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剛剛歸於平靜的湖水再次湧起水花,咕咚咕咚的水泡在湖麵滾動,像被煮沸的開水。烈灼的高溫使整個湖水水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破空的鳴叫尖銳地刺破空氣,穿透著人們的耳膜。九黎族的族民們痛苦的捂著耳朵,血順著他們的五官七竅留下。山海獸的咆哮聲絕非一般人能夠承受,更何況此刻斷頭的九頭火鳳已經覺醒。如嬰兒初生的啼哭,全世界都為之顫抖。體弱的婦女兒童難以承受這刺耳的鳴叫,昏厥過去。身體強健的男人雖勉強撐過,也頭暈目眩難以站穩。石老祭司捂著胸口重重的咳嗽,可他依舊虔誠,衝著阿蓮重重地磕下響頭,一個接著一個,血順著他的額角將那塊草垛染紅。即便強如胡雲峰和坎虛也忍不住捂上耳朵。火紅色的身影卷動的狂風與烈焰自湖麵竄出,火紅色的羽毛抽起數道水柱,周身升騰的火將水柱瞬間蒸發成氣流,濺起一道道彩虹。九頭火鳳扇動著雙翼,九雙凶光畢露的眼睛怒視著岸上的人們。羽毛下,銳利強健的鳥爪緊緊抓著劉安禹、張辰和嬴鈴兒、嚴燕清。仍不見張仲德的蹤影。李明合的表情也變了,黝黑的臉被怒氣染成紫色,皺起的眉頭和臉部肌肉使他的表情變得猙獰。“放人。”李明合在所有人求饒之前開口,語氣強硬,就像與歹徒對峙的英雄。鳳鳥沒有任何反應。李明合的雙眼在一瞬間無聲地蓋上了一層赤金,猶如燒紅的烙鐵。他微微抬起手向著鳳鳥的方向一揮,如同是命令三軍發起進攻。空氣被劃撥的聲音在他人的耳邊轉瞬即過,隻在刹那,鋼鐵被割裂的刺耳聲音與一聲悲鳴跟著血一起在鳳鳥的鳥爪上濺射出去。那雙強有力的爪子突然失去了握力,猛地一鬆。四個人質順勢下墜,胡雲峰衝著幽深的山穀呼喊:“雲笙七號!”螺旋槳攪動風流,隱形機從隱蔽的角落起飛,機場拋下纜繩,在劉安禹四個人身上自動拴緊。鳳鳥憤怒地揮動翅膀,九條脖頸像九條靈活的飛蛇,追逐著隱形機撕咬。隱形機於鳳鳥暴怒的回擊之間穿梭逃竄,繩索在機身外來回搖擺,始終沒有機會回收。“怎麼辦?老大,跑不了啊!”林楓在耳麥另一頭報告。胡雲峰站在山崖上,望著雲笙七號次次險象環生,有心無力。李明合在阿蓮的身旁蹲下,迎著九黎族人詫異的目光扶起了他們的聖女:“是啊,人就是這麼虛偽。他們求著你的時候,什麼好話都跟你說,可一旦你沒用了,他們立馬變臉。他們就是這麼肮臟、自私,但也總有人愛著你的不是嗎?你可以失望、甚至憎恨,但哪怕為了愛你的人,當然那隻鳥也算的話。這樣下去無論對鳳鳥還是對我們,都隻能兩敗俱傷。”阿蓮的嘴角動了動,在場的每個人都屏住呼吸,龍灘瞪大雙眼看著這個比自己年長好幾倍,卻安詳甜美得像個聽完睡前故事,滿意睡去的女孩。石祭司依舊虔誠地磕著頭,額頭上的血乾了又流,流了又乾。“這裡不值得你們留下,鳳求凰,凰戀鳳。非梧桐不棲,非露水不飲。去吧,沒人阻止你們了,走吧。”李明合一掌拍在阿蓮的後背,後者身子向前一傾,而後開始猛烈的咳嗽,幽藍色的菌果嗆出她的喉嚨,眼淚清離她的眼角。緊閉的雙目緩緩睜開,她茫然地看著這個於她已經陌生的世界。直到她回過頭,目光與九雙突兀的眼睛相接。九頭鳳鳥的動作忽然停頓,胡雲峰聽見林楓很起勁地叫著:“不動了?那快跑,走位!走位!回首一掏看不見!”隱形機動作迅捷地逃離火鳳的追趕,繩索順勢收縮入艙。胡雲峰擦擦頭上的喊鬆了口氣,跟林楓打趣:“什麼關頭你還這麼多俏皮話,就你皮。”“小鳳。”阿蓮踉踉蹌蹌地站起來,龍灘和石祭司搶一步要扶她,被她搖開。她一步一晃,向山崖邊靠近,奮力的伸出手要觸碰九頭鳳鳥。火鳳那斷頭的脖頸回應著阿蓮,向她靠近。突然另外九顆頭顱的目光變得凶頑,熾熱的火焰掀起一道烈風,卷向阿蓮。李明合眼疾手快,一道符紙甩在阿蓮的身前,化作屏障,烈風竟不能前近分毫。九顆頭顱搖擺纏繞,張著銳利的鳥喙啄擊那條斷頭的脖頸。空頸瘋狂的擺動著抵抗九顆頭顱的啄擊,卻寡不敵眾,幾秒的時間便失去了生機,鮮血淋漓地垂下。圍繞在鳳鳥周身的火陡然膨脹,方圓幾裡的山崖須臾之間化為灰燼。“這,李道長!這是什麼情況?”九頭火鳳突然的變故令所有人始料未及,鳳鳥暴怒地揮舞著翅膀,陣陣狂風撞擊在屏障上,人們聽見了近似於玻璃碎裂的聲音。“在你們族內的傳說中,鳳鳥與神巫交換了自己的人性,換取無上的力量報複人類。”李明合說,“地宮是阿蓮賦予它最後的束縛。現在它衝破了束縛,已經不認識阿蓮,在它的眼力隻有殺戮。”“小鳳。”阿蓮無力地望著失去理智的九頭鳳鳥。鳳鳥昂起九顆頭顱,長鳴一聲,揮舞著雙翼,凶惡的眼神中隻有那僅存的山崖。雙翼掀動風壓,托著它碩大的身軀向山崖俯衝過來,李明合前進一步與坎虛和胡雲峰並列攔在阿蓮和九黎族人的身前,在這巨大的壓力下他們渺小又脆弱。在死亡的摧殘下,沒有人能反抗。鳳鳥的身軀突然一滯,那九顆凶神惡煞的頭頓時軟下來,它的眼神變得空洞,瞳孔蒙上一層死的灰白。強有力的雙翼還停頓在扇動氣流的動作。在那一刻,已鮮血淋漓的空脖頸突然彈起,像是一條垂死掙紮的蟒蛇,緊緊的將自己的九顆頭顱纏住,然後用儘僅有的力氣狠狠地勒緊。在場還保有意識的每個人都能聽見清晰乾脆的骨節斷裂聲。“阿蓮,對不起。”男孩的聲音從那條無聲垂下的空頸中發出。隨後鳳鳥碩大的身軀向後栽倒,在峭壁之上砸出一道溝壑。當它倒下之後,人們看見鳳鳥的胸口被一柄利器拋開。阿蓮一把抓住李明合的衣角:“求求您了,帶我下去!我要去小鳳的身旁!”李明合看看梨花帶雨的阿蓮反握住她的手腕:“彆掉下去。”李明合與坎虛借著陡峭的岩壁憑著血脈與輕功梯雲縱跳下山穀,九頭火鳳的身旁已是一片焦土。但它的身軀變得冰涼僵硬,熾熱的火焰在它倒下的同時與那凶惡的戾氣一塊消散。“張師弟!”坎虛看見有人滿身血汙蹲在鳳鳥的屍體旁作嘔,“太棒了!你還活著!呃,就是身上太腥臭了。”旁邊有人不屑一顧:“不就讓你砍個怪物麼,這點血就吐成這樣。”女孩伸手捂住小狐狸一張一合的嘴巴,發間的耳朵抽動抽動,表示緊張害怕。坎虛看到麵前的女孩和她懷裡能言會道的狐狸,啞然。李明合悄悄走到他們身邊,壓低聲音說:“老五帶這個女孩和她那隻小寵物先走,彆讓任何人看見。”坎虛史無前例的露出嚴肅的表情:“知道了。”而後李明合又故意抬高了音量:“雲峰啊,帶我家寶貝孫子先走吧。一定把他安全送回學校知道了嗎!”胡雲峰搭起張仲德:“叔祖,這樣就可以了嗎?”李明合點點頭:“他該回學校了。這麼多年來,我竭儘所能不讓他觸及巫族與傳承者的世界不知道是對是錯。但事實表明,種因得果,沒有人能逃得了。你送他回去就好了,不要讓他記得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就讓他當做一場夢好了。”“叔祖,能不能讓我再留一會兒?”胡雲峰躑躅,他看向陪在九頭火鳳身邊的阿蓮,“好歹讓我見證一下出生入死換來的結果吧?”李明合沉默的點點頭。九黎族人已經順著藤梯爬下來,聚集在九頭火鳳的身邊,可沒有人敢靠近更沒有人說一個字音。所有人都靜靜的看著,阿蓮一步一步走近九頭火鳳。即便圍繞在火鳳周身的火焰已經散去,但它裂開的傷口處不時還有火焰噴薄。阿蓮視若無睹,她張開雙臂,好像是要擁抱火鳳,每走進一米,身上的衣服就被火焰吞噬,本來雪白的肌膚也被烤焦,血肉暴露在外。火鳳九顆頭顱睜著雙目眼睜睜看著阿蓮被它自己體內的火焰吞沒,它奮力的要抬起頭,可脖頸被折斷。“小鳳,小鳳。”阿蓮舉步維艱地向它走去,“你痛嗎?小鳳,彆怕,阿蓮來接你啦。”“!”火鳳張著鳥喙,它要嚎叫,它要阻止,但它發不出聲音,它看見火焰於它的胸口跳出。辟噗呼嘯,阿蓮瘦弱的身軀在那湧出的火焰中化為白色的餘燼。火鳳發瘋似的扭動的自己的身軀,九顆頭顱互相噙著哽嗓咽喉,哢嚓咬斷,炙熱的血如同沸點的燃油,濺在它山一般的身軀上,燃起熊熊的烈火。無源的旋風從四麵八方刮來,卷積著炎火散去後的灰燼。阿蓮與火鳳化成的塵燼堆積在一起,岩漿般的紅泥在灰燼之中鼓動。九黎族人山呼著聽不懂的語言麵向那團燼土朝拜,石祭司敲打著手杖:“鳳凰啊,九黎的族民迎接您的到來。請你庇護九黎!”風將覆在表麵的塵土吹散,在那層灰埃下,一顆七色的蛋靜靜埋在土裡。“叔祖,您回去了?”胡雲峰背著張仲德和李明合來到鳳凰外圍的停車場,坎虛已經坐在主駕駛裡等著,後排塗山紫嫣抱著小白縮在角落裡,嚴燕清靠在他們的身旁還在熟睡。“你們!放開我們!要帶我們去哪裡?本大爺可是天狐!”小白揮著爪子。“還得見麵。”李明合笑,“這隻是個開場曲。”“開場曲?”胡雲峰沒明白,“您是說還有更大的事會發生?”“或許,有一位神巫將要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