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的時候天上還飄著朦朧細雨,寒風穿過狹小的玻璃窗縫隙來到屋內,沒有將被子蓋嚴實的顏瑾宜在睡夢中打了個寒顫,美夢因此消失,她艱難地將眼皮抬起,見時間還早,就在被窩內蜷縮著身子又睡了過去。床邊便是一張工作桌,上麵擺滿了各種各樣寫滿了東西的筆記本,淡黃色的小木筒裡麵藏著幾隻快要用儘墨水的筆,顯眼的白色小鬨鐘放在觸手可及的位置。伴隨著窗戶外嗚咽般的風雨聲越來越小,遠處漸漸升起一抹亮黃。新的一天,開始了。“瑾宜,在臨安警局待得怎麼樣啊?要是身邊的人不好相處,那我就把你給調回來。”電話那頭傳來男子關切卻又不是失威嚴的聲音,正在上樓梯的顏瑾宜沒留神,手一滑,將手中的文件給全部弄掉在地上了。“怎麼了?”“沒事的,我不小心把文件給弄掉了。你放心,我在這待得挺好的,不需要被調回來,現在是上班時間,沒事的話我就掛啦。”她匆匆彎下腰來,將電話夾在脖子和肩膀之間,開始拾起地上的文件。尹契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慢悠悠地開了口,“那好吧,你工作吧。”語氣中帶著些許不舍。電話被掛斷,她拍著胸脯舒出了長長的一口氣。終於掛電話了,每次接尹契的電話她都要起一身冷汗,她已經明確地和他說過他們之間是不可能的,但他還是不依不饒的,偏偏他是自己的上司,還不能對他凶。這次市廳把她調來臨安警局學習經驗,她是很開心的。這樣自己又能報案又能遠離尹契,可沒想到他還是沒事就打電話找自己。顏瑾宜覺得自己就是個普通到不行的女孩子,衣品一般,學曆一般,家世一般,樣貌一般,而尹契風度翩翩,頭腦精明,偏向完美。都說上天對每個人是公平的,尹契各方麵都好,可能隻有眼神不好,所以才會看上自己吧。沒感覺就是沒感覺,再好的男人她也不要。顏瑾宜不想去管那些兒女情長的事,低頭將文件給好好整理著。這份文件是今天早上才印好的,她理所當然的以為是昨天的那個凶殺案的資料,便直接從打印室拿了過來,也沒有提前翻看內容,她現在整理了一下,卻發現這隻是前幾天的一個盜竊案的資料。“不對啊,這個案子的盜竊犯不是已經被抓到了嗎,怎麼又印了一遍?”她以為是打印室的人給錯了,就隻好拿著文件又走回了打印室。可是打印室的人卻告訴她,李隊長並沒有讓他打印什麼凶殺案的資料。她滿懷疑惑地上了樓,隻見辦公室內的同事都在工作,也沒有人問到關於那個凶殺案的事情。“你們有沒有拿到文媛那個案子的資料啊?”顏瑾宜忍不住向著同事們開口問了句,也許是文件沒有印全,自己沒拿到文件?局裡的人都在低頭忙著自己手頭上的事情,像是沒有人聽到她的話。她以為是自己的聲音太小了,所以他們沒聽見,便略微加大了嗓音說道:“文媛案子的資料,你們都拿到了嗎?”有幾個警察抬了抬頭,但很快又低了下去,依然沒有人回答她。看這反應,是都沒有拿到啊。受害人資料本就應該第一時間印好發下來的啊,這都第二天了,怎麼還是......她便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腦子裡麵“嗡”地一聲就炸開來了,她將雙手撐在桌邊,努力平複著自己的心情。事情變成這樣,是她最不想看到的,雖然在意料之中,但也沒想到會這麼快。文家為了不讓案子影響到他們的生意,居然連人命都不顧了,而李隊長竟然和他們同流合汙?接下來事情要如何進展,隻能看那個文大少爺是不是如她想象中的那般正直了。而此時此刻,她口中的文大少爺正處在一種難以言說的痛楚中。“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早點被你氣死!”文老爺子顫抖地拄著拐杖,若無旁人攙扶,他怕是早就摔下了。“你把文家放在眼裡嗎?你把我文堂辭放在眼裡嗎?”文老爺子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憤怒,把這句話重複了三遍,可他看著自己的孫子絲毫沒有認錯的跡象,一時氣鬱肝結,竟閉上眼睛暈了過去。眾人連忙去扶著將老爺子送去了醫院。“給我跪在這裡,好好反省反省!”彆墅的大門被母親給重重地砸上,伴隨著轟隆的雷聲,他心頭一震。片刻過後,他低頭看著散落在地的報紙,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笑聲沙啞,苦澀難掩。反省?自己為什麼要反省?做錯的人是自己嗎?如果他們一開始就對妹妹負責,不是把她當做外人,會造成今天這樣的局麵嗎?他的眼睛再一次紅了起來。一天前。天氣預報說有暴雨,不宜出門。空氣中早已彌漫著一股沉悶的氣味,本來亮堂的天也在不久前黯淡了下來,地上的枯葉被大風卷起,伴隨著呼嘯聲從他的車前飄過。人行道上有一對母女正在拚命地奔跑著,梳著馬尾辮的小姑娘被母親緊緊地拉著向前奔去,因為過於慌亂,小女孩手中的氣球被吹跑了。她難受地轉頭看向飄得越來越遠的氣球,母親卻扭過了她的頭,責備道:“不就是一個氣球?”女孩失落地低下了頭,滿眼的心酸。粉紅色的氣球向這邊飄來,坐在車內的他下意識地搖下了車窗,本想看氣球的他,卻在無意間看清了後視鏡中自己的狼狽模樣。憔悴,不安,委屈,難受。就像那個小女孩一樣。他盯著後視鏡中的自己,內心仿佛針紮一般疼痛,濕潤的眼眶則更像是一種嘲諷,嘲諷他不夠堅定,嘲諷他太過幼稚。幾秒後,他驚慌失措地搖上了車窗,眼淚硬生生地被憋了回去。綠燈一亮,他就毫不猶豫地踩下了油門,向著前方狂奔而去。而他要到達的目的地,正是另一個人終結生命的地方。“請問受害人確定身份了嗎?是文家的私生女文媛嗎?”“可不可以向我們透露一下案情的進展呢?文家有沒有派人過來呢?”“請問文媛是他殺還是自殺呢,法醫進去這麼久了,還沒有得出結論嗎?”傻傻的警員羅寅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麵,一時間有些招架不來,他幾次上前阻攔,卻被一些記者給推在一旁。因為柳七路發生重大車禍,局裡的大部分警察都去那了,派來這的人手實在不多,現在這種情況,弄得他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急得不行。最後他實在沒轍了,隻好站在大石頭上拚命喊道:“說了多少遍了!案發現場,閒雜人等全都退下!那個記者,出去出去,請退到警戒線外麵!我們不接受采訪!你們要是再胡鬨,我就算你們妨礙刑事工作,一個個抓進去關上幾天!”喊完他臉紅脖子粗的,都快缺氧了。記者們聽到這話,心裡暗自較勁,一個個的都不爽快。雖然還是沒有放下手中的攝像機,但也稍微收斂了一點,至少沒人站在警戒線以內了。羅寅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正想著要不要讓局裡多來點人的時候,一輛黑色的瑪莎拉蒂突然停在路邊,眾人疑惑,不約而同地望了過去。而車內的他努力地平複了心情後,才推開車門下來。他知道自己即將麵臨什麼,也知道這樣做會給家族帶來多少麻煩。可他現在不想去管這些,他隻想做到儘一個哥哥應該有的責任:送她最後一程。記者們在看清來人後,像餓了好幾天的豺狼看見吃食一樣全都湧了上去。“文家大少爺來了!今天死的人就是文媛啊!”“請問文總,今天你是文家的代表嗎?”“文總,早年就在傳文媛是文家的私生女,但是文董事長一直否認,他是認為文媛是他人生的敗筆對嗎?”他沉默不語,在擁擠的人群中顯得有些無助。一向見慣了大場麵,麵對任何情況都遊刃有餘的文家大少爺,在這些問題麵前像個落魄小醜一般,記者們內心竊喜,明天的頭條已經有了。穿著警服的羅寅揉了揉眼睛,再三確認了眼前的人後,不禁咽了咽口水,難以置信地上前將他給拉了出來。“文哥,真是你啊,這文媛真和文家有關係?”羅寅的語調充滿了疑惑。羅家和文家是世交,羅寅是羅家獨子,羅家人都慣著他,他喜歡當警察,羅家人倒也沒有反對,支持他去當警察,什麼時候不想當警察了,再回來繼承家業就好了。羅寅聽人說過文家有私生女的事情,但在文董事長保證過他沒有私生女後,羅寅也就沒有再懷疑了,隻當那是記者們為了吸引讀者而特地製造的謠言。今天他來到現場的時候,發現死的人是文媛,也就沒有多當回事。可現在,文哥哥卻出現在這裡,羅寅真的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羅寅,攔住記者進入案發現場是你的本分,但我作為,”他頓了頓,神色略顯黯淡,“但我作為死者的哥哥,你就不要攔著了。”羅寅惶恐著瞪大了眼睛,文哥說這話,不就是在打文董事長的臉嗎?這件事情若是讓那些記者傳揚出去,文家豈不是要被眾人給嘲諷?“讓我去吧。”他不由分說地推開了思考中的羅寅,昂貴的西裝上沾染了些許灰塵。“文總經理!你和我們說一說吧!為什麼要拋棄自己的妹妹,文董事長又為什麼要拋棄自己的女兒?文媛是文家的恥辱,對嗎?”記者們咄咄逼人的話語如同針一般紮在他的心上,他很想回頭大聲吼一句“文媛是我的妹妹,我一直都承認她的存在”,可是他沒有勇氣。因為他底氣不足,縱使他對文媛好,可文家的其他人卻把文媛當做垃圾一樣對待,他們罵她打她,將她趕出了文家,在她幼小的心靈上重重地踩了很多腳。他此刻不想再聽到這樣的話,隻好加快了自己的腳步跑上了樓。案發現場是一個被遺棄很久的鋼琴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