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生而有識而無形。異曲同工的妖怪還有魅,魑魅魍魎的魑,魑魅魍魎的魅。魑魅二怪皆是由天地煞氣凝聚而成的妖,生而有形無識,唯一不同的是,魅慕妍,魑向醜。魅采天下眾美之物成其自身,魑剛好相反,是專揀醜的下手。萬貴妃那一身油汪汪的黑皮就是例證。不過,自從剝了萬貴妃的那張皮後那魑倒是再也沒有出來害過人。也趕上這幾日天氣不佳,纏綿了三日的霪雨,勢轉瓢潑,風也急雨也驟,彌天起了一場煙霧,院心的那棵石楠隱約隻現一道輪廓。出不得門,大家都很無聊。夙琛翹著二郎腿在剝葡萄皮,扶幽和白流寐坐在床上互相給對方塗指甲,沉玥上仙則和菟絲在屏風下下著圍棋。菟絲這幾日粘上了沉玥,無論乾什麼都要跟著他,晚上睡覺也要鑽在沉玥懷裡睡。指甲塗好了,扶幽有下床來,十根纖纖玉指伸到夙琛眼前,“好看嗎?”夙琛看著那指甲湖藍底色上盛開一朵清白如雪的梨花,勾唇一笑,把一枚剝好的葡萄粒塞進她嘴裡,“好看。”扶幽輕輕一旋,跌入他懷中,久已失卻爛漫的臉上難得現出幾分少女的嬌嗔,“繼續喂,我還要。”屏風下的沉玥察覺他們不同於往日的親昵,訝異地掀起眉毛,目光探詢似的望向床上自顧自吹著指甲的白流寐。白妖精秋波玉色,向沉玥上仙拋了一個媚眼,慌的沉玥立即收回目光。白流寐笑的直打跌。扶幽這時轉過頭來,“什麼事這麼好笑?”白流寐心血來潮,從床上蹦下來,“我們玩個遊戲吧,投壺怎麼樣?”夙琛無可無不可,“玩唄。”沉玥上仙道:“你們玩吧,我和菟絲下棋。”“下棋有什麼好玩的。”走過去,一把拂亂了棋盤,又拉沉玥起身,“你就和我們玩嘛,人多了才有趣啊。”這廂菟絲倒不乾了,氣咻咻的,“說了不玩你還來擾,煩不煩啊!”“哎喲,扶幽,管好你的小畜生。脾氣燥的沒邊了。”慌的躲開棋盤。“死妖精,嘴巴放乾淨點,自己比誰都畜生,還好意思罵彆人畜生。”“嗬,瞧把你牙尖嘴利的。我是畜生,你成天一個畜生形影不離就是什麼好東西了。”夙琛一看這形勢,趕緊把自己家菟絲抱開。沉玥上仙卻受不了她們這般鬨騰,趕忙道:“不是說玩投壺麼,還玩不玩啊?”“玩,怎麼不玩了。”扶幽略平了心起,“不過事先講好,誰也不準用法力。”“這是自然。”接著又問,“隻是這輸贏可有什麼獎懲?”白流寐嫋嫋婷婷,“誰輸了誰就脫一件衣裳。”沉玥上仙像被噎了一個生雞蛋,“那我不玩了……”夙琛也擺手,“我也不玩了。”扶幽杏眼一睨,“聽她的。一人十枝箭,投中多者為勝,勝的那人可向輸的三人中任意一個提個問題或者要求他做一件事,輸的人必須遵從。”大家均覺得這個比較有意思,紛紛點頭加入。唯有菟絲氣賭賭的,回床上吃杏仁去了。為了增加一點難度,四人還在房間裡係數十根紅線,橫七縱八,織成了一道網。規定必須穿越紅線把羽箭投入壺中而不使紅線顫動方為一進,若羽箭入了壺,紅線搖顫了,也不算進。所幸房間寬敞,夠他們折騰。遊戲很快開始。要想將箭投入酒壺而不觸碰紅線使其顫動,難度委實不小,第一輪下來,扶幽進了一箭,夙琛和沉玥分彆進了兩箭。白流寐成績不俗,投進了四箭。揚揚得意的口吻,“這下你們沒話說了吧,末了還不得任我擺布?”扶幽瞪她,“想怎麼折騰我們直說,少廢話。”白流寐那雙如絲媚眼滴溜溜自他們三個身上掃過,最終定在了沉玥臉上,促狹道:“那麼就請沉玥上仙把衣裳脫了吧。”沉玥臉色冷若冰霜,木然站著,不動。夙琛意圖替沉玥解圍,“阿寐,你這樣可不對了,放著我這麼一個風度翩翩英俊瀟灑的美男子不選,怎麼就選上了沉玥。他瘦骨棱棱的有什麼好看。我看,還是我脫吧。”“說好的規則,臨了卻不作數,若是這麼玩不起,咱們趁早也甭玩了。都回去睡大覺吧。”雙手一擺,“散了,散了……”話沒落音,沉玥上仙猛的拽下外衫,緊接著把中衣也除了,裸出一身精瘦的身子板,蒼白如一道光。衣物擲到地上,冷聲冷氣,“這下你滿意了吧!”白流寐嘟著紅唇,視線緩緩下移,落到沉玥上仙的褲子上。扶幽生怕她又說出什麼不著調的話,趕緊打圓場,“滿意了,滿意了,趕緊開始下一局吧,本姑娘等著大顯神威呢。”下一局果然神威大顯。扶幽投中了七箭,遙遙領先。也不磨嘰,指著地上的一團衣物對白流寐道:“你去,把衣服給沉玥上仙穿上。”但很快,扶幽就發現她這個要求有多蠢。白流寐哪是在給沉玥上仙穿衣服,那分明是在吃沉玥上仙的豆腐。穿一件衣裳能磨蹭半炷香,等穿完了,渾身上下都給她摸到了。摸的沉玥上仙臉頰飛紅,耳根子都要滴血了。白流寐自鳴得意,笑的像朵花。第三局,依舊是白流寐拔得頭籌。這次她把矛頭對準了扶幽。“懶得捉弄你了,就問題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吧。”白流寐笑吟吟道,“你這一生最喜歡的男人是誰?可彆拿什麼爹爹哥哥的搪塞我,你知道我說的愛是男歡女愛的愛。”白流寐這問題一問出,扶幽就感覺到身邊有一道如電的目光射來。她啟了啟唇,發現喉嚨裡乾澀的發不出一絲聲兒。臉色陣青陣白,雙目鷹隼一樣盯緊了白流寐,雖帶著笑,卻叫人不寒而栗,“你確定要問這個問題?”白流寐給她看的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嗖嗖冷意從背脊直竄上後脖頸,扶了扶頭上的玉釵,悻悻道:“突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來,不能便宜了你。”說著,就讓扶幽到外麵踏雨摘了一朵花。可另外兩人實在看不出這摘花哪裡有趣了。氣氛莫名變的壓抑起來。到了第四局,扶幽白流寐發揮的都不是很好,沉玥也平平,數夙琛投進的最多。手指摩擦著箭鏃,夙琛低低道:“其實,我也想問問你,你最愛的男人是誰?”壓抑的氣氛比先前更壓抑了,連菟絲都感覺到了那份僵凝,嚼著杏仁的嘴巴莫名緩了下來,不敢出聲,就一點點的吞咽。扶幽也吞了一口唾沫,“你一定要問嗎?”“你可以不答。”夙琛默然道,眼神卻仍是期盼的,閃動著灼灼光彩。扶幽道:“好,那我說。他叫夙琛,此刻就站在我麵前。”揚眸毅然迎上他驚喜的目光,情思暗湧。雙唇火熱地交疊在一起,他擁抱著她,如擁抱著天地之初最幻麗的一縷晨曦。“要膩歪回被窩裡膩歪去,少在老娘麵前上演鸞鳳和鳴的戲碼。”白流寐第一個看不慣。“嘖嘖嘖,有人酸了呢。”“我有什麼好酸你的,老娘坐擁連天碧草,要什麼樣的沒有。”扶幽笑語生風,“是是是,你什麼都好,我般般色色皆不如你。哪像你呀,人美媚術精,更重要的呀,還會吹簫。”尾音重重咬在“吹簫”二字上,夙琛一個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沉玥上仙看看夙琛,又看看扶幽,一頭霧水道:“你們笑什麼,白姑娘的蕭確實吹的很好啊,她給我吹過的。”此言一出,房間裡爆出一陣哄然大笑,夙琛直接笑到了桌子底下,扶幽亦笑的直不起腰,眼淚都流下來了,“哎喲不行了,我說沉玥上仙你、你不懂就不要亂說啊……”沉玥撓著頭看向白流寐,“我說錯什麼了麼……”卻見白流寐一反常態的抿著嘴巴,不說話,臉上竟然還染上了一層薄薄的桃花色。“不行了,再呆下去我就要笑死了。”扶幽扶著夙琛,笑成一團地走出了房間。笑聲消失了,熱鬨一哄而散,屋子裡一時極靜。雨,照舊刻不容緩地下著,黃豆大的雨點拍擊在窗欞上,托托作響,敲的人心頭也鼓鼓的,直似要劈下一道驚雷來。長久的沉默中,沉玥上仙抿了抿唇,訥然道:“那我也走了。”白流寐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在這樣滂沱的雨夜裡,可有人聽到,一顆心怦然悸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