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選錯了。他們後悔了。他們回不去了。漆黑的夜寂靜無聲，林地四周蔓草雜亂地狂野地生長著，這是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幾聲奇怪的巨響突兀的打破黑夜的寧靜，受驚的鳥停在樹梢上盯著從天而降那個奇形怪狀的東西，這片荒蕪林地已經很久沒有外來者造訪了。艙門打開，三團透明圓形氣體從裡麵飄出來，如果不是因為它沒有熊貓的黑墨鏡和內八字，差點就以為熊人族一夜崛起要攻打地球了。三氣團穩當地停在飛行器上，他們的顏色各有不同，底部有觸手。最圓最胖的藍氣團像個敦實的藍莓色發麵團，它頭頂伸出信號杆，朝四麵八方發射環形信號。三秒內，信號杆亮了，東南方有信號顯示。看來老天對他們還算厚愛，這是個有信號的鬼地方。藍胖湊過去用奇怪的語言和旁邊兩朵氣團交談，他們的聲音聽起來像風聲。每朵氣團的聲音都不同，那是溫柔的，沙啞的，爆裂的風聲。藍胖問：“老大，我們往東南方去？那兒有電力信號。”被叫老大的蘇城是白氣團，好似一朵白雲從天上落到了人間，隱隱約約要消散在空中。蘇城轉向東南方，感受到斷斷續續的信號，準備動身。這時灰氣團吥嘰跳過來橫插一腳，拆開這藍天白雲組合。藍胖碰了下吥嘰：“你還發愣呢？快跟上，你這倒黴孩子。也不知道你業務考核怎麼水過來的？”“我……我錯了。”吥嘰灰氣團的顏色一點點加深，這是他害怕的表現。“錯哪兒了？”藍胖瞧他這副慫樣就想揍他，他默默告誡自己這廢柴公子哥不能打，打完一時爽，爽完丟飯碗。要忍！“飛行駕駛不過關，導致任務失敗，你彆生氣了。”他操作失誤把飛行器停在錯誤地點，導致跟蹤目標丟失，飛行器能量耗儘。而地球的環境不適合飛行器吸收所需能量，它需要較長時間補充。本來他就夠自責的，又被藍胖火上澆油訓斥兩句，聲音嗡嗡的像是要哭。“你個倒黴孩子，能不撒嬌嗎？咱是男子漢！”藍胖看他這扭扭捏捏的小姑娘樣子就來氣，壓不住脾氣就罵。吥嘰畏畏縮縮的躲在蘇城後麵，小聲嘀咕：“老大，我錯了。”蘇城把他拎出來扔下飛行器：“行了，收拾東西，準備出發。”吥嘰弱聲弱氣地問：“我們要不要先把飛行器藏起來？萬一被地球肉蟲們發現，會不會被他們拖回去做實驗？”藍胖琢磨道：“有道理，聽說阿卡星機器人降落地球就再也沒回去過，救援隊隻找到飛船殘骸。”“擋住，用樹。”蘇城道。藍胖和吥嘰費些力氣將附近的大樹連根崛起，挖坑重新種在飛行器四周，和樹林連城一片，遠看就是一片樹林，不仔細偵查發現不了飛行器的存在。他們從飛行器裡將所需的東西都拿出來塞進氣團肚子裡，關閉飛行器，朝東南方飛去。黑夜裡漸漸有些微弱的光，是高處的遠射燈在晃動。他們停在房子背麵，打量眼前幾棟破損歪斜的廠房，牆體損壞嚴重，水泥鋼筋露在空氣中。牆麵上用紅漆噴了個醒目的“拆”字，他們從窗戶裡鑽進去，將三棟樓都逛了遍，最終停在2號樓倉庫，地上堆滿橫七豎八的“肉蟲”。戳死人的濃密長睫毛、猩紅的肥厚嘴唇、長條身材、兩條腿直立行走的生物形態。真醜，哪有他們圓滾滾氣團可愛。藍胖提起一個“肉蟲”看上麵的標簽，他不認識漢字，遞給蘇城看。蘇城曾來過地球，但他不認識中文。反倒是吥嘰曾在外交公署待過，接待過來自地球的肉蟲，他對漢字有淺顯的了解。吥嘰照著標牌翻譯：“xx實體娃娃明星同款假人非充氣娃娃成人玩具。”藍胖：“xx是什麼？”吥嘰不好意思道：“我不認識那兩個字，不過這些肉蟲沒有生命特征，他們是死的。”外麵有動靜，一束光穿過鐵門朝他們照來，一個套著黑衣服的肉蟲正在看他們，肉蟲趴在門上努力伸長脖子，左臉有道暗褐色疤痕，他嘴巴一張一合，喊道：“啥子東西在動？”“？？？”三朵氣團三臉懵逼，肉蟲的語言比阿卡星機器語還難懂，況且他們不開設這門外星語課程。藍胖和蘇城齊刷刷看向吥嘰，吥嘰無奈的搖頭，他曾接待過的肉蟲並不是這麼說話的。藍胖硬著頭皮開口，聲音如同萬裡沙漠中能吹乾人體水分的熱風般讓人狂躁：“肉蟲好，我們是……”“日你仙人板板，鬨鬼了。”肉蟲尖叫一聲，飛速逃跑。藍胖和吥嘰互看幾秒，無法跨越語言障礙，下意識一齊看向老大：“他在說什麼？”蘇城：“你們好。”“那他跑什麼？”蘇城：“去叫朋友來和我們認識一下。”藍胖和吥嘰不禁發出欽佩的電波，肉蟲語如此奇特老大竟然也懂，服氣。五分鐘後，幾個保安打著手電筒走來，他們圍在鐵門前朝裡麵張望，幾道白光在倉庫裡晃動，並沒有異樣。“老張你看花眼了吧？裡麵除了充氣娃娃連隻狗都沒有，哪兒來的鬼？”“有，我看見那團鬼火，是藍色的，旁邊還有白色。”“沒看見啊，你老眼昏花了吧。”“有有有……你後麵……”老張哆嗦著直指他們背後。笑聲戛然而止，他們轉身刹那清晰地看見三團鬼火飄在空中，一個個噤聲不語，大氣不敢出。隊長拿出小領導一馬當先的勇氣，咽一口唾沫，猛地把手電砸向他們。可更詭異的是電筒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握在空中，電池裡的電茲茲被鬼火吸去。隊長不信邪，掄起胳膊打向鬼火，霎時被電暈。老張臉上的疤皺起，吼道：“打死他們。”保安們呈防禦姿態，互相看看，誰都不敢上前。“打你媽呢，快跑。”不知誰喊了聲，率先逃命。大部隊都溜了，老張也放棄抵抗，拖起昏迷抽搐的隊長跟上大家。吥嘰不懂他們在叫什麼，但他們是在地球上遇到的第一群肉蟲，初次見麵得送點禮。肉蟲既然送他們喜歡的電，禮尚往來，他們也應該送肉蟲點禮物。藍胖顯然也是這麼想，他們飄過去追上肉蟲，伸出觸手朝他們發射電流。“來了，鬼來了。日你仙人板板，莫要追老子。”老張拔足狂奔，超越隊友，勇奪第一。被甩在後麵的保安哭爹喊娘，藍胖和吥嘰在他們中間穿梭，和他們說話。但在保安耳朵裡聽到隻有兩種詭異的風聲，鬨鬼必備風聲特效。藍胖伸出觸手觸碰保安，茲茲的電流竄過他們全身，電的他們眼歪口斜，不一會兒就倒了一片。藍胖和吥嘰在他們頭頂漂浮，用觸手戳戳他們，但一點反應也沒。藍胖：“肉蟲們喜歡我們的禮物嗎？怎麼全躺下了？”吥嘰：“肯定喜歡，他們吸飽電一本滿足就睡了吧。”藍胖：“原來肉蟲喜歡隨時隨地躺下就睡，忒不講究！”他們回到倉庫，到處是積灰的充氣娃娃。藍胖琢磨著肉蟲們都穿衣服鞋子，這些肉蟲光溜溜不太和諧，就從地上撿起一塊幾米廢布料給他們蓋上。廢布揭開，地上有幾本滿是灰塵的書。吥嘰用語言轉換器掃描封麵，翻譯成他們的的文字，語音念道。“《新華字典》。”藍胖問老大：“這些是什麼？”蘇城：“教科書？”吥嘰靈機一動：“教科書是肉蟲們必學的，我們學會這些就能更好的融入他們，方便我們執行任務。”蘇城輕微的聲音透著堅定：“學，這是命令。”他們飄回充氣娃娃倉庫，角落的攝像頭忽閃著光，即使蒙了灰也能記錄剛剛發生的一切。藍胖和吥嘰已經走了，蘇城心細注意到有攝像頭，但他並不認識這東西，他決定去看看。柳斐剛結束專題采訪從外地趕回來，經過這裡發現幾個保安瘋了似的亂跑，出於職業敏感，她憑著一身正氣下車走進廢樓看看情況，廢樓空蕩蕩沒有絲毫人氣，隻有一顆發光的白氣球。她站那兒盯著地上的氣球，新出的夜光氣球？說不定是從哪兒飄來的，看起來有八九成新，丟了怪可惜的。“這麼好看落在荒郊野嶺的地方真浪費，和我回家吧。”她後備箱塞了東西，正好還能塞下一個球。她湊近氣球伸手摸了摸，手感柔軟如同棉花。夜光白氣球掛在客廳可以當裝飾，她抱起碩大的白氣球朝外走去。“老大？”藍胖看蘇城很久沒回來就出來找他，可外麵空蕩蕩的不見他蹤影，隻聽見一聲發動機響。柳斐回到出租屋，圓桌和臥室用水珠簾子隔開，桌上擺著一瓶新鮮百合玫瑰，房裡有股淡雅的花香。她抱著白氣球進屋，原本黑黢黢的屋子瞬間亮了不少，她將白氣球放在沙發上，它摸起來很柔軟，她索性躺在球上搓了搓。“當抱枕不錯！雖然挺白淨，還是得擦擦，畢竟是撿來的。”她去擰了塊兒濕抹布把白氣球給擦了遍，她發現擦完這球光暗了許多，像是遇水短路了。她抱著球躺上床，熊抱著它安穩入眠。等蘇城醒來發現自己動彈不得，被肉蟲給壓住了。他記得飛上去看閃紅光的機器，破壞它電路時觸碰到一根藍線被吸去很多電能，他摔暈在地，一睜眼就看到這個肉蟲趴在他身上。蘇城推開柳斐漂浮在空中查看這個陌生的地方，藍胖他們都不在，看來這是肉蟲的世界。落地台燈的亮光吸引了他。有燈光，有電？！落地燈燈光忽明忽暗，一會兒亮的如同白晝，一會兒黑的沒有一絲光。柳斐對光很敏感，她睡意朦朧地抬手遮住眼睛，嘟囔道：“怎麼這麼亮？”她閉著眼爬起來想去把台燈給關了，她摸索到按鈕關掉，光熄滅了。她轉身回去，但落地燈又亮了。她不耐煩地轉身把它再給關掉，剛躺床上，燈又亮了。“煩不煩？”她掀開被子，拖鞋也沒穿就怒氣衝衝的過去把落地燈給關了。但燈一滅，屋子陷入漆黑的刹那，她猛地睜開眼，心臟砰砰直跳，一滴冷汗從額頭滾下。這不是智能燈不會自己開，那她關了之後誰在開燈？“誰？”回應她的是燈亮燈滅，柳斐忍住要尖叫的衝動，兩條腿抖成篩子，她慢慢蹲下身朝床頭爬去，她要拿手機叫門衛過來救命。忽然，燈又亮了，透過床頭櫃的小鏡子她看到落地燈旁半邊白，另外半邊黑暗的曲線特彆像女人圓潤的肩臂。她確信屋裡沒人，那白的是什麼冤魂女鬼？“姑奶奶你要是枉死在這裡，千萬彆找我索命，我就是個小記者，偶爾貪財好色卻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你有苦就說，鐵肩擔道義，我一定幫你做報道。”垂落的窗簾自己飄動起了，頭頂傳來一陣輕微的風聲，像風吹過江南水澤的蘆葦蕩，雪白的絨毛蘆花在飄散，枝葉在摩擦發出的聲音。窗簾卷住床頭櫃上的鐵架，燈一閃，哐當落地聲，差點沒把她的心肝給嚇出來。這都什麼破事兒？她深吸一口氣，一道白光暴漲，鏡子裡白茫茫一片什麼也看不見，她慌亂之下驚叫想逃出去，沒成想一頭撞在詭異柔軟且冰涼的東西上，家裡的燈光如同鬼片般忽閃忽滅，電視機直接茲茲短路，砰一聲爆炸了。柳斐手腕子被什麼纏住，冰涼刺骨，她禁不住失聲尖叫。渾身酥麻刺痛，頭暈眼花，一頭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