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宴席(1 / 1)

啟元殿中。大殿裡舞姬們穿著輕紗薄衣,合著絲竹管樂之聲翩然而舞。腳腕處的鈴鐺隨著他們輕盈地腳步聲發出清脆的響聲。大約是夏帝不在的原因,殿中官員們比起在朝堂之上少了幾分嚴謹,多了兩分隨意。往來交錯之中,殿中氣氛變得熱絡而迷朦起來。蒼遲與花寒受夏帝欽點招待使節,本該是殿中最受歡迎之人。隻可惜蒼遲素來少與朝中官員來往,又身懷奇怪傳聞,殿中官員大多選擇遠遠觀望獨善其身。而花寒又年歲太小,其他人便是有心討好,也無從下手。因此本該最為熱鬨的地方反而成為了最為冷清的所在。花寒坐在矮幾之前,一邊盯著蒼遲手中的酒杯,一邊惡狠狠地問道:“你為何非要與我一起去秦國?”蒼遲慢慢地將麵前的餐盤移開,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我不過是送你過去而已。”花寒刻意壓低聲音,往蒼遲的方向湊了一湊:“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哪裡有這麼好心,定是有其他目的!”蒼遲將手中的酒杯遞給花寒,酒杯裡酒氣一凝,酒香已與之前截然不同。花寒麵上一喜,正欲將酒杯接過,卻聽到蒼遲的聲音響起:“你以為夏帝為何同意讓我同入秦國?”花寒接過酒杯一飲而儘:“自然是因為不放心自己的兒子。”蒼遲拿回酒杯,又替花寒斟上一杯酒,微微搖頭:“夏帝十六歲弑父登基,二十四歲被逼宮卻反敗為勝還能一舉殲滅朝中反叛,將朝堂勢力重新洗牌。便是遭秦與北晉兩國夾擊之時,也能利用兩國異心保全自己。你真當他隻是一個疼愛兒子的好父親?”花寒直直地盯著蒼遲手中的酒杯,眨了眨眼:“你這是什麼意思?”蒼遲轉過頭,輕輕的勾了勾唇角:“良禽折木而棲,亂世順勢而為。夏帝的選擇,不過是為了保全自身而已。秦皇明知夏帝膝下隻得一子,偏偏以質子為信,便是想要掐住夏帝的咽喉,使他不得不順從自己。而夏帝明知如此,卻不得不為之,則是因為夏國勢力是三國之中最弱的一個。他若不同意與秦結盟,秦國必定會調轉槍頭第一個對付他。”花寒疑惑:“這跟你和我一起去秦國有什麼關係?”蒼遲輕輕的轉動著手指間的金色雕花酒杯:“夏帝生平最恨被人威脅。此次他雖已答應結盟,可心裡必定惱怒。再加上我今日特意提起秦國太子。”他的眼眸低垂,再抬眼看向花寒時裡麵詭異之色一閃而過,“恐怕此刻,秦國對他來說,已是如鯁在喉。”花寒似乎有些不信,她撇了撇嘴:“若是真如你所說,他又怎麼會同意讓我入秦?”蒼遲的目光投向對麵被人不停敬酒的使節:“成大事者,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況且這一簇火苗,還不到它應該燃燒起來的地步。”花寒感受到蒼遲語氣裡的算計,突然硬生生的打了個寒顫。她隨著蒼遲的目光也看向秦國使節,突然反應過來:“可你還是沒有告訴我你為何要和我一起入秦。”蒼遲的目光透過使節慢慢變得虛無,半晌,嘴角極微的勾了一笑,將杯中酒一飲而儘:“五年未見,我也想看看,當初名聲響徹三界的那個不可一世的紫微帝星,如今又是怎麼個模樣。”花寒自從來到人界以來,一直被蒼遲欺壓,沒有半點自主權利。如今瞧見有人能給蒼遲添堵,自然是樂見其成。她偷笑一聲,瞅了蒼遲一眼:“這有什麼難的?我這便讓你提前了解了解,他到底是什麼模樣。”語畢,她裝模作樣的乾咳了兩聲,擺出一副極為正經的模樣,一掃衣袖,朝著秦國使節走了過去。她像模像樣的朝著秦國使節躬了躬身,語氣也以為謙虛:“我曾聽國師說過貴國太子的事跡,心中好生向往。明日我便要隨使節前往秦國,還希望使節能與我講講貴國太子,等我到了貴國後,也能儘快與之結交。”秦國使節大約是未曾料到花寒會有此一問,連忙回了一個大禮:“不知太子想知道些什麼?臣一定知無不言。”花寒極快的掃了蒼遲一眼,朝著他眨了一下眼睛,然後對著秦國使節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我隻聽國師說過貴國太子天縱奇才,非常人所能比較,心下十分好奇。不知貴國太子平日裡性情如何?又有些什麼愛好?”秦國使節提到自家太子,臉上多了幾分敬重之色:“我朝太子陸陌離雖才年滿七歲,但若論及學問見識,卻是許多大人都不能及。鄙人雖不才,但若論其棋藝,自問還是鮮少能有對手,半年前我曾與太子論棋,說來慚愧,最後竟以一子之差落敗。若說性情,太子不必擔心,我朝太子性情溫和,極少與人發生爭執,最喜交友,待太子過去,必能與之成為至交好友。至於愛好……平日太子酷愛讀書,對騎射稍稍也有涉獵。”花寒點了點頭,還欲再問,蒼遲卻緩緩從矮幾後麵起身。他慢慢走過來,朝著使節微微一笑:“如此說來,貴國太子倒是重文輕武了。”秦國使節微微皺了皺眉,眼神落在蒼遲身上,隱隱有一絲警惕之色:“的確如此,我國太子確實不常涉獵騎射。”蒼遲輕聲笑了一聲,似乎並不在意使節的眼光,他隨意的捋了捋衣袖上的皺褶:“我倒聽說,貴國太子文韜武略無不精通。今年三月,北晉使節來我夏國拜訪之時曾提及去年八月出使貴國之時,貴國太子一把長劍舞得出神入化,騎射更是不落人後。怎麼今日使節所說,他倒是不善騎射了呢?”秦國使節稍有遲疑:“我國太子說到底也不過是個七歲的孩子罷了,便是有幾分天賦,也根本談不上出神入化。想必是北晉使節過於誇大,國師萬萬當不得真。”蒼遲麵上的笑意更深:“到底是真是假,等我見到了貴國太子,自然也就知道了。”秦國使節看著蒼遲眼底意味不明的笑容,心裡不由得“咯噔”一聲。他依舊保持著行禮的姿勢,額頭上卻忍不住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等到蒼遲轉過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時,他才稍稍的鬆了一口氣。隻是這夏國國師,似乎比他想象中的更為難纏,也更加棘手。大殿一角的暗影之中,一個潛伏已久的聲影慢慢退了出去。誰都沒有注意到這個人影,大殿上依舊是一片歌舞升平。其他官員見蒼遲退下,也都重新聚到了秦國使節的身邊,秦國使節的神色也早已恢複正常,他似乎無意識的朝著蒼遲的方向看了一眼,卻被站在大殿中間背對著他的花寒遮住了視線。而花寒的視線所到之處,蒼遲看了一眼那早已沒有人的角落。回過頭,輕輕地,重新晃動起手指間的金色雕花酒杯。他的麵色十分平靜,似乎這殿中的情景都與他毫無關係。酒杯中的酒水輕輕晃蕩著,慢慢凝出了一層淺淺的酒氣。蒼遲輕輕舉起杯,將酒杯在鼻尖一晃,與酒壺中截然不同的,清冽而醇香的酒香緩緩飄散在空氣之中。而在酒杯之後,一抹雖淺卻帶著不明意味的笑容慢慢浮現在了蒼遲的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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