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月第十八日乃鸞君誕辰。恰逢他老人家的兩千歲華誕,鸞後有意大肆操辦一番。請來不少天族神仙以及四海八荒的親朋好友共同慶祝。天界的醍醐上仙順帶捎來一封請柬,說是東君特邀鸞君明年三月初三出席百花宴。鸞君笑吟吟接下,吩咐扶幽引醍醐入席。醍醐乃司酒之仙,與扶丞交情匪淺,常來星垂野做客,扶幽對他並不陌生。挽著他的手臂熱絡與之寒暄,“醍醐哥哥,多日不見,愈發豐神俊朗了哈。”“小丫頭還是一如既往的嘴甜。”醍醐刮了刮她的鼻子,溫文一笑。“那醍醐哥哥這次來有沒有給扶幽帶禮物呢?”醍醐神秘兮兮的,拿折扇遮了半張臉,湊到扶幽耳邊悄悄道:“哪能忘了你,這次特地給帶了兩壇千年蓬萊春過來,一壇給你,一壇給你二哥。好多仙僚跟我要我都不給呢。”扶幽眉歡眼笑,“還是醍醐哥哥對我好。”鸞族素與塗山九尾狐一族以及窮桑窮奇一族交好,這次兩族的尊主並少主也都來了。兩位少主一個叫阡顏一個叫藺桑,扶幽嘴甜,一口一個阡顏哥哥、藺桑哥哥地喚著。胤玄從她身旁經過,黑著臉咕噥了一句,“你哥哥可真多。”扶幽先時沒反應過來,待回過味來追上去,笑嘻嘻地問,“你吃醋啦?”“你說呢?”大祭司挑了挑眉,一臉不悅的表情。扶幽臉色嬌紅欲滴,把胤玄拽到一處無人的偏殿,聲音軟軟糯糯,帶著幾分俏皮,“那我也叫你哥哥好不好?”“不稀罕。”“那你稀罕我叫你什麼?”外頭想了一會兒,“玄玄?”胤玄藍眸微眯,把扶幽抵在牆上,“你再叫一聲試試?”扶幽嬌嗔,“你真不講道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說出一個行的來呀。”胤玄微微沉吟,眸光在扶幽鮮橙嫩桃似的臉蛋上遊離片刻,黯黯收束,“算了。說了你定要笑我。”放開她就要甩手走人。扶幽哪裡肯依,拽住他的衣袖,“你這樣吊人家胃口可不行。偏要你說。”胤玄無奈,支支吾吾擠出兩個字,“老師。”“什麼?”“你不是問我喜歡聽你叫我什麼嗎,我喜歡聽你叫我老師。”扶幽愣了一瞬,旋即捧腹,“哈哈,老師。平時一本正經得不行,看不出來你居然好這口。”“就知道你會嘲笑我。”胤玄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扶幽三兩步追上,在他耳邊嗬氣如蘭,“晚上我在寢宮等你。”……鸞君的壽宴擺在紫華殿。紫華殿被一片長勢喜人的紫荊樹包圍,滿枝妖紅嬈紫,秀麗無雙。殿中舞姬許是受了外麵那喧騰紫意感染,一個個的通身鬱紫,頭插翠翎,光裸潔白的晧腕與腳踝上皆係著金鈴兒。琵琶錚錚,她們踏錚錚的節拍婆娑起舞,腳上金鈴兒隨著舞姿震動,發出清悅已極的鈴鐺聲,與淙淙管弦配合得恰到好處。胤玄的席位在扶幽對麵,他的旁邊是須彌長老,小老頭是個話癆,拉著胤玄侃個不停。大祭司也配合,與之談笑風生。醍醐與扶丞坐在一處,笑語晏晏,對場上舞姬評頭論足,暢飲美酒。扶幽左邊坐著雪千重右邊坐著荇風,她跟雪千重自是沒什麼話好聊,隻好拉著荇風滔滔不絕。荇風忽然問扶幽,“對了,幽幽你有沒有聽說大祭司廢除了鸞族皇室與鸞族祭司不得通婚的這條族規?”“聽說了呀,怎麼,你不認同嗎?”“哪有,廢與不廢對於我來說都是無所謂的事。是長老院的其他長老有非議的,他們認為廢除了這條族規,蒼鸞和彩鸞不得通婚的這條不成文的規矩也要跟著被打破,屆時會造成血統混亂。更有一些流言蜚語說……”說到這裡荇風忽然就打住了。扶幽一壁嗑著瓜子一壁偏過頭來看他,“流言蜚語說什麼?”荇風頗有些猶猶豫豫,“說大祭司看上你了,他這麼做,全是為自己留後手呢。”“這不是瞎扯淡麼。”扶幽啐了一嘴,荇風正要附和說他也覺得是瞎扯淡,扶幽下一句話緊跟著接上來了,“我跟大祭司早就是生米煮成熟飯的事了,哪是他們想的那般猥瑣。”荇風眼珠子差點掉下來,“你和大祭司生米煮成熟飯了?什麼時候的事?”扶幽撥拉著一條她在瓜子裡發現的小蟲,“長黎沒死之前我們就好了。”荇風猶自在震驚中回不過神,扶幽已經飄飄然換過了一個話題,“話說長老院的那些老頭子也真是迂腐,什麼血統不血統的,不都是我鸞族子民嘛,乾嘛要分得那麼細。”鸞族中確實有有蒼鸞跟彩鸞之分,蒼鸞羽翼蒼青,彩鸞羽色繽紛,在鸞族約定俗成的規矩是祭司須得出自蒼鸞一脈,君主則由彩鸞一脈擔任。蒼鸞萬裡挑一,算是比較稀有的種類,為了保證祭司之位隨時都有血統純正的蒼鸞來繼承,鸞族不成文的規矩是禁止蒼鸞與彩鸞通婚。但畢竟是不成文的規矩,出現一兩個破壞規矩的也算正常。比方說扶幽,當初和長黎在一起的時候就沒顧慮到這層。但依長黎那個精明勁兒想必早就想到了,一方麵巴結扶幽一方麵爭取祭司之位,一旦當上祭司大可以借著族規之故把扶幽踹了,沒當上也不要緊,當個鸞族駙馬照樣能混得風生水起。可恨扶幽當時沒想到這些,還為他被胤玄搶走了祭司之位氣憤好久,現在想想真是一肚子氣。再說回那個不成文的規矩,以前出現零星幾對不守規矩的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現在大祭司帶頭不遵守,其他人自然認為沒有遵守的必要了。那些長老們若是抓住這一點認真理論起來,胤玄恐怕還真不好對付。荇風覺得兩邊都有理,自己不大好表態,找個話題就把扶幽的話頭給岔過去了。又聊了一會兒。至宴席中場,管弦暫歇,舞姬們盈盈退了下去。到了送禮環節,鸞君攜著鸞後並肩坐在主位上,笑的一團和氣,等著賓客及兒女們給他進獻壽禮。一眾賓客中屬塗山九尾狐一族的狐君最闊氣,送了九隻九千年一生實紫紋緗核的大蟠桃。實屬罕見。鸞君當下命人切了分下去,與在坐仙者共享了。扶幽也吃了一塊,除了對修行大有裨益,味道並不怎麼好,不酸不甜的,還有沒普通的仙桃好吃。餘下的賓客送的禮物比較中規中矩,沒什麼珍貴罕見之處。輪到扶幽和扶丞。扶丞與東海太子關係不錯,日前從東海淘弄回一尊珊瑚樹。高三丈有餘,質地瑩潤,色澤喜人,更難能可貴的是這尊珊瑚樹天生長成了一個“壽”字形,實在是送禮賀壽的良材。鸞君很滿意。扶幽的禮物比較走心,是她花了一個月時間親手縫製的壽袍,料子用的是上次去九重天從織女手上討來的天鼠錦,一襲喜洋洋的大紅色,鸞君當場就換上了,直誇女兒手巧。一場壽宴熱熱鬨鬨地開吃了。飯後點心上桌,借著清甜菊花酒在座的各位神仙又滔滔暢談了一番六界大勢。就在一場交談方歇另一場還未起頭的間隙,九尾狐族的狐君領著他兒子越眾而出,鄭重向鸞君一揖。提出欲與鸞族結秦晉之好,求娶小公主扶幽。這個阡顏曾經娶過一房老婆,生下一窩小狐狸後就不幸歿了。若非後繼有人他也不可能提出要娶一個不能與之生育的外族,可這樣一來且不說扶幽看不看得上他,填房的名聲終歸不好聽。也不知這父子二人是哪來的勇氣提出這麼個婚事,扶幽一口清酒噴出來,目瞪口呆地望向場中的二人。鸞君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求婚弄暈頭了,半晌,打了個哈哈道:“小女尚未到婚配的年齡,況且我與鸞後也舍不得她離了身旁。”狐君笑意融融道:“也不是說現在就要公主嫁來我們塗山,先訂個婚也是好的。當然了,顏兒之前成過魂,從這一點上來看,確實委屈了公主。但犬子傾慕公主已久,互結鴛盟也於兩族有利。小君這才覥顏開這個口。”難怪先前送那麼稀罕的蟠桃,敢情是為這事做鋪墊呢。見鸞君沉吟不語,阡顏上前一步,進一步表明心跡,“我與扶幽妹妹自幼相識,對她傾心已久,相信扶幽妹妹對我亦有好感,還請鸞君成全。”一聲不合時宜的冷笑兀然響起。眾人不約而同地望向聲音發源處。罪魁禍首卻隻是淺淺轉著酒杯,好像剛才的聲音根本不是他發出來的。鸞君尷尬的咳了咳,“大祭司可是有什麼高見?”胤玄寬袍一振,從座位上下來。站到鸞君麵前,嘴裡一勾,“巧了,我今日也要向鸞君求娶一人。”鸞君頓覺芒刺在背,“不知大祭司要求娶何人?”胤玄轉頭向扶幽這邊望來,輕輕喚道:“幽幽。”這聲“幽幽”可謂喚的柔腸百轉,情意綿綿,扶幽半邊身子都酥了。夢初醒般提起小裙子乖巧巧走到他身邊。眾目睽睽之下胤玄牽起扶幽的手,目光交彙間有深深的憐愛流露於他眼底,這是他心愛的姑娘,一如他是她心愛的男人。十指緊扣間,他輕啟薄唇,摧金斷玉的聲音響徹大殿,“我與小公主扶幽情投意合,彼此喜歡,非九天河傾、日月星辰移焉不可分,求鸞君賜婚。”鸞君顯然是被這一幕震到了,半晌說不出話。在場的眾位賓客亦是麵麵相覷,摸不著頭腦。一旁的狐君父子臉色直接黑成了黑炭。“我願意。”滿殿鴉雀無聲中,扶幽清甜糯軟的聲音顯得尤為清晰“什麼?”“不需要任何人同意。隻要我自己同意就可以了。我下麵說的話你要聽好了,我說我願意嫁給你,做你一生一世的妻。愛你、敬你、永不負你。”說完了又小聲問胤玄:“我這樣說行不行?”“太行了。”胤玄俯下身,對著她的紅嘟嘟的小嘴就吻了下去。扶丞輕輕一抬手,微風卷裹著紫荊花漫入大殿,給他們來了個撒花特效。紫雨飄飄而下,墜入愛河的兩人旁若無人地擁吻。旁邊看著的狐君父子臉色毫不意外地漲成了豬肝色。而對麵的雪千重則在桌下暗自捏緊了拳頭。事情鬨成這個樣子,狐君也沒臉在星垂野呆下去了,連夜帶著兒子回了塗山,任鸞君怎麼挽留也沒用。鸞君為以後同塗山的關係如何維係深感憂慮。扶幽可想不了那麼長遠,在寢殿裡美滋滋泡上了花瓣澡,一邊泡一邊哼著小曲,高興得不得了。胤玄早就來了,在房裡等她。左等不至,右等不來,無意間在她枕下發現了一本畫冊,隨手拿來讀,堪堪翻開一頁,大祭司細長的瑞鳳眼便是危險的一眯。扶幽沐完浴出來時大祭司正倚在窗邊憑欄望月。新浴過後的她,找出了當年在紫院上課時的院服換上。純白周正的鮫綃質地,輕盈飄逸,彆有一番楚楚風韻。娉婷漫步至胤玄身旁,水眸盈盈流轉間,媚色隱現,“老師今天要講什麼課呀?”胤玄睫毛微顫,不動聲色道:“你可知你犯了什麼錯?”對大祭司如此迅速地進入情境表示激賞,扶幽上前一步,拉過他的手,繼續勾引,“扶幽不知,請老師明示。”胤玄麵無表情把一本春宮畫冊扔到她腳下。見自己的小秘密被發現,扶幽不免窘懼。胤玄的麵孔板的滴水不漏,倒叫她有點拿捏不準他是在跟自己調情還是認真質問。不管怎樣,戲還得演下去,眉睫低垂,做出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扶幽知錯,請老師責罰。”“好,這可是你說呢。”揮袖變出一把戒尺,示意扶幽伸出手,揮手打下去。直到這一尺子下去,扶幽才確定,她家大祭司沒跟她調情,她家大祭司是真動怒了。原本預想的春宵一夜演變成無比荒唐滑稽的一幕。曼麗少女跪在火盆前,抹著眼淚燒她心愛的絕版春宮畫冊,一邊燒還一邊強調,“這東西不是我的,是我從白流寐那個妖精那沒收來的。”“沒收了之後為什麼不燒了反而要放在自己床頭?我看你這個丫頭是越來越不像話了,還磨蹭什麼,快點燒!”“你就會欺負我,我看個春宮怎麼了,觸犯那條族規了。前幾天你說我那個花樣好玩,說實話就是出自這本春宮,你不也玩的挺好心嘛。”胤玄不聽這話還好,一聽,肺簡直都要氣炸了。給扶幽施了個定身法,愣是讓她在地上跪了一整夜。苦得扶幽呦,抹了一夜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