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番外一·扶嗔篇(1 / 1)

囚鸞 鰻魚Tech 2128 字 4天前

她最開始吸引到他是因為那一雙與眾不同的眼睛。狡黠、靈動,流露著掩也掩飾不住的野心與桀驁。這在一個身份低微的仙婢身上是極少見的。他對她產生了興趣。他曾偷偷派人打聽過,知道她的名字叫雪千重,白鵺族少女,去年才被白鵺族族長送進鸞宮,進了他的天寅宮做了仙婢。可由於那個棱角分明的性子,在這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裡,惹了不少是非,成了天演宮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刺頭。以及縈繞在她身邊的那些流言蜚語,讓眾人對她的抵觸更加深了幾分。大家排擠她,她也不在乎,依舊我行我素,獨來獨往。他沒事的時候喜歡站在天寅宮最高的摘星閣上俯瞰宮內境況。這一日,也是站在摘星閣上,他的目光追隨的一隻黑貓來到移到後花園的假山附近。一身紫衣的她兀然闖入他的視野。她總是穿紫衣,大概是很喜歡這個顏色。把她一身生人勿近的氣場烘托得更加冷漠傲然了。小黑貓很粘人,看見她,貼著腳踝蹭了蹭。她一臉嫌惡地把它踢開,站在假山下,靜靜發了會兒呆。發呆的同時,眼淚就從眼眶裡湧出來了,她也不去擦,任其流著。等流夠了,拿袖子把淚痕拭去,臉上又恢複了一貫的孤傲淡漠,仿佛剛剛的那一絲兒軟弱隻是一場幻覺。他嘴裡微勾,輕輕地笑了,自言自語道:“原來你也會有軟弱的一麵麼,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明明隻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卻引起了她的注意,眸子往上一瞭,狠狠朝他所在位置剜了一眼。距離太遠,又有珠簾隔著,她想必看不到他。可摘星閣是個什麼地方她總該知道吧,竟然還敢拿眼睛剜他,真是膽大包天。但他堂堂一族皇子,又豈會跟她一般見識,一笑了之罷了。他身子弱,娘胎裡帶出來的毛病,天生缺失元靈,法力半點沒有不說,壽命也跟普通凡人無異。之所以活到現在,全靠靈草續命。除此之外,每隔個三五十年,他還要去靈墟的天池裡滋養數月,溫補靈體,以達到永葆青春的目的。這次去和上次一樣,待了六個月。六個月後從靈墟回來,雪千重已經不在天寅宮了。她性子傲,與天演宮的其他仙婢勢同水火,這樣水火不容的關係終在一次小小的摩擦中爆發了,十幾個仙婢圍攻她一個。她也實在有本事,半點兒沒落下風不說,還將那十幾個仙婢打了個落花流水。天寅宮掌事的仙子閱薇為平息眾怒,隻好將她遣出了天寅宮。這樣沒規沒矩的人物哪個宮裡願意要,最終雪千重被派去了看守寒塘。寒塘是上代鸞君天音最愛的一池荷塘,塘裡的好多蓮花都是她親手植的,在她寂滅後這片荷塘也隨之枯落,蓮花死絕,變成了一灘死水。鸞君顧念著母親,不肯填了這塘,日日派人守著,就盼塘中荷花有起死回生的一天。扶慎是喜歡去寒塘的。比起姹紫嫣紅的熱鬨,他更喜歡這芰荷半倒,枯枝敗葉的寂涼風情。常來此地散步。不可避免地,與雪千重遇到了。雪千重在天寅宮呆了一年多,平時隻負責灑掃,扶慎的正臉是沒見過的。見他來了,上前喝止,“你誰呀你,不知道這裡不能隨便進來?”扶慎淡淡一笑,“離了我的宮,就不拿我當主人了?”雪千重目露疑惑,“你是?”“我是扶慎。”他言語溫柔。誰知她聽了神情非但沒有恭敬起來,反倒露出一抹不屑,“哦,你就是那個廢物大皇子啊。”他微微一愣,不料她會這樣直接。北荒就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沒有法力就沒有生存的資本,儘管憑借著尊貴的身份過著安然無虞的生活,可是他知道,背地裡人們都叫他廢物的。好脾氣地忽略了雪千重言語上的不恭,他衝她笑道:“沒錯,我就是那個廢物。”這樣一來,雪千重反倒不知道說什麼好了,聊勝於無說了一句你繼續看吧,就走開了。扶慎十天半個月來寒塘一次,雪千重有時候同他說幾句話,有時候乾脆連個問候也沒有,一個人自顧自地在寒塘邊舞鞭子。她舞鞭時的身姿颯爽極了,眼神裡揉著殺氣,鞭風淩厲,隨時隨地欲置人於死地的架勢。他看了,忍不住問她,“這是哪來的這麼大的殺氣?”她不客氣地飛來一記眼刀,“要你管?”他聲音依舊溫潤,“你這個脾氣,遇上了我還好,遇上了旁人是要吃虧的。”她想了想,好像是那麼一回事兒,咬著唇,倔強道:“我不是有意衝撞你的,我……我隻是不太懂得如何與彆人好好說話……”說著話時,她微微頷首,頰邊有若有若無的紅暈隱現。他還是第一次見她害羞的樣子,笑著說:“這才像一個女孩子嘛。”她便拿眼睛剜他,他想起上次在摘星閣,她也是這樣拿眼睛剜他,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真是個厲害得不得了的姑娘呢。生辰的時候他的二弟扶丞過來問他要什麼生辰禮物,他想了想說鞭子,女孩子用的鞭子,最好是個有來曆的法器。扶丞揶揄他說:“大哥要女孩子用的鞭子是想要送給哪個女孩子呀?”他笑容愉悅,遊刃有餘地敷衍自己親弟弟,“自然是用鞭子的女孩。”扶丞不負所托,生辰當天送了他一條玄骨鞭。抽上古奇獸獓因的十八節椎骨,浸之以無量山的玄水曆時百年煉化而成,名副其實的仙家神器。他把玄骨鞭當做禮物送給她,她詫異地問他,“今天是你的生辰,你卻送我禮物?”他怔怔道:“是啊。”接著又自嘲一笑,“好像也沒有那條族規規定生辰當天不許送彆人禮物吧?”她看著他的眼睛,問得直截又了當,“殿下可是喜歡我?”清風拂過,他眼底微瀾輕漾,溫柔得可以融化萬年冰川,“那你可願意做我的妻子?”她顯然吃了一驚,驚訝過後是冷笑。往前走了十幾步,坐在了寒塘的塘沿。望著塘中枯敗的蓮荷,不無淒涼道:“你知道那些人都怎麼說我嗎?”“略有耳聞。”“他們我的父親侵犯我,我母親對此視而不見,甚至縱容。我就殺了我的父母。之所以能進鸞宮,是因為給我們白鵺族的族長睡了,被占了便宜。”“這些都是沒有根據的流言蜚語,我是不會相信——”“不。”雪千重打斷他,“這些都是真的,不是空穴來風。我身上若是沒有汙點,清清白白,又怎麼會給人家指指點點。”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她也看著他,“所以你現在明白了麼,我是不可能嫁給你的,像我這種出身低微又有著這樣不光彩過去的女人怎麼配嫁給你。鸞君鸞後不會同意的,你心裡估計也膈應。”衝他揚揚手中的鞭子,“這條玄骨鞭我收下了,本來不該收,但我實在喜歡,謝了,殿下。”他忘記他是怎麼回到天寅宮的了,腳下軟綿綿,如踩在雲端。腦子裡盤桓不去的是她轉身離去時的淒涼身影。他以為他聽到的都是假的,都是彆人肮臟的臆想,可是當她親口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肮臟的不是彆人嘴而是她本身的時候,他覺得一切的傾塌了。原來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有那麼多的肮臟在輪番上演。他終日活在父母的庇護下,像一個天真的孩子,哪裡能想象到她遭受的苦難。他把自己關在房裡三天三夜,出來後做了兩件事。第一件是向鸞君上疏,求娶白鵺族女子雪千重。第二件是召來白鵺族族長,利用手中的權力,將其賜死在了密室中。鸞君到底疼愛他,又加上扶幽扶丞給他求情,發生了這麼大的事,隻把他禁足了,沒舍得動一根指頭。禁足期間,他拒絕服用任何靈草,生命漸漸流逝。鸞君拗不過他,隻得答應了這門親事。由此也令他本來坎坷的命運,更加雪上加霜。雪千重根本就不愛他,她愛的隻是他手中的權力,以及能讓她一夜之間飛上枝頭變鳳凰的高貴出身。而令他心碎的是,她絲毫不掩飾這點。她是個極有天賦的女子,為人處事雖被人萬般詬病,在法術修行方麵倒是十分靈慧。他送給她的那根玄骨鞭她幾乎隻用了半個月的時間就駕馭自如了,在此之前不知有多少位仙者試圖降服此法器,卻慘遭反噬。有了玄骨鞭這樣的仙器輔助,雪千重的法力提升得飛快,漸漸成了星垂野青年一代中的佼佼者,連鸞君亦是對她讚賞有加。有這樣一個矯矯不群的妻子,隻能益發襯托出他的平庸。他知道,她喜歡法力無邊的神君,戰神一般的人物,一個可以打敗她壓製住她的男人。可這些,他永遠都不可能做到了。他在她麵前黯淡了下來。如一顆星子,在明月的光芒下虺尵。這一日他特意煮了雪參湯送到她房中,恰巧趕上她要帶烏玉出去散步。烏玉是她養的一頭異獸,通身烏黑,形似一頭豹子。橙紅色的眼睛,亮如火炬,一旦盯上某個人就像兩把利劍似的將他盯在那,動彈不得。他的目光從烏玉身上轉到她身上,舔了舔舌頭,說:“我給你煮了雪參湯,吃過再走吧?”她淡淡回道:“不吃了。”領著烏玉便往宮門口走去。一個清麗嫵媚的藍裳少女提著裙擺跨進宮門來,走到雪千重麵前,抬手就給了她一個巴掌,“你是日子過得太舒坦忘了自己什麼出身了是不是?我大哥身子不好,像燉雪參湯這種事合該你來做,端給他吃,現在倒好,整個反過來。我大哥到底是娶了一個老婆啊還是娶了一個祖宗啊?”雪千重紅著眼睛,狠狠瞪著扶幽。烏玉也跟著瞪。如果不是雪千重一直用法力壓製著它,估計下一秒就會跳起來撲到扶幽身上。扶幽才不怕它呢,一腳踹在它臉上,“連養的畜生也不知好歹。”被激怒了的烏玉跳起來就要咬扶幽,被雪千重重聲喝住了。扶慎忙趕過來拉開扶幽,“你這丫頭,又惹是生非,萬一被咬了……”“萬一被咬了我就活剝了它跟它主人的皮。”狠狠向雪千重瞪去。雪千重沒吱聲,帶著烏玉就走了。看著她的背影,他隻得沉沉一歎。扶幽忽然捧過他手上雪參湯,“走吧哥,我們不理她了,一起進屋喝雪參湯。”滿滿一盅的雪參湯全被扶幽喝光了,喝完了不忘把他天花亂墜地誇一番。他這個妹妹啊,最最能惹他開心了,他也最是寵她。可是不能贏得自己的妻子打心底的尊敬與喜歡,終究還是失落的吧……她喜歡權力他是知道的,令他不曾想到的是,有朝一日她會為了獲得權力對自己下手。那時六大長老之位出現了一個空缺,鸞君和大祭司都在為此頭疼,不知該選誰填補這個空缺才好。她覬覦此位,迫切地想要得到。可按照鸞族不成文的規矩,王族成員的配偶是不允許擔要位位的。除非,他死了。為此,她殺了他。那一次發病,她偷偷換掉了湯藥裡的長生草,導致錯失了最佳挽救時機。他的生命消殞了。本來他可以安詳的離開,可是不知出於愧疚還是其他什麼原因,在他咽氣之前,她對他和盤托出了一切。這才令他在肉體消亡後仍保有一絲怨念在六界。機緣巧合之下被菩提老祖搭救,於一千年後為了妹妹重返了北荒。隻是沒想到來到北荒,進了熟悉的鸞宮得知的第一個消息就是她要改嫁。對象是鸞族的大祭司,琅琅如玉的人物,一柄戮生劍橫掃六合,風姿絕代,是她一直以來傾慕的那類人。她一身鮮紅嫁衣,臉上笑容明豔,就是那樣明豔的笑容刺痛了他。那是她從不曾對他展露過的。由怨氣鑄就的靈魄被激怒了。趁著眾人在大殿喝酒的間隙,他潛入她的房間。她正安安靜靜坐在床上等她的郎君呢,燭影搖紅,伊人淺笑。她還疑惑,問道,崔嵬先生怎麼來了?在他摘下麵具的一瞬間眼底露出驚恐神色,那樣的驚恐最終定格在了她眼底。匕首摧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插進來她的胸口——元靈生長的位置。他一擊而退,她伸出手,企圖撈到他的一片袍角,已是不能夠了。她緩緩跪倒在地,胸口的元靈傾瀉如瀑,明白這一生算是走到了儘頭。涼涼而笑:“這下子,我們終於互不相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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