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陌離的手極微的頓了一下，語氣裡聽不出到底是何情緒，他的手指碰到花寒的頭皮，帶著一點溫熱的觸感與發絲的冰涼相接，讓花寒的身體莫名的緊繃。他輕輕的將花寒的一頭黑發放在腦後，從桌子上拿起一把雕花木梳：“你妹妹？”花寒輕輕咽了一下口水：“是啊，到秦國之前都是由我妹妹為我束發的。”陸陌離的嘴角輕輕勾了勾：“是嗎？”見陸陌離沒有再追問下去，花寒暗自鬆了口氣。她看著銅鏡裡麵低垂著眼眸的陸陌離，心裡難免為剛剛差點露餡的事情懊惱。她與蒼遲相處三千多年幾乎很少分開，忽然問到這種事情難免有些讓她一時無法反應。還好剛剛她忽然回過神來，要不然她實在是很難解釋為何是蒼遲為她束發。雖說陸陌離的動作十分輕柔，但她也實在不習慣他在後麵給自己束發。等到陸陌離將花寒的頭發梳直，花寒假意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移動了一下身體的位置對陸陌離說道：“先就這樣吧。說起來我妹妹生病這件事太過忽然，我竟忘了帶些她喜歡的東西回去。”她低垂眼眸，假意憂傷道，“隻不過十年未見，也不知她如今喜歡些什麼東西。”陸陌離的手指因為花寒忽然的動作還未來得及收回，一下子穿過花寒半濕的發絲，沾染上了一些水漬。他從袖口裡掏出一塊方巾，輕輕地將手上水漬擦掉，緩緩說道：“當年既然是你妹妹為你束發，你便給她帶一些女孩子喜歡的朱釵便是。少女天真，總是喜歡好看的發飾的。”花寒不過是隨口一說，聽到陸陌離的建議時倒楞了一下。且不說夏國皇宮裡不過是蒼遲的一團精氣，便真的是個人，當年托身為男子，以他當年的脾性也是決計不會喜歡發飾的。倒是若是蒼遲，說不定對這些裝飾之物還有些興趣，她此次回去定要好好同蒼遲討論一下她再回秦國之事，不如投其所好，找一件讓蒼遲稱心的禮物也好開口與他討價還價。不過這些話她自然是不會告訴陸陌離的，她點了點頭，有些為難：“話雖說得沒錯，但我一時之間又去哪裡尋一支好看的發釵呢？”她思索半晌，“我記得我妹妹雖是女子，但從小便不喜歡太過花俏之物，總說一般的簪子少了幾分韻味。說起來……”她的視線掃到陸陌離高束的頭發上，眼光一閃，“他的品味倒是與你有幾分相似，你頭上那根她應該很是喜歡。”陸陌離眼神裡一絲詫異之色一閃而過，他伸手將頭上束發上的簪子隨手摘下，看向花寒：“這根？”他手中的簪子被他攤在手心，極微的晃動了一下，露出上麵精致而細膩的玉蘭雕花，它的簪尾上有一條細長的龍紋，弧度圓潤，質感細膩，它整根簪子散發著月白色的微光，觸手溫潤，玉質冰晶。它就這樣靜靜地躺在陸陌離的手心上，明明沒有任何顏色的點綴，卻莫名給人一種高貴而溫和的感覺。花寒眼前一亮，將它拿了起來：“對，就是這種。”這樣的簪子，正是蒼遲平日喜好的風格。可她隨即又有一些疑惑，總覺得有什麼感覺被她給忽略了，等到她抬頭再看向陸陌離的時候，他月白色的袖袍晃過她的眼前，讓她腦袋中的那一絲疑惑有一瞬間的斷裂，隨即卻慢慢變得清明起來，怪不得她總覺得陸陌離似乎有什麼地方讓她有熟悉的感覺，他的風格與蒼遲，似乎極為相近，甚至可以說，出奇的一致。花寒眼中震驚之色還未來得及斂去，手上的玉簪卻被陸陌離忽然伸手抽走，花寒愕然抬頭，卻發現陸陌離不知何時已繞到了她的身後，手上不知從何處尋到一條淺紫色的發帶，隨手將她腦後的長發挽了起來，同他一樣在腦後高高束起，隨即伸手往裡麵一推，那支玉簪已被他牢牢地插入束發之間。花寒直直地看向他，眼中驚訝之意更甚，陸陌離卻隻是極微的勾了勾嘴角，他的睫毛隨著他眼睛彎曲的弧度微微顫動了一下，不知為何讓花寒有一瞬間的失語。他收回自己的手，如同極其平常一般看著花寒：“既然你妹妹同我的品味相似，那若是她為你束發，也會和我一般將簪子為你戴上的。我雖比不上女子細心，但做事情總歸還算是有始有終。”花寒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到了最後卻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隻是伸手摸了摸腦袋上的玉簪。她著實覺得這樣的情況有點怪異，因此莫名地接了一句：“你說得似乎也有道理，隻不過這簪子如今我戴上了，又怎麼能送給我妹妹呢？”陸陌離轉身在凳子上重新坐下，他伸手為自己沏了杯茶，緩緩飲了一口：“這倒不是問題。若你真覺得這根簪子好，我那裡還有一根一模一樣的。”花寒愕然：“一模一樣的？”陸陌離嘴角笑意依然：“這簪子原本便是一對。是我母後去年生辰時贈與我的。說是若我有心儀之人，便將它贈與她。可你是知道我的，對這些事情一向不感興趣，因而除了平日裡自己偶爾戴戴，便擱置在了宮裡。如今你若喜歡，便拿去好了。另外一隻便當做是我贈與你妹妹的見麵禮。”花寒被陸陌離口中那句輕描淡寫的心儀之人給楞在原地，半晌，方才麵容古怪地開口：“你母後讓你贈與你心儀之人的玉簪，送給我妹妹不太合適吧。若你日後遇到你心儀之人或是你母後詢問起來，你又當如何呢？”陸陌離似乎被花寒所問之話逗笑，他輕輕搖了搖頭：“不過是個簪子罷了，便是日後我真遇到心儀之人，難不成還尋不到一個適合的東西贈她嗎？況且……”他語氣微微一轉，有一絲不明意味的光亮閃過，“你我十年相交，難道還抵不過一隻玉簪嗎？”被陸陌離如此一說，花寒也覺得自己似乎又一些小題大做，她有些不自然的撇了撇嘴巴：“我這不是擔心這對玉簪於你母後說不定有其他意義，若你貿然相贈，日後再鬨出些誤會反叫人覺得不好嗎？”她心裡有什麼念頭一閃而過，莫名接了一句，“若你母後日後以為你與我妹妹兩人之間暗生情愫，豈不是難以解釋？”正低頭飲茶的陸陌離聞言舉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半晌，他抬起頭看著花寒，眼中有笑意氤氳，他的聲音極輕，語氣仿佛是玩笑又似乎帶著幾分認真：“若你妹妹真如你所說一般，又與你同承一貌，那又有何不可呢？”花寒因為陸陌離的話猛然瞪大了眼睛，手上動作一頓，正要去勾凳子的腳差點一腳踩滑：“你說什麼？”陸陌離眼神清亮，又緩緩給自己添了一杯茶：“我與你妹妹年紀相當，身份相符，便是此去夏國真與她互生情愫，也並非什麼奇怪的事情。若真是如此，那此番贈簪也算是歪打正著。”花寒死死地盯著陸陌離，不知為何，心中竟隱隱生出了一股極其奇怪而陌生的感覺。她在凳子上坐下，以沏茶來抑製心中那股陌生的情緒，半晌後，她重新抬起頭，盯著陸陌離，眼神古怪：“你這番話是認真的？”陸陌離見花寒神情奇怪，似是心有所感，放下手中茶杯，輕輕歎了口氣：“我也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你倒認真起來。若真是如此，彆扭的也應當是我才對，麵對著你這張臉十年，忽然出現一個模樣相同的人卻是女子……便是真要動心，恐怕也很難才是。”花寒神情微微一鬆，卻又不知為何心中湧起另外一種奇怪的感覺，似是放心，又似是有一絲失落。她眼神有些訕訕地，一口將杯中清茶飲儘：“我倒不是彆的意思。”她不知到底應該如何說起，隻能轉了話題，“說起來，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女子？我倒沒聽過你說過。”陸陌離眼中有一瞬間的情緒稍縱即逝，剩下的卻隻是一片看不出情緒的清淺。他似乎有些驚訝花寒會忽然有此一問，沉吟片刻，開口時雖依舊帶著不變的笑意，卻不難聽出語氣裡那隱藏的一絲失落：“我倒未曾想過這個問題。以我們的身份，便是真有心儀之人，也未必能如償所願。身為一國太子，感情的事早已不能自己做主，又何必去多想呢？若非要說的話，也無外乎是秀外慧中，能識大體罷了。”不知為何，明知與自己無關，花寒卻仿佛受到某種蠱惑一般，繼續問道：“那若拋開你太子身份呢？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