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承認她是故意的。她故意等在那裡，故意把自己搞得狼狽不堪，故意讓陸銘川對她心生愧疚。她等了他那麼久，怎麼能讓他心安理得地把這件事含糊過去？陸銘川望著關了門的女生宿舍，問此刻焉在座位上的顏卿：“拿著身份證嗎？”顏卿白了陸銘川一眼，她的身上沒有一丁點力氣，實在不想跟陸銘川較勁：“你覺得我出來采訪會帶身份證嗎？”陸銘川也沒帶，他沒說什麼，過了片刻發動了車子。顏卿一路上昏昏欲睡，隱隱約約覺得似乎過了很長時間車才停了下來，她清醒過來，望著低矮破落的居民樓發愣，這是……陸銘川住的地方？這棟居民樓顯然已經很長時間了，因為下雨，牆壁上甚至掉落白色的石灰。明明滅滅的燈光像極了恐怖片裡的場景，顏卿跟在陸銘川的身後，望著他高大的身影，莫名地安下心來。顏卿進去時，終於從陸銘川的身上看到了一些普通男孩的影子，比如掛著的籃球明星的海報，珍藏絕版的CD，還未喝完的罐裝汽水……因為剛搬進來一天，他的屋子並沒有過多的裝飾，保留著物品最原始的樣子，但好在看著乾淨整潔，讓人覺得很舒服。原來這就是他住的地方。顏卿打了一個噴嚏。陸銘川從衣櫃裡取出一套白色的運動衣褲來，遞給她道：“這是我的衣服，洗完澡就將就著穿吧。”顏卿發愣。這可是陸銘川的衣服呢。陸銘川自以為看出了她的遲疑，道：“我去熬一點薑湯，完了就去朋友家，你今天晚上就先在這裡休息吧。”現在夜已經深了，況且顏卿淋了那麼大的雨，他一個大男人，怎麼好意思再讓顏卿去住賓館。溫熱的水滋潤著柔嫩的肌膚，經過這一下午，顏卿總算得以放鬆下來，她感受著周身上下像是被包裹著似的漸漸溫暖了起來，心情也慢慢回歸寧靜。陸銘川在外麵等了許久，差點以為顏卿出了什麼事故，剛想敲門，才見她慢吞吞地走出來。她並沒有穿褲子，隻是將褲子拿在手上，露出兩條纖纖玉腿，白嫩細長，但好在白色的運動上衣很長，蓋住了大腿的一半，並沒有露出半點風光。“我穿不上你的這條褲子。”顏卿站定在浴室門口，臉色微紅。陸銘川掃了一眼顏卿的腰間，穿著他的上衣顯得空空蕩蕩的，心裡頓時了然。陸銘川主動走上前，接過顏卿手上的褲子，指了指餐桌，道：“剛才準備了一些吃的，如果你餓了的話……”陸銘川還未說完，隻看到一道影子從自己的麵前閃過。下一秒，顏卿已經坐在餐桌上拿起了筷子。她是飛過去的嗎？“先把薑湯喝了再吃麵。”顏卿暫且忘記了陸銘川是讓她這麼難受的罪魁禍首，望著香噴噴的炸醬麵，隻覺得陸銘川無比貼心。他怎麼知道她餓了。陸銘川坐在顏卿的對麵，也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來。其實是顏卿想多了。今天下午黎耀天突然到訪，陸銘川忙於招呼他連飯都沒吃，做這頓飯僅僅隻是因為他餓了，至於顏卿那份，順帶做一份也不是很麻煩。顏卿默默地把碗裡的煮雞蛋挑到了陸銘川的碗裡。陸銘川皺眉，他們好像沒熟到這種地步吧。“我記得你不是吃雞蛋的嗎？”顏卿想了好一陣子，才知道陸銘川說的是上次餐廳裡的西紅柿雞蛋湯。她吃驚於陸銘川竟然注意到了她的這些細節，所以解釋的時候也耐心了幾分：“從小到大一直被媽媽強逼著吃煮雞蛋，一天一個，簡直是童年陰影。那時候吃膩了，就偷偷把雞蛋扔給我家門前的小狗吃。”她那時身體不好，媽媽為了她的身體，每天都督促她吃雞蛋。她把雞蛋扔了的事情媽媽也知道，隻是害怕她多想，並不揭穿她。可是到後來，媽媽再也不能幫她煮雞蛋……顏卿斂去悲傷，道：“除了煮雞蛋，我剩下的都吃，我是雜食動物。”陸銘川注意到了顏卿一閃而逝的異樣，他沒有點破，隻是語氣不善地道：“所以你是把我當成你家門前的小狗了嗎？”顏卿終於撲哧一聲笑出來。她可沒這麼說。吃完飯，顏卿就以身體不適為由，拒絕了洗碗，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陸銘川洗完碗出來時，電視上還播放著狗血的言情劇，顏卿靠在沙發上，眼睛已經合上了，似乎是睡著了。“顏卿。”他輕輕地喚了她一聲，沙發上的人卻一動不動。她的巴掌大的臉枕在沙發上，泛著瑩瑩的流光，櫻桃般的小嘴微微張開，長長的睫毛顫動，像個孩子般酣睡。應該是很累了吧。她的手緊摟著胳膊，修長的雙腿交疊著，似乎是很冷的樣子。今天淋了那麼大的雨，應該是著涼了，隻希望不要生病的好。他剛剛走到臥室門口，準備給顏卿抱一床被子來蓋著，隻聽見“噗通”一聲，一個重物掉在了地上，伴隨著顏卿哼哼唧唧的聲音，回頭就發現她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毯上，頃刻之間依舊睡得香熟。他往臥室的方向走了幾步，忽又折返了回來。到底是他失約害得她那麼狼狽。懷裡的人很輕，陸銘川幾乎是毫不費力地將她抱了起來，她似乎有所感應，輕聲囈語了一句什麼，像是害怕被掉下去似的，小手輕輕攥住了他的衣襟。陸銘川的全身卻是僵硬的，他還是第一次這麼照顧一個女生。把顏卿放在床上的時候，顏卿還不鬆開他的手，他輕輕地掰開顏卿的五指，她的手肉肉小小的，卻十分冰涼。他幫她蓋上被子，顏卿的臉陷在柔軟的棉被裡，很是柔弱的樣子，完全沒了平日裡生龍活虎的鮮活。他的胸中突然湧起了一股異樣的情緒，連他自己都說不出那種情緒是什麼。他又看了顏卿一眼，不過是個萍水相逢的小學妹罷了，應該是愧疚吧。第二天清晨顏卿起床的時候，陸銘川並沒有在家。她的腦袋昏昏沉沉的，不時打幾個噴嚏，好像是生病了。她昨天實在是太累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著了。她甚至不知道陸銘川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她準備打電話給陸銘川，卻發現用了將近兩年的手機居然死機了。也難怪，昨天淋了那麼大的雨，手機如果還完好無損的話，那也真的是很逆天了。顏卿打開窗戶，能聞到雨後清新的空氣，帶著泥土的芬芳。從這個角度，正好能看見附近低矮的居民房，晾著的衣服，冒出的油煙，尋常的對話，處處充滿了生活的瑣碎氣息。極目遠眺，也能看見遠方高樓幢幢，似是蘊藏著無限繁華的景象。這裡距市中心很遠，她既身無分文，又不認識路，隻能等陸銘川回家了。她頭一次這樣眼巴巴地期待見到一個人，像極了妻子等待回家的丈夫。陸銘川進門的時候，著實被顏卿嚇了一大跳。“你還沒走？”他回來得這麼遲，本以為顏卿已經離開了。沒想到顏卿躲在門口，故意嚇他。顏卿見陸銘川一副唯恐她不走的樣子，心裡突然湧上了一個壞心思。她回頭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就像強盜一般占山為王，氣焰十分囂張：“當然不走，我要賴在這裡！”陸銘川長眸一挑：“當真？”陸銘川嘴角含笑，神色淡定自若，懶洋洋地說：“其實我這個人在家裡喜歡裸著。”說著，修長的手在衣領處輕輕解下一顆扣子，露出精致的鎖骨，手又繼續往下，露出大片胸前的肌膚，他的手繼續往下…….顏卿立即撇過頭看向彆處，根本不敢看陸銘川。她的臉微微發紅，雖然知道陸銘川是在逗她，但還是敗下陣來：“好了好了，我馬上就走，我是因為身上沒有錢才留在這等你的。昨天晚上那麼一折騰，我的手機也壞了。所以隻能等你來。”她的兩隻手來回攪著，很是彷徨無措的樣子。陸銘川把衣服穿好，沉默了片刻，便大步進了臥室。顏卿還在疑惑，下一秒就看見陸銘川從臥室裡走出來，將一隻銀色的手機遞到她的麵前。這隻手機怎麼看著有些熟悉…….陸銘川解釋道：“這是我之前用的手機，因為存儲的東西太多有一點卡頓了，又重新買了一隻，這隻就沒在用了，你先拿去用吧。”他這麼一說，顏卿倒想起來了，這隻跟陸銘川現在用的手機一模一樣。顏卿並沒有拒絕。她的手機本來就是因為陸銘川爽約才壞的，如今他賠她一隻，倒也不算虧。不過，要是讓彆人知道陸銘川不僅送給了她一隻手機，而且這隻手機還跟他的一樣會怎麼想呢？那一定很有趣。陸銘川看見顏卿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問：“怎麼了？”顏卿立即回過神來，搖了搖頭，舉著手機道：“沒什麼，隻是，你說咱們兩這個算不算是情侶款？”她清澈的眼神中倒映著自己，陸銘川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