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會是你，顏藝？”白子期愣了一下：這和夢境裡不一樣。“你是在等我嗎，子期？”元逸衡的右手緩緩伸長，幻化出唐婉的臉，一邊的嘴角裂到與眼同高，不時溢出黑紅的凶光。這家夥，跟夢裡的假學姐一樣。“假學姐……是你變的？”白子期開始搞不清楚狀況。“你也真是蠢啊，子期。”元逸衡冷冷地睥睨道，和剛才判若兩人：“我本來以為到這一輪就差不多了，結果還是得再來一次嗎？”“再來一次？”白子期的腦袋開始疼了起來，仿佛有什麼在魅醒。仿佛有什麼，在記憶的深處橫衝亂撞。“對啊”，元逸衡猛地睜大眼睛，猩紅的血絲瘋狂地生長開來：“你真的以為，7月6日那天的事情沒發生過嗎？”“7月6日那天？”白子期覺得這個語法有點奇怪。因為7月6日，就是今天啊。“看來還是要我來捅最後一刀啊”，裂嘴的唐婉嗤笑道：“我親愛的子期啊，你還沒想起來嗎？7月6日那天，你已經——死了啊。”死了。死了。死，了。白子期的整個身體都冷了下去，仿佛熱量一瞬間被抽乾。假學姐的話語撕破了最後一道封印，所有沉眠在記憶深處的事情，全都於此刻蘇醒。沒錯，他死了。在那個黑影揮下魔爪的時候。沒錯，他死了。在他踏入文學社的時候。在畢業典禮的時候。在屋頂的天台上。在堆滿廢棄物的雜物間。在空無一人的後山裡。他都，死了。元逸衡看著他的臉，揚起了嘴角：“總算想起來一些了嗎？這已經是第29次了，差不多該覺醒了吧。”白子期虛脫的身體終於恢複了一點：“能說完這是怎麼回事嗎？”“沒什麼大不了的，你不過是在不停地重複而已，從6月23到7月6這段時間裡。如果你在這裡死了，就隻好請你回到6月23，再來一次。”“這是真名的力量嗎？你也是擬生體嗎，顏藝？”白子期看著眼前的少年，拚命想從他身上看出顏藝的影子。“你還真是天真啊，子期。”元逸衡嗤笑著：“不是顏藝是擬生體，而是擬生體是顏藝。那個用來欺騙你的，虛偽的人格，一旦用完就沒有任何用處了。”“虛偽的人格？”白子期不解。“擬生體本身就有自己的人格，隻是這些人格很多過於殘暴，不適合偽裝。所以偽裝的時候會形成另一種更難被人類識破的人格，這就是你看到的顏藝。但如果你還指望我像是顏藝那樣對你夠意思的話，我也就隻能送你上路了。”“之前我們遇到的擬生體，都是你嗎？”“第一次是我，第二次你們遇到的飛虎，也的確是我沒錯。那之後你在咖啡廳裡遇到了正在偷拍你和楚妍的顏藝，其實剛剛和你從同一個戰場回來。”“這些襲擊，甚至這些輪回，對你有什麼意義嗎？為什麼要一次又一次地殺我？”“為了去見一個人。我已經等了太久了。”元逸衡的表情忽然又柔和了起來，像是顏藝回來了一樣：“但是鑰匙是你，更準確地說，是覺醒之後的你。”“我是……鑰匙？”白子期一點都沒明白。“覺醒者是能夠觀測第五個維度的人，這點你是知道的吧？既然能觀測到，自然就能夠乾涉，甚至創造一個亞空間，也不是什麼難事。隻是很湊巧，你的血脈裡，擁有開啟那個通路的東西。所以我無論用什麼辦法，都必須讓你的血脈覺醒，不然一切都是一場空談。”“讓世界輪回這種事情，真的可能嗎？”白子期對真名並不了解，但如果真的有這麼強大的真名的話，那他根本就沒有勝算。可是，這整件事情的邏輯裡，有一個明顯不合常理的地方。元逸衡眯起了眼睛，似乎看穿了白子期的想法：“你也變得會套路彆人了啊，子期。就當是給你的獎勵，我告訴你一半，剩下一半，等你打贏我，再告訴你：輪回的並不是世界，而隻是你。”“隻是我在輪回？”白子期沒有明白，但指望對方再給提示是不可能了。於是白子期問道：“最後一個問題。這段時間的一切……都是你的偽裝嗎？你對季茗、對楚妍、對身邊的人的一切，都是逢場作戲嗎？”元逸衡靜了一下，輕閉雙眼，平靜道：“對於我來說，一切都是虛偽的。我是擬生體窮奇，你們傳說中凶惡的異獸。你們對我來說，不過是飼料。隻是”，他頓了一下，表情又變得柔和，似乎顏藝的殘骸還在他身上：“遇見你們的時候，我還不存在。跟你們在一起的是他，隻是他不在了而已。”“按你們的說法，他應該是你真正的摯友——如果你能夠活下去的話，早晚會明白。”“像我這樣不起眼的家夥……為什麼那家夥要做到這個份上？”白子期不明白。他總是吐槽顏藝，顏藝也總是懟他，可是到了關鍵時刻，幫他的總是顏藝。“因為你……很像他。”窮奇淡淡地道：“他曾經跟你一樣，什麼都沒有。沒有力量，頭腦也不好，外貌也不出眾，沒有人願意跟他在一起。他幫你，就像是在幫曾經的自己。那家夥，大概很希望在自己什麼都沒有的時候，也有人會在他身邊跟他說沒關係吧。”白子期再次驚呆了：看起來什麼都有的顏藝，居然也曾經是個一無所有的笨小孩。“可能你不知道。有些擬生體的生長期是很漫長的。彆人能巧舌如簧了，他還連話都說不好，彆人能飛天遁地了，他還連劍都握不住。所以誰都不幫他，因為他什麼價值都沒有。”看來擬生體的世界跟人類世界也沒什麼區彆，都這麼冷冰冰。你要長得好看，才會被人喜歡。你要有名譽有地位，才會有人來幫你。你要有資源有權力，才會有人愛你。什麼都沒有的人，就隻能顧影自憐，卑微到塵埃裡。“可是他是窮奇啊，被你們稱為四大凶獸的狂暴之徒啊。一旦他身上的力量覺醒，他是會威震四方的啊。所以等到他什麼都有了的時候，他就隻認那些在他一無所有的時候，還會站在他那邊的人。就算他張開翅膀能夠衝上雲霄，他的世界，其實也不過那麼幾個人。”白子期啞然。有多少人愛你的青春年少，有多少人愛你的才華橫溢，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夠接納你的一無所有？“他不忍心看著曾經的自己被人欺負，你能夠接納一無所有的他——這就夠了。就當是做了一場美夢吧，現在——夢該醒了！”窮奇大聲吼道，雙手爆出一陣血霧，化為一對魔爪。“不想死的話，就完全覺醒過來吧！”窮奇用力蹬地，刹那間移動到白子期眼前。白子期立刻召喚出唐刀，斬斷綁住自己的黑影。“錚”地一聲響起，魔爪和唐刀劇烈相撞，火花四濺。“好疼！”白子期右手一陣發麻，迅速後退。可是窮奇卻不給白子期喘息的機會，立刻追上來，雙爪齊揮。白子期再次用唐刀擋下，窮奇卻接連不斷地攻擊，每一下都像是要將唐刀打飛了一樣。白子期很快退無可退，後背已經貼上了牆壁。“可恨……力量差太多了。”這可是當天聯合了五人都沒能打退的對手，現在白子期一個人根本就沒有希望贏。“怎麼了子期！”窮奇獰笑道：“就這麼點出息嗎！難道你還在指望著唐婉來給你助陣嗎！她不會來了！”“什麼！”白子期終於擋不下窮奇的力道，全力往旁邊跳開，鋒利的魔爪“轟”地一聲撞在牆上，直接擊碎了牆體。白子期不相信窮奇的話語，撞開門出去，橫劍往天空揮出，斬出一道半月形的劍氣。可是，什麼反應也沒有。誰也，沒有來幫忙。“這是怎麼回事？”白子期驚悚地看著窮奇，後者的雙眼已經化為一片血紅。“因為這裡，是隻有你的地獄啊！”窮奇狂笑著追上來，像是從地獄逃出的惡魔。白子期驚恐地往前逃去，卻看到了季茗的身影。“季茗？快逃！讓大家都快逃！”白子期伸開左手，準備帶上季茗一起逃。可是，季茗卻爆炸開來。字麵意義般地，爆炸開來。漂亮的微卷發、迷人的雙眸、素雅的平安中學校服、五彩的水晶手鐲，全都爆裂開來，化為披頭散發的黑影，一如當天的唐婉。“什麼！”白子期驚出一身冷汗，連忙繞開季茗往前逃去。可是，他見到的人都一個接一個地爆開，化為黑影。韓月琪、百花、卡洛、連夏楚妍都是。它們張牙舞爪，它們目露凶光。嘴唇裂開到了眼角，黑發長得可以遮蔽視野。幾乎每個路口，都被它們堵住，白子期根本就無處可逃。這整間學校，全都是和那天一樣的黑影。就在這時，白子期總算看到了——唐婉。白子期的表情總算明亮起來：“太好了學姐！快帶我逃出去！這裡敵人太多……”但唐婉卻一動不動，死死地抓著他的手：“逃？去哪啊子期？”“當然是學校外麵啊……”“可是你是……跑不了的啊，子期。”唐婉幽幽地說著，右嘴角猛地裂開，露出血紅的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