前去的地下室，林銘有了一些答案。“多問句，你是怕黑還是怕那種地下室的封閉環境？或者兩者都怕？”林銘忍不住問道。刑和暢卻搖了搖頭，“這些因素都不算吧，平時其實都不怕的。隻在涉及到‘十字案件’並且與那一日慘劇相似的時候，才會讓我感到……很冷……很無助……”說著，他的牙齒打起顫來。“類似的慘劇？地下室？之前也有過？”林銘試探性地問道，他的好奇心已經被點燃，當初刑和暢與沈隊的一番交談之中，就顯露出他是一個富有個性、極為執著還擁有神秘故事的人物。“呼……今天不便多說這個話題。簡而言之，當年我師父為了保護我，把我關在了地下室，讓我避免了火災。兩天後我被救出……他卻……死了。所以，我一想到師父……還有晚上……陳舊地下室，我……我就會……”刑和暢聲音斷斷續續，喉嚨仿佛哽堵上了硬物，床在他瑟瑟發抖的身子下輕輕搖晃起來。“好好，我知道了，你不用說了，放心好了，我代替你去勘察一番，我不怕。”林銘立刻結束這個話題，轉而安慰起來。刑和暢剛毅的外表下卻有著一顆脆弱的心，他的陰影或許並不存在於黑暗與密室，而是師父的逝去。這種執著而堅強的男人，所害怕的恐怕隻有逝去的情深了。“不行，我也要進去！”刑和暢眉頭一皺，臉色漲紅。他深深吸了兩口氣，擦了擦臉上的冷汗，用沙啞卻嚴肅的聲音重複道：“我也要進去，我必須要進去。十字！我必須要親眼看下那現場的那十字！”“好，我理解你，聽你的，我也希望早點讓挽秋擺脫嫌疑。”林銘下定決心，直接將一旁的鞋拿了過來開始換上。隨後想起來，衝著秦天打了個招呼，“秦天，你應該有權限在論壇發帖置頂的吧，發個公告通知呢，讓大家少外出。”“嗯，好。”秦天連忙將電腦打開。很快，一則“近日夜晚小心出行”的提示貼在論壇以紅色置頂，很多人紛紛留言附和。林銘則透過窗外，看著道路上逐漸亮起的路燈比行走的路人還多時，滿意地點了點頭。就當他準備關上窗戶時，一股冷風吹來，他遠遠地看到了一個黑衣身影正穿過對麵的草坪。他好奇地探出半個身子，暗黃的街燈下，那個沒有走大路的身影顯得有些惹眼。隻是，對方帶著兜帽低著頭，根本無法辨清長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