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白子期覺得渾身疼痛，像是每一塊肌肉都被鐵拳毆打過一樣。“沒事嗎？站得起來？”唐婉朝他伸出手，但從對方微微皺起的眉毛上來看，唐婉也不好受。“謝謝。”白子期握住唐婉的手站起來，卻發現四周是一片遼闊的荒原，荒蕪的灰白色在視野裡無儘延伸開來。“空間穿越是很危險的事情。沒做好準備的話，就算是覺醒者也夠嗆。”唐婉解釋道。“空間穿越？這裡就是窮奇想來的亞空間？”百花、卡洛也都已經醒來，整理自己的衣裝的同時試圖把握狀況。“對的，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真名武裝能夠從虛空之中生成的原理嗎？”“嗯。”白子期立刻回憶起來：“是刺激狄拉克之海，從無之中生出正負兩種物質吧？”狄拉克之海，反粒子的海洋。如果將世界上的物質定義為“正”的話，那麼狄拉克之海中的粒子就是“負”。根據保羅·狄拉克的量子力學方程能夠解出自由電子是具有負能級的，並且負能級應該全都已經被填滿，否則具有向更低能級躍遷的電子就應該跳往負能級去。負能量的粒子海洋無處不在，而當負電子從負能級躍遷向正能級的時候，狄拉克之海中就會生成一正一負的粒子，也就是粒子跟反粒子。真名能夠乾涉狄拉克之海，從無中生出正與負，從而締造出真名武裝。譬如百花的小太刀，卡洛的巨劍，都是這樣的武裝。而同樣的原理，自然可以用來構築出亞空間。總而言之，即是指某些真名可以“無中生有”。“沒錯”，唐婉頷首：“這裡恐怕就是某個擬生體構築出來的亞空間，通過刺激狄拉克之海。”“可是，我們並沒有打開亞空間的門啊？”白子期疑惑道。“那時候亞空間其實已經連接上了，門被一劍劈開，空間風暴將我們卷進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百花聳聳肩：“說實話，我們還活著已經很幸運了。很多人在空間風暴裡直接被肢解，或者被狄拉克之海裡的負物質中和，人間蒸發也不奇怪。”說著她又瞥了一眼卡洛，似乎意有所指。“但如果那時候不這麼做，我們就會輸給窮奇。不止所有人都會死，還有可能殃及無辜。數以百計的人命可能就此消失。”卡洛的口氣中毫無抑揚頓挫，仿佛那對他而言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選擇。“哎呀哎呀，果然是正義的英雄大人”。百花斜眼看著卡洛譏諷道：“以當時某人嗑藥的猛勁，即使硬杠也未必會輸，卻為了更多的人命，選擇了對更滿足自己正義感卻對自己更危險的事情。你要拿自己的命玩沒有人有意見，將身邊的人卷進去這點真是令人無法認同。”“百花！”唐婉喝止道，同時閃現在卡洛眼前一手攔在後者前麵：“現在不是爭論這種事的時候。”白子期咽了一口唾液，對眼前的氣氛感到非常地棘手。但百花說的卻也觸中了他的痛點，讓他覺得自己的命被彆人拿去放在人數多少的天平上取舍非常地不舒服。“先想辦法出去吧。總不能一直呆在這裡。”唐婉勸道。四周都是一片迷蒙的霧氣，似乎剛剛經曆了一段溫差較大的時期，遠方的風景都非常模糊。百花刻意從卡洛身邊走開：“第五維，也就是烏洛波斯維度上的變化一般不會那麼快。也就是說，這個世界的坐標離我們世界的坐標應該還是很近的。隻要找到連接點應該就能回去。”“那連接點怎麼找？”白子期問道。“不了解這個空間的話很難，還是先收集情報吧。”百花攤攤手。話雖如此，周圍除了一條寬廣的河流，幾乎什麼都沒有，要想搜集情報也並非易事。“那裡有光。”白子期指了指右邊，在河流儘頭，接近地平線的地方有不少星星點點的光芒連成一片。“姑且先往那裡去吧。總比呆在這裡好。”在唐婉的指示下，四人朝著那束光走去，徒步穿過漫長的荒原。不知道是卡洛避開了其他人，還是其他人避開了卡洛，百花和白子期都有意無意和他離得有點遠。——在和唐婉學姐她們一起入學之前，我在另一個地方培訓。大體上來說，那裡的原則就是‘風險和損耗最小化，收益最大化’。白子期想起卡洛在醫院裡說過的話語。對他來說，人命這種事情，也是被算進‘收益’裡麵的嗎？同樣，‘生命危險’也是被算進‘風險’裡麵去的嗎？的確，四個人的生命和成百上千人的生命孰輕孰重一目了然，可是誰也不知道，自己被放進被舍棄的四個人裡麵，還是放進被保留的成百上千裡麵。而能夠若無其事地將自己和身邊的人放進被舍棄的那一撥裡麵的卡洛，令白子期明確地感受到自己和他不是同類。“等一下。”唐婉示意眾人停下。“怎麼了？”白子期隱隱覺得有些不妥。百花皺眉道：“我們……回來了。”她指了指地上，那是四人剛剛進來時摔下的痕跡，泥土還很新。“這是怎麼回事？”白子期疑惑道：“我們應該沒有後退過才對啊？”“肯定有地方不對。”唐婉思忖了一會，說道：“不要走在河道邊，河道不一定是直的。”於是眾人沿著垂直河道的方向走出一段距離，再次朝著那束光前進。可是走了一段距離之後，他們再度回到了原點。摔下的痕跡和嶄新的泥土又一次出現在眼前。“……這是怎麼回事？”白子期開始頭大。“空間被扭曲了嗎？”唐婉也開始不解：“我們這裡可沒有空間係真名的人。”“就算是構築的人能夠扭曲空間，也應該留有能出去的路才對。”百花補充道：“這麼大規模的空間扭曲，想要修改是很費勁的。除非它自己想死在這裡。”“那裡。”卡洛指了指河上的一艘小船。“剛剛來的時候好像沒看見啊？是沒有注意到嗎？”白子期眯著眼睛看過去，似乎是艘古舊的木船，船槳也在上麵。“先上去試試看吧。燈光就在河流儘頭的樣子，我們順流而下就好。”唐婉帶著三人一起登上小船，解開繩子順利而下。白晝緩緩逝去，化為一片深沉的黑夜。霧氣逐漸散開，露出澄澈的河水，在皎月下閃閃發亮。白子期突然想起了那部名叫《千與千尋》的動畫，以及千尋所走過的河畔。在那個夏夜裡，已然消逝的河流的名字忽然浮現在心頭，化為龍的少年與少女一起騰翔在澄澈的河流上方。那時的世界天高地闊，月明星稀。黑暗的大地在腳下無限延伸，星星點點的昏黃的燈火驅散了落寞。可是眼前的一切卻像是一場往複循環的噩夢，迷失在這裡的少年少女們看著眼前反反複複的風景，找不到正確的方向。“不行，還是一樣。”百花盯著河岸看了一會，指了指不遠處摔落的痕跡和嶄新的泥土。“看來用通常的方法是去不了那裡的。隻是想靠近的話，總是會回到原來的地方。”唐婉陷入沉思。“我說……大家有沒有覺得，那片燈光變得更遠了？”白子期看了一會遠方的燈火，疑惑道。“……燈光，變微弱了。”卡洛看了一會，給了肯定的答複。“這一點都不對勁。”百花喃喃自語道：“一般這種亞空間是以構築者的心象為基礎的，也就是說，構築者心裡想得有多複雜，這世界就有多複雜。可是這情況看來，這世界反倒更像是我們的內心。越是迷茫，就越是走不到那裡。”“那隻要我們不迷茫，說不定就有機會了？”白子期問道。“話是這麼說，但這種事情不是嘴上說不迷茫，就能夠真的變得不不迷茫的。”唐婉搖搖頭。“既然尋常的方法到不了，就試試不尋常的方法。”卡洛道。“不尋常的方法？”白子期完全不明白。“我聽說過，在亞空間裡迷路時，可以呼喚自己的真名。”唐婉聽了後皺眉道：“雖然真名可以乾涉亞空間，但誰也不知道乾涉之後會變成怎麼樣……卡洛？”還沒等唐婉說完，卡洛就已經開始呼喚自己的真名，古神之語從他口中流出，虛空之中傳來陣陣波動。隨著他的詠唱，漆黑的火焰再次從他身上冒出，燒著了小船。“笨蛋，你好歹等我們上岸在說啊！”百花嫌棄地擺擺手。可是黑火蔓延得比眾人想象中都要快，眨眼之間就將整艘小船都燒著了。船底“吱呀”一聲碎裂開來，所有人都落到了水裡。眼前的景色急速變化開來。冰涼的河水觸碰到白子期的肌膚，寒冷的電流刹那間走遍全身。白子期立刻睜開眼睛，劃動著手腳向河岸遊去。但透過清澈的河水，白子期發現了從水底照來的昏黃的燈光。以及，點著紙燈的少女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