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水麵,月光也變得越清朗澄澈,少女的身影也變得愈加清晰。少女的五官並不出眾,卻輪廓分明而清秀。嬌小的身軀搭上月白的紗衣,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她提著紙燈,照亮了白子期前方的河灘。“噗哈!”白子期終於從水裡冒出頭來,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間。白衣少女慌慌張張地跑過來,朝白子期伸出手來:“主人,抓住我的手!”白子期抓住少女的手爬上河岸,反應過來之後卻楞了一下:“主人?”自己什麼時候成了眼前少女的主人了?少女笑笑:“對啊,主人買了樊素,自然就是樊素的主人啊。”樊素?白子期總覺得這個名字很耳熟,卻不記得自己在哪裡聽過。但他一時之間也沒時間細想,立刻著手將同樣在河灘附近的其他人給拉上河岸。樊素還掏出絲絹給眾人擦掉冷水。“這些人……都是主人的朋友?”樊素吃驚地看著周圍一群人,白子期隻得尷尬道:“對。”“沒想到主人偶爾夜遊,居然也能結識這麼多朋友。今晚若能駕臨寒舍,主人應該也會很開心吧。”樊素的聲音柔和細膩,卻不失穩重,幾乎是白子期聽過的最為悅耳的聲音。但麵對目前的狀況,白子期完全是一臉懵的狀態。唐婉拉了拉他的袖子:“先配合她吧。反正我們現在也一無所知。”“主人,天色不早了,秉燭夜遊固然是好雅興,但金吾衛對宵禁令的通融是有限的。讓湘靈小姐等太久也不太好。”樊素提醒道。“那我們回去吧。”白子期應和道。“嗯,回宣平裡去。”樊素走在前方,給白子期帶路。幽暗的森林和散發著微光的河岸逐漸遠去,燈火輝煌的都市逐漸出現在眼前。朱紅的城牆拔地而起,黑瓦層層疊疊覆蓋其上,塑造出厚重的規模感和層次感。鬥拱飛簷開闊而大氣,樓台亭榭連成一片。走在街上,會覺得這旖旎而磅礴的氣象沒有儘頭,待到樓宇漸疏,結實的城牆和更加廣闊的天空收入眼中時,又會覺得氣象變得更加宏大。“這裡是……長安?”從四周的景象、金吾衛、宣平裡這些時代名詞的提示下,白子期總算反應過來。“對,而且你眼前的是中唐有名的歌女——樊素。”百花補充道:“樊素善歌,小蠻善舞,‘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說的就是這兩個人。”卡洛完全處於狀況外。但白子期也反應過來了:“我記得樊素和小蠻是白居易買下的舞妓,樊素叫我主人,也就是說……”“你在這裡是白居易。”唐婉一語道破。“這是什麼設定?”白子期也開始搞不懂了。“不知道,先看看再說吧。”唐婉也搖頭。“但這裡有件奇怪的事情。”百花琢磨了一下:“樊素的確是白樂天的舞妓沒錯。但我記得樊素應該是更晚一些才被白居易買下的——宣平裡是白居易當左拾遺時候的住所了。那個時候應該是元和三年左右,也就是公元808年。”“你對曆史了解得真不少啊。”白子期感慨道。“白樂天在日本很受推崇。朝倉家又一向是文武並舉,所以無論喜歡與否都是要學的。”百花笑笑,似乎也沒有很自豪。“也就是說,這裡和正史不太一樣吧。姑且先記下來吧。”唐婉思忖道。“馬上到了,主人。”樊素回過頭來輕笑道。白子期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一幢低矮的平房出現在路的儘頭。披著若草色衣裳的少女和他目光相會,立即變得笑意盈盈。晚風托起她的長發在風中飄揚,若草色的衣衫也隨風舞動。白子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像是所有人都被黑夜吞沒了,隻有她依舊光彩照人。像是灰白的荒原裡開出的柔嫩的花,又像是盛夏雨後庭院裡生機盎然的蔥綠。“回來了嗎?”少女輕輕笑道,手中的紙燈裡溢出溫暖的橘色光芒:“湘靈等你很久了。”“湘靈?”話語從口中吐出的刹那,細碎的回憶開始在白子期腦海中閃現出來:他們在桐花盛開的季節相遇,月白色的桐花在微風中拂過兩人的衣襟,飄入夢鄉;他成為翰林學士的那天,收到了她親手做的百花袋,將嫩綠的細柳和風裡的桐花一起繡在了上麵。看到白子期愣神的樣子,湘靈平淡道:“我知道大人還在為前些天的饕餮之變不忿,但明日曉鼓敲響之前,大人還得進宮麵聖,今天就先休息吧。”她轉過頭去朝著樊素:“樊素,送大人回房。客人們的話……”“我們在白大人房間旁邊休息即可。”百花及時補充道。湘靈和百花對視了一眼,點點頭:“那便依貴客之意。”回到房間裡後,唐婉坐在椅子上想了半天:“我好像在哪聽過湘靈這個名字,但就是想不起來。”“據說是白居易的戀人,但不見於正史的記載中。”百花也皺皺眉:“至少《舊唐書》和《新唐書》裡都沒有。”“那他之前提到的‘饕餮之亂’又是什麼?”卡洛道:“饕餮和窮奇一樣,是國王級的擬生體,一旦作亂起來的話,就是災難。”“……是指不久前饕餮忽然出現在京城附近,驚擾了正在出遊的唐憲宗的事情。”白子期若有所思地說道。“子期?你怎麼知道這麼具體的事情?”唐婉驚異地問。“不知道。記憶自己就忽然間湧進來了……雖然不是我的記憶。”白子期的後腦勺隱隱作痛,似乎還不太能接納這些原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將記憶……直接注入特定對象的腦部?”卡洛非常驚訝:“這早就超過了現代科技能夠做到的事情了。”海馬體的神經信號的解碼和再編碼,這種事情即使是現代也是天方夜譚,更何況是古代。“在意也沒有用。”唐婉打斷道:“本身能夠通過對狄拉克之海的乾涉創造出亞空間這種事情,就已經超出我們的知識範圍了。還是多聽一點吧。”在唐婉的示意下,白子期繼續說道:“在忽然出現的饕餮麵前,護駕的衛隊很快就潰散,幾乎全軍覆沒。是湘靈……現出了本體擊退了饕餮。”“擊退了饕餮?那家夥是什麼人?”唐婉咋舌,似乎是被一個又一個消息轟炸得受不了了。“大概也是國王級的擬生體吧。”百花道:“我在那家夥的身上感到了非常強大的力量。”“問題是,這些事情跟逃出去有什麼關係。”卡洛回到正題。“一般來說,根據心象構築出的亞空間會有一個原點,就是這個亞空間的核心,也是連接原來世界的點。譬如主人執著於某段特彆美好的記憶,想要一直活在這段記憶裡。這個亞空間的核心,就是他最快樂的記憶。”唐婉回應道:“現在能做的,就隻有繼續收集情報,等待事態發展,慢慢找到這個事件的中心。”“還有一件事情我不明白”,百花偏了偏頭:“為什麼子期代替了白居易?”——你的血脈裡,擁有開啟那個通路的東西。所以我無論用什麼辦法,都必須讓你的血脈覺醒,不然一切都是一場空談。白子期想起窮奇的話:“窮奇說過,我的血脈是開啟這個亞空間的鑰匙。所以大概我的祖先可能是經曆過這個事件的?”唐婉恍然大悟:“所以窮奇費勁周章讓你覺醒就是為了這個嗎。那更加大膽一點地推測的話,說不定你的祖先就是——”“就是白居易。”百花斷言道:“他在曆史上是個天才詩人,其實更是個出類拔萃的覺醒者,你的真名武裝唐刀‘見君’,就是他的佩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