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斐唯一不小心的就是切菜把手指頭給切開了,師父的囑咐似乎很多餘。她在忙市會收尾的采訪,剛從外麵回來就看到大家都在小聲談論師父。她抻著脖子朝獨立間看,師父已經回來了。同事說他今早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都一天了也沒動靜,這一大堆稿子等著他審核簽字呢。他不簽稿子就不能發,他們也就不能下班。他們最後將目光落在柳斐身上!辦公室瞬間安靜如雞,很有默契的陷入沉默。“彆介,你們可彆看我,我慫。”師父心情不好,她可不去撞槍口。她支著下巴,露出虛假的笑,意思是沒門兒。“你不去,我們可就更沒人敢了,而且你都不關心師父?柴副編看起來情況不對,精神萎靡的不行。”都打感情牌了,她也不好拿腔作勢。她側頭往獨立間看去,隻能看見師父的側臉,貌似真有情況。她跟了師父這麼久沒見過他有這種頹喪的模樣。她伸個懶腰,端起剛買的黑咖啡送進他辦公室。她敲門但裡麵沒聲兒。柳斐在門外輕聲喊道:“師父,是我,給你送點喝的。”她歪頭隔著玻璃朝他揮手,柴副編恍惚間終於把目光投向她,猶豫了會兒讓她進來。“師父你怎麼了?”她跨進門的刹那就感覺到他出大事了。她拉開椅子坐下,但柴副編一直盯著桌上的相框發呆,完全忽視她的存在。他發間多了幾根白頭發,麵相也衰老不少。她知道相框裡的人是她的寶貝閨女柴允,小丫頭怎麼了?柴副編重重地歎息一聲,透著一股蒼老氣息。他抬頭看著柳斐,目色渾濁,他把相框遞給柳斐,道:“允兒沒了。”柳斐手一抖差點沒拿穩,她盯著相框裡才19歲的青春少女,她笑得那麼開心,不敢相信她居然死了。“怎麼回事?這麼突然?”“我前兩天接到警方通知,允兒在南太湖的落星洲和男朋友遊玩,結果不幸溺亡了。”“師父,節哀。”她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允兒就像她妹妹一樣,這說沒就沒真的難以承受。柴副編緩緩搖頭,身體前傾,低聲說:“這事兒有問題,警方說允兒是意外溺亡,可我發現不對勁,允兒的死一定另有隱情。”能有什麼不對勁?“警方把她的遺物給我,她書包裡有個十字架,那是我給她的生日禮物。”說著柴副編把十字架掏了出來,銀色十字架上有受難的基督,神聖莊嚴。“你知道允兒信基督,所以戴這個不奇怪。但你不知道這個十字架是可以打開的,裡麵有個東西,是我懷疑的關鍵。”“什麼東西?”他拇指抵在基督腹部,十字架往左滑開,在中間空隙的地方有個卷紙,他把卷紙拿出來一點點展開,上麵的鋼筆字因為被水泡過所以暈開,下麵被藍墨水糊成一片,隻有頂部乾燥的一行英文能辨彆。Leviathan。“這什麼意思?”柳斐不懂。“利維坦,《聖經》裡一種海怪的名字,它是邪惡的象征。其他的字看不出,允兒留下這個一定是想告訴我什麼。”柳斐猜測萬一她隻是隨意放了一張紙,上麵記了利維坦的名字,而不是用來傳遞信息的呢?柴副編解釋:“她這裡麵原來放的是她媽媽的遺物小戒指,她絕不會丟掉,如果丟了那隻能說明她不得不丟。能讓她不得不丟的一定是大事。除了生死還有彆的嗎?”柳斐:“那她一定是遇到危險,又不能明著求救,隻能用這種暗號的方式,而且一定是留給你的,畢竟彆人不知道怎麼打開它。”“是,所以我在想她為什麼要告訴我利維坦。”柴副編拿出辭職信給她看,上麵已經蓋好章簽了字。他因喪女悲痛過度,患上了抑鬱症,醫生建議他回老家修養。柳斐看完心裡一咯噔,她偷瞄了眼師父,師父一定不是單純的找她傾訴悲傷。柴副編抓住她的雙手,粗糙的手掌在微微顫抖,他的眼神讓她看的心碎,那是一個父親失去希望的痛苦神情。“小斐你這一路師父幫了你不少忙,我不求你回報我,但我真的是沒人可求了。”師父把話說的這麼嚴重,柳斐心知師父接下來要說的話必定有難度。“您說,隻要能做到我一定儘力。”“我不信允兒是意外死亡,但我老了查不動了,我求你幫我查出真相,我不想允兒死不瞑目,她才19歲啊,人生才剛剛開始。”“我查?能行嗎?”柳斐眉頭一挑,她隻是個記者,哪兒會查案子,有問題為什麼不告訴警方?柴副編無奈地搖頭:“光憑我拿著這個去找警方,他們怎麼會信我的話再去查證,而且我患病精神恍惚,人家以為我妄想允兒死於非命,就更不會再查。這麼多年相處,我了解你的為人,你膽大心細,重情重義,一定能幫允兒找出凶手。”要是這事兒有冤情那她去查還有個方向,可萬一師父是精神恍惚得了妄想症,難道她真要去做一件沒有結果的事?柴副編從她神情中看出她的退縮,泄氣的把相框從她麵前抽回去,一言不發的開始收拾東西準備走人。柳斐摩挲著膝蓋上,手指隔著牛仔褲一圈一圈的打著轉。老來喪女,人生大悲,就算白跑一趟她也得讓師父安心。她用力擰了自己一把,心一橫,拍板答應:“師父放心,我努力還允兒個公道。”柴副編拍拍她的肩:“為難你了,有什麼需要就和我說。”不管允兒是冤死還是意外,她都得慢慢剝離出真相。柳斐架著修長的腿隨意晃動腳尖掛著的紅色高跟鞋,尖細的鞋跟有一下沒一下磕著地板。她桌上放著一張紙,是關於允兒溺亡的資料。警方說她在3月4日夜晚17點到18點溺亡,第二天早晨才被遊湖船工發現打撈上來,她背包裡的現金這些值錢的東西都在,身上也沒有傷痕,最後確定為意外死亡。她去找過允兒男朋友,他說允兒去上廁所然後一直沒回來,他等了會沒見她回來,她手機又正好關機,他以為她回去了就坐船趕回酒店,但也沒看見她,這才報了警。她在離落星洲最近的度假酒店入住,三月天冷,鮮花都沒開,是旅遊淡季,酒店也沒什麼生意。她坐觀光車去落星洲,落星洲是一處在南太湖裡的小島,四周環水,她得乘船才能過去,碼頭上有幾個船家懶洋洋的在打牌消遣。她走過去問一人:“師傅,我去落星洲。”“我得滿15個人才開船,不然費油。”船家不高興載她,手上扔了一對老K。“那兒不是有小船嗎?”她看到觀光船邊上有艘木船。船家看了眼,繼續扔牌:“那個價錢翻倍,劃過去得二十多分鐘,人力錢嘛。去不去?”呸!明擺著趁機宰客。湖上風大,瑟瑟冷風吹得她臉上浮起紅血絲,她搓搓臉把大衣裹緊點。熬了一路,木船終於靠岸。柳斐和師傅要了聯係方式,方便等會兒來接她回去。她跳上碼頭,落星洲上有座寺廟,四周都是綠樹,有幾顆山茶開的旺盛豔麗。她買票進大門,寺廟裡就幾個和尚和一群老年旅遊團,冷清得很。她也去買了把香,撕開香頭的紅紙,點燃後跪在蒲墊上,虔誠地對佛祖祈禱。“請佛祖保佑,希望愛我的和我愛的人都能善始善終,希望允兒能早日安息。”她插好香撒了幾枚硬幣,路過抽簽處,問和尚:“大師,你在這兒挺久了吧?”和尚笑眯眯點頭:“要抽簽嗎?測桃花運、事業都行,很準的。”柳斐坐下,隨手抽了根簽,是個下下簽:“我想打聽個事,你知道幾天前溺亡少女的事嗎?”和尚把簽子抽回去插進竹筒:“不知,佛祖聖殿不講這些。真不抽簽嗎?20塊一次啊。”“最近不缺桃花和事業,謝了。”她離開大雄寶殿,去荷花池外麵的跑道上看看。路上有個掃地阿姨,她詢問溺亡少女的事,她倒是知道,但說的沒什麼參考價值。她挑幾處拍素材,河岸邊的柳樹搖動的厲害,風一陣陣的吹,湖水的寒氣籠罩著整個落星洲。她走過枯萎的荷花池,一群遊客從佛殿裡出來,在人群中有一人極其惹眼,鶴立雞群。她輕易就看到最顯眼的那個男人,他身旁還跟了隻胖狗。她舉起相機,鏡頭聚焦在男人身上,他混在遊客裡似乎感覺到了,轉頭朝她看過來,即使隔著一座石橋,他那種冷銳的眼神也能透過鏡頭落在她眼底。那雙眼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冷而不冰,像隔霧看花,想讓人進一步靠近他,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她下意識按下快門,再抬頭男人已經走過拐角不見了。她看那張隨手拍,微微抿起的嘴角帶著幾分警告的意味,看來不是個容易親近的人。君子有風骨,竹枝不屈才愈顯高貴,這人像顆孤竹。她找到保安室想找保安打聽,沒成想見到了剛才那個男人。他在和保安聊天,詢問允兒溺水的事。他也在查允兒,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