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扶幽尚未從白流寐的慘死中恢複過來,千櫻這頭又出事了,尋死覓活地要跳誅仙台。扶幽和夙琛滿身疲憊地從軒轅台回來,轉頭又去了誅仙台。那誅仙台專用來誅神仙修為,一旦跳下去,一身仙骨儘毀,隻得變成一個凡人,拖著殘病身軀終老一生,且死後無法進入輪回。要麼魂消魄殞,要麼淪為孤魂野鬼,千載萬載遊蕩於鬼門。此時千櫻站在誅仙台上,滿臉淚痕,就要往下跳,天帝急得滿頭大汗,“櫻兒,你下來,父君給你做主,定給你一個滿意的說法。”千櫻便指著台下的梟柏,“我要他死!我要他死啊!魂飛魄散,萬劫不複!”梟柏神情哀傷不勝,“隻要公主不再輕生,梟柏縱是萬劫不複也心甘情願。”“滾,讓他滾!”千櫻大吼。兩個機靈的仙官見這個狀況,立刻把梟柏勸走了。聰慧如扶幽,見這個情況早猜到了七八分,卻也不好妄下論斷,望向也跟了過來的胤玄,“千櫻這是?”“鬼車王喝醉了酒,誤闖了千櫻的房間。”餘下的話已經不必多說了,扶幽歎了口氣,“我才離開一會兒,怎麼就發生了這種事,唉。”夙琛在一旁看著,沒有說話。梟柏雖然被勸走了,可千櫻公主情緒激動,無論眾人如何勸說都不肯下誅仙台,非要天帝當著她的麵殺了梟柏。正當天帝左右為難之際,醍醐上仙帶來了藺桑桑。東君一向曉得千櫻的脾氣,知道千櫻這一鬨上輕易不會罷休,事情一出,就托醍醐上仙去了一趟窮桑,把藺桑桑給請來了。藺桑桑也確實鎮得住千櫻,千櫻看到她,小臉霎時就白了,瞳孔顫了顫,不知該怎樣麵對她。藺桑桑倒是鎮定,往誅仙台前一站,衝千櫻道:“千櫻,下來。”千櫻哭得梨花帶雨,“不,你不知道他對我做了什麼,我不要活了,桑桑你也不要勸我了。”“我知道,我都知道。”藺桑桑又往前上了一步,“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們就當被狗咬了一口。你可是天族的公主,生來尊貴,怎能為一條野狗去死。”“可、可是……”“再說了,誅仙台誅的是神仙修為,它可殺不死你,你跳下去了,變成一個半死不活的凡人,還是要帶著痛苦的記憶度過一世,這就是你想要的?”“不要說了,你根本就不懂我,你們都不懂。我這就跳給你們看!”說著,竟真作勢往下跳。天帝嚇得虎軀一震,“櫻兒,不可!”千鈞一發的關頭,藺桑桑突兀地厲喝一聲,“好,你跳吧!”這雷厲風行的美人,提起裙子便踏上了誅仙台,站到了千櫻對麵,“來啊,不是要跳麼,我陪你,你挑我就跟著跳。”“桑桑,你……”“看著我的眼睛。”藺桑桑目光中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一字一句,“你跳,我就跳。”周圍的呼吸聲都消失了,眾人屏息靜待著。過了約有七八個彈指的功夫,千櫻終於崩潰了,身子緩緩滑到了地麵上。天帝長舒一口氣,吩咐仙侍把千櫻攙回寢宮。看到千櫻無事,藺桑桑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仙鶴飛過霞光萬丈的九重天,圍觀的人群逐一散去,就連藺桑桑也走了。誅仙台前隻剩下了扶幽、胤玄與夙琛三個。夙琛看著扶幽,忽然地笑了,“鸞君好手筆啊。”扶幽偏過頭來,“你什麼意思?”“什麼意思還要我明說嗎?”扶幽挑挑眉,“不妨明說。”“那天在芬陀利華池,梟柏瞅千櫻公主的眼神想必你也看到了,這些日子你與千櫻公主走得近又是不爭的事實。可據我所知,你們以前的關係並不好,甚至發生過齟齬。你這樣處心積慮地接近她,說沒有目的誰信啊。而且當時千櫻公主在你房裡休息,你不告訴梟柏,他又怎麼可能‘誤打誤撞’進了你的房間?”扶幽默然聽著,忽見一旁的胤玄同她一樣默然,不由開口問道:“你也是這樣想我的?”胤玄沉吟道:“事情一出,天帝就算不殺梟柏也勢必容不得他了,他在北荒立不住腳是必然的事,情況確確實實與我們有利,而你之前又的確存了想拿梟柏貪慕美色這件事做文章的心,凡此種種,確實叫我不得不懷疑你……”“嗬,好好好,那你們就當是我做的好了。反正我現在在你們心裡就是個不折手段,惡毒頭頂的人!”她轉頭而去,不想給他們看見那即將傾眶而出的淚水。胤玄看著她傷心離去的背影,喃喃低語道:“乾嘛不聽我說完,即使種種疑點都指向你,可我依然願意相信你啊,幽幽……”“其實我也相信不是她做的。”不比扶幽在場時的咄咄逼人,夙琛的聲音低了下去,一言一語都充滿了哀傷,“尤其在經曆了我大哥那件事之後,把自己受的苦,再施加於另一個無辜的女孩,她做不出這種事。否則當初也就不會衝動之下殺了我大哥,險些被我父君處死了。”“那你還……”“因為我恨她,我恨死這個女人了,任何能夠令她傷心,令她痛苦的事,我都樂意為之。”看著夙琛咬牙切齒的模樣,胤玄忽然替他感到無儘的悲哀,閱儘千帆的他如何看不透,那根本就不是恨,而是愛。她在他的生命中散落了無數陰影,這些陰影鬼影一樣生長,蠻橫地遮蔽了他的天空,終其一生,都不會有撥雲見日的一天。這是他的命運,亦是,他的命運。天帝沒有懲罰梟柏,事情發生的第三天,天帝頒布了天之詔,宣布將千櫻公主下嫁給梟柏。這一旨意大大出乎眾人預料,就連東君也大為震驚,特意去了趟淩霄殿打探情況,聽說還跟天帝吵了一架,氣哼哼地出來後直言以後再也不管天帝家的爛事了,率著二十四花仙去了拂然之境散心。扶幽對此好奇不已,叫來醍醐上仙八卦。醍醐上仙深感頭疼,“天帝能不心疼自己的女兒們,之所以做出這個決定,那都是被公主氣的。”“氣的,千櫻有什麼好讓天帝氣的?總算她要求天帝殺了梟柏,那也是合情合理的請求啊。”“唉,你有所不知,公主啊還真沒打算對梟柏怎麼樣,但她以此事相要挾,逼迫天帝——”仿佛不知怎麼說接下來的話了,醍醐上仙頓了一頓,重新整頓好措辭,這才道:“以此逼迫天帝讓她同藺桑桑在一起。”“同藺桑桑在一起,你是說她們、她們……”“可不是嘛,這兩個小丫頭,也不知怎麼就生出了那份心思。你沒看藺桑桑都已經離開天宮了麼,就是被天帝遣走的。”接過扶幽遞過來的一杯茶,潤潤嗓子,“東君倒是開明,覺得那是兩個小丫頭自己的事,要怎麼折騰由著她們就是了。可天帝哪裡聽得進去呀,這不,同東君吵了一架,把東君也給氣走了。”“那千櫻現在……”“公主現在把自己關在寢殿裡,誰也不見,真是愁人。”正說著,耽辰上仙來了,指著醍醐上仙,“哎喲,你怎麼還有空擱這閒聊啊,大事不好了。”醍醐上仙便問了,“怎麼大事不好了?”“千櫻公主逃走了!”一句話,驚了扶幽與醍醐。還是醍醐,“怎麼會,公主不是一直在自己的寢宮裡麼,何況天帝一早派天兵天將將她的仙府圍了個水泄不通,縱算插翅也難飛呀。”“早就不在了,東君借著去拂然之境的機會,把公主偷偷帶出了天宮,剛才天帝用雲影鏡跟東君交談,東君全認了,還一臉洋洋得意,說是公主已經和藺桑桑遠走高飛了,四海八荒,十方六界,他也不知她們現在何處。氣得天帝當場摔了雲影鏡。”“那藺桑桑也真是欠考慮,這麼做不是帶累了她們窮奇一族麼?”“倒也未必,”耽辰上仙道:“那丫頭給天帝捎來了一封信,說是她已與窮桑斷絕一切關係,倘若天帝當真要遷怒窮桑也不乾她的事,倒是會為自己招致一個昏庸的罵名,貽笑六界。”“這丫頭還真是不好惹。”“好了,我們也彆在這說了,天帝此刻正在淩霄殿大發雷霆呢,眾仙難以招架,還得你我去規勸。”當下雙雙向扶幽告辭,趕去了淩霄殿。大發雷霆又如何,考慮到天族的顏麵,到底是不了了之了。梟柏則幸運地全身而退,由他而起的事,到頭來反而沒他什麼事了。又過數日,天帝再次約談三族主君,這次夙琛到底是妥協了。鸞、鳳、鬼車三族在天帝的斡旋下簽訂了一份為期萬年的密約,一萬年內,三族中的一方不得以任何方式掀起任何形式的戰爭。違反者,將受到其他兩族與天族的共同懲罰。動蕩了上萬年的北荒即將迎來為期萬年的安寧。可是,會有真正的安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