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星垂野的小鸞鳥們都在議論他們即將走馬上任的新任祭司。要說這位新任祭司,倒真有幾分來頭。鸞族的鸞鳥素有仙胎與靈胎之分,仙胎就是從蛋殼裡飛出來的,靈胎則是由天地靈氣孕育而生。從蛋殼裡飛出的鸞鳥須得靠自己日積月累的修煉來提升法力和修為,天地孕育而生的鸞鳥則不一樣,他們自誕生之日起就具備了完整的法術與靈識,所謂後天修行不過錦上添花。新任祭司胤玄就屬於後者。據傳,他誕生於女床山的九品蓮花之中,生來就是法力無邊的神。女床山作為鸞鳥一族的誕生地,的確是個鐘靈毓秀的靈地,族中的靈胎大半誕生自那裡。但生來就可以與上古天神媲美的卻不多,因而受到的議論當然也是成倍。其中,尤以那些花癡的小母鳥為甚,甚至在鸞宮這種規矩森嚴的地方,也可以毫無節製隨時隨地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嘰嘰喳喳。這不,禦花園的牡丹花圃前,一群小宮女又湊一塊竊竊私語上了:“明天就是祭天之典了,鸞君下了令,任何人都可以到祭壇觀看,你們要不要去呀?”“當然要去了,胤玄祭司可是鸞族曆史上最除了紅鸞祭司外最年輕的祭司,還是堂堂上神,誰不想爭相一賭他的風采?”這中間就有人質疑了,“我怎麼聽說原定的下任祭司人選是荀修祭司的弟子長黎呀,怎麼突然就換成了這位?”“長黎固然好,可又怎麼比得過九品蓮花裡飛出來的天生靈胎。”“就是就是。”有人附和,“而且長黎就算當不上這個祭司也不虧呀,這不和我們的扶幽小公主好上了。祭司的權力再大,也比不上我們小公主跟鸞君撒個嬌不是。”眾女癡癡嬌笑不止。扶幽隱在假山後麵聽著,一顆心簡直要氣炸了,不顧侍女蘭衣的阻攔,赫然衝了出去,“你們在說什麼?都沒事乾了是不是?湊到一起亂嚼舌根,再亂嚼舌根小心我拔了你們的舌頭!”厲聲嬌斥,“還傻站著乾什麼?都散了!”不料眾女走遠了又開始嘰嘰喳喳,“她今天乾嘛這麼凶?平時我們不也經常湊在一起聊天,也沒見她出言喝止過。”有人笑嘻嘻地答:“這還用說麼,被戳到痛腳了唄,長黎到手的祭司之位被一個半路殺出來的給搶走了,她心裡能不有氣麼?”話音順著風吹到扶幽耳朵裡,扶幽正要追上去給那些嘴碎的丫頭點教訓,蘭衣攔住了她,“哎喲我的好公主,那些小丫頭愛說什麼就讓她們說去唄,何必跟他們一般見識,沒的落一個不大度的名聲。”做好做歹給扶幽勸回了傾瀾殿。作為鸞族公主的寢殿,傾瀾殿的奢華遠超鸞宮中的任何宮殿,光是院子裡那顆三珠樹就是四海八荒再難尋出第二棵的上古神樹。樹上玲琅滿目所結皆是珠玉寶石,時間越久,那些珠玉就越光滑剔透,價值不菲。扶幽回到傾瀾殿後就一直黑著一張臉,那些宮女雖然飛短流長的惹人煩,但最起碼有一句話還是說對了,就是長黎到手的祭司之位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外人奪去了,讓她很是耿耿於懷。長黎也會趕時候,在扶幽氣頭上的時候進來了。他是個相貌異常妖俊的男子,鳳目狹長而魅惑,不像神仙,倒像個妖君。看到扶幽一臉氣憤的神情,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她了下巴,“怎麼了,沮喪著個臉,又是誰招惹你呢?”扶幽一巴掌打開他的手,“誰也沒招惹我,除了長黎那個王八蛋!”“我?”長黎手轉了個方向,指向自己的鼻子,“你可莫要冤枉我了,我這幾天跟著師父忙著祭天之典的事,難得抽空來見你一次,哪裡得罪得著你。”鳳目微微一挑,攬住扶幽的不盈一握的纖腰,“哦,我知道了,你是在怪我這幾天冷落了你吧?我也沒辦法嘛,有太多事情要處理,隻有請我的小美兒多擔待了。”扶幽根本不吃他這一套,冷嘲熱諷道:“你倒是替人家忙活的挺起勁兒,祭天之典有你的事嗎?自己的師父,反倒替彆人籌謀起來,他還有記得你是他的徒弟嗎?”“敢情是為了這事。”長黎笑著移開放在扶幽腰上的手,“那你可怪不著我,也怨不得我師父,師父他老人家也是為了鸞族的未來著想,選一個能力出眾的繼任者是他份內之事。”故作傷神地歎了一聲,“或許你該怪我,誰讓我不是從九品蓮花裡飛出來的那個呢。”扶幽聽出長黎的語氣裡的落寞,後悔說了那些重話,扳過他的臉道:“瞎說,你要是從九品蓮花裡飛出來的,那你豈不是要誕生在女床山了,我們不是就遇不見了。大祭司也沒什麼好,我們不當也罷。”“可是你剛剛明明在為我沒當上大祭司而生我的氣……”“剛剛是剛剛,我現在不是不生你的氣了嘛。”扶幽把頭枕在長黎肩上,“你抱抱我,這些天沒見到你,我都想你了。”長黎五指插進她柔軟的長發中,試探著問了句,“到床上抱?”扶幽“嗯”了一聲,長黎抱起她走向了金絲楠木床。長黎離開時已近子夜,夜空流星颯踏,扶幽起來喝了杯石榴酒後就再也睡不著了。索性不睡了,倚著窗看了半天的流星,臨到破曉時分方才將將有了睡意。這一番折騰第二天的祭天之典當然就去不成了。祭天之典作為鸞族每千年舉辦一次的大型祭典,旨在祭祀天地與上古諸神,這次又趕上祭司之位的嬗變,兩者放在一起舉行,其場麵之隆重可想而知。族規更是有明確規定像祭天之典這種盛大的祭典鸞族有頭有臉的人物是必須出席的,但扶幽向來無視族規慣了,幾個貼身侍女叫了她半天沒叫起來,乾脆不管她了,丟下她直接去了祭壇。扶幽臨到正午時分才睡醒,揉著眼睛從床上爬起來嚷著要蘭衣給她梳頭發,可空蕩蕩的大殿裡哪還有人回應她。她隻好自己淨了麵、梳了頭,因空蕩蕩的大殿呆著無趣,換上了一身緋色薄衫外出散步去了。外麵亦是如出一轍的安靜,大家都跑去看祭天之典了,以至於整個鸞宮都空了。扶幽一邊踢著石子一邊小聲咕噥:“有什麼好看的,左不過是兩隻眼睛兩隻耳朵一張嘴巴的人,還能長出花來。便真是花也不見得有什麼稀奇的。”扶幽越想越煩躁,心情不好看什麼也不順眼,使出光刀來劈眼前的淩霄花藤。劈的正解氣,冷不防從花叢裡飛出一隻蝴蝶,一隻撲蝶的白獸緊跟著撲了出來,直愣愣撞到扶幽的光刀上。蝴蝶飛走了,白獸卻倒了下來,胸前被劈開好大一條口子,汩汩湧著鮮血。扶幽傻眼了。直至午後時分祭天之典方才結束,宮人們也都絡繹回了宮。看到大殿裡躺著一隻受傷的白獸,蘭衣吃驚道:“這……這是怎麼回事兒?”“噢,不知道是誰家的靈寵,被我不小心誤傷了。”扶幽說的輕描淡寫,“蘭衣你去趟頤風殿把我二哥請來,讓他給治治。”蘭衣得令而去。剩下的袖衣芷衣仍舊一臉春光煥發地議論著今天的事。扶幽聽不下去了,撇著嘴道:“不就是去看了個祭天之典麼,瞧把你們興奮的。”“祭天之典不興奮,胤玄祭司才叫人興奮呢。”話嘮的袖衣湊到扶幽跟前來,“公主這次沒去可真是虧大發了。”“哦?那個胤玄祭司是怎麼把你們迷的五迷三道的,說給我聽聽,也好叫我後悔後悔。”扶幽拿了個枕頭墊在肘下,斜躺著,竟真做出一副認真聆聽的形容。袖衣得了恩準,興致勃勃,繪聲繪色地開始講起來。說那時風停林靜,天地寂然一片,眾人屏息以待,隨著一聲高亢鸞鳴,萬裡無雲的天空驟如潑彩一般,染上豔烈霞色。七七四十九道白虹橫貫蒼穹,八八六十四隻彩鳥在前方開路,護衛著一頭青光湛湛的蒼鸞。那種青,是渾身上下無一絲雜色的青,額頭羽冠高聳,身後鸞尾長曳,祥雲狀的暗紋若隱若現,嘯鳴著從十萬鸞族子民頭頂飛過,帶著呼嘯勁風。及至祭壇,化身成一個白衣飄舉的男子。春風漫卷,他纖塵不染的皓色長袍在漫卷的春風裡飄飛。九百九十九級長階,他走得不疾不徐,每一步都沉緩有力。承載無數人目光的巡視,他無懼無畏,淡然的好似三月和煦日光下的清透水澤。霞姿月韻,皞采天成,生就一副瑰姿昳貌,卻不給人半點輕浮之感,俊美無儔與浩然正氣完美融合。躬身自荀修祭司手中接過象征著無上權威的青鸞手杖,神光四熠天宇。……扶幽見袖衣如癡如醉的勁兒,一根指頭戳在她腦門兒上,“你花癡啦?”袖衣委屈地嘟囔道:“確實很好看嘛……”“再好看還能有我二哥好看。”在扶幽心裡,誰也比不上她的孿生哥哥扶丞,連長黎也不例外。“他們兩個好看得不一樣。”“怎麼個不一樣法?”“就拿花做比吧……”袖衣眉飛色舞道,“大祭司呢就好比一朵白梅,生長於遠山之上,散發著幽幽冷香,教人觀之忘俗。二殿下則是桃花,好看雖好看,就是流於輕薄了些……”“好啊,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死丫頭,敢說我二哥輕薄!”隨手從花瓶裡抽出一枝蘭花來打她。袖衣嬉笑著避開,“奴婢說的是實話嘛,公主真小氣!”一會兒蘭衣把扶丞請來了,果真是個麵若桃花,眉眼俱風流的美男子,眉目依稀與扶幽有幾分相似。身著一襲藕色長衫,長衫下擺有以朱砂點就的數枝桃花。扶幽把他引到了那白獸跟前,正要開口讓她二哥給這白獸好好治治。扶丞卻一甩折扇,“喲,這不是我們新任大祭司的靈寵白澤麼,你從哪撿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