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欽元十五年。後宮禦花園中,一五歲的女童正翹腿坐在雕鳳石桌上。她身著粉色羅裙,頭發係成雙鬢,一雙黑亮的眼眸閃著精光,口中拿著一顆啃了半口的蘋果,眼神盯向旁邊的石凳,嘴裡還不停的念叨著什麼。而她眼神所到之地,一個身著月白色長袍的墨發男子正神色悠然地舉著一盞青色琉璃杯,不動聲色的品著茶。半晌,在女童快要按耐不住之時,男子勾了勾唇角,女童空著的右手上忽然出現一個白瓷酒瓶。瓶口木塞一鬆,清冽醉人的酒香便瞬間竄了出來。女童眼神一亮,一個竄身便從石桌上跳了下去。她舉起酒瓶在鼻尖聞了一下,神色一喜,瓶中並不算多的佳釀便悉數被她灌入了腹中。片刻後,她意猶未儘的搖了搖酒瓶,撇了撇嘴:“蒼遲,你可真不夠意思。這點子酒,還不夠我一口,哪裡能夠?”蒼遲慢慢放下手中的琉璃杯,看著花寒,嘴角的笑容極淡:“這酒,若是多了,便沒了滋味。幾千年了,這點道理你還是不懂。”花寒並不欲聽蒼遲說教,她將酒瓶放到桌上,整個人往石桌上一趴,下巴抵著手掌:“都五年了,你總不會真讓我在這皇宮裡,當著父慈女孝的公主吧?”蒼遲並不著急,他拿著琉璃瓶,給自己的杯子裡添了一杯茶水:“當公主有什麼不好嗎?”花寒憤而起身,幾乎要貼到蒼遲臉上:“我是妖!雖然我隻是一隻雪雀,但我也是一隻貨真價實的妖!”蒼遲不以為然:“所以呢?”花寒咬牙切齒,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著:“所以,你要是沒有其他吩咐,我能不能回妖界去,做我那個逍遙自在的小妖怪。”蒼遲輕輕的晃動著茶杯,看著裡麵的茶色漸濃:“不急,不急。你的任務,才要剛剛開始。”花寒疑惑:“我的任務不是幫你看著這大夏國的皇帝嗎?”茶杯裡的茶水因為蒼遲的晃動而不停的搖晃著,蒼遲看著裡麵漂浮的茶葉,半晌,抬起頭來忽然發問:“你以為這人界局勢如何?”雖不知蒼遲為何有此一問,但花寒還是據實以答:“如今北晉勢強,大有吞並秦夏兩國之勢。但大夏地勢易守難攻,旁邊還有秦國,一時倒也沒有危險。不過唇亡齒寒,若是北晉將秦國吞並,大夏也必將無法存活。”蒼遲起身,看著禦池中已有凋零之勢的荷花,讚同道:“唇亡齒寒,曆來如此。”花寒接著說:“而秦夏兩國孱弱,一國之力自保已是困難,更無法與北晉抗衡。若要尋求生路,非結盟一計而無它。”蒼遲點頭:“的確如此。”花寒看著蒼遲悠然自得的模樣,幾乎快要忍不住衝過去將他虛偽的笑臉整張撕開。她黑著臉,一字一頓的質問:“可這個,又跟我有什麼關係?”蒼遲有些啞然,他看了一眼花寒,似是與她分析:“若是結盟,必將出示誠意。而以人界曆來作風,非本國皇子不作二選。而夏帝年逾四十也隻有你們一雙兒女。”他微微抬眸,唇角微勾,“這皇子,自然是你。”花寒幾乎是要咬牙切齒:“我是公主,不是皇子!”蒼遲伸出一隻手緩緩撫摸著已半是凋零的荷花花瓣,看著花瓣在他手中重新綻放生機:“稚子無性。你們同出一脈,又共享容顏,誰也不會懷疑。”花寒指著自己還未曾發育的胸口惡狠狠地盯著蒼遲:“你要我怎麼隱瞞?”蒼遲眉眼彎彎,一雙桃花眼充滿著算計後的精光:“彆忘了,你是一隻貨真價實的妖怪。”花寒無話可說,隻能鼓著氣,奮力的瞪著蒼遲:“那你要我去做質子是為了什麼?”蒼遲不答,反而轉了話題。他將手中的琉璃杯舉到眼前,輕輕的轉動著:“你說這茶和酒,到底哪樣好喝?”花寒嗤笑一聲,仿佛不能理解蒼遲為何有這莫名其妙的一問。她抿著唇,有些無奈的瞟了一眼蒼遲:“這茶和酒,滋味完全不同。哪裡能說得清誰更好喝,就看喝的人喜歡什麼了唄。隻是啊,無論怎麼做,這茶就是茶,酒就是酒,是永遠沒有辦法變成同一樣東西的。”仿佛覺得花寒說得有道理一般,蒼遲右手一揮,一瓶美酒便出現了在他手裡。他看著酒瓶裡的酒緩緩滴入茶杯中,雙眼微眯,聲音裡透著幾絲悠遠與空冥:“是啊,就算隻有一滴酒,滴入這茶杯裡。這裡麵的東西就什麼都不是了。”花寒看到自己最喜愛的美酒被無端的倒進了茶杯,心裡一急,一揮手便將酒瓶搶了過來。她一邊迫不及待的將剩下的酒通通倒進自己的嘴裡,一邊不明所以的囫圇問道:“你到底在說什麼?”蒼遲將手中茶杯裡的東西隨意往禦池中一潑,剛剛才重新恢複生機的荷花便徹底失去生氣,化作粉塵落入池中。他轉過頭,看著還不停的想從早已見底的瓶中倒出酒的花寒,手中折扇一開,眉眼全是風情:“你就是我滴入茶中的那一滴酒。”花寒更不明白了,她將手裡的酒瓶放到桌上,皺著眉頭:“你讓我跟你到人界不是要滅了紫薇帝星的元神嗎?”蒼遲握著折扇的手頓了一下,隨即晃動著折扇在花寒麵前一閃而過,他耳邊的鬢發因為折扇吹起的風微微揚起,遮住了他的表情。他的聲音沒有半分變化:“我讓你去,就是讓你去殺了他。”花寒這才真的來了興致,她一個跳躍站到石凳上,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與蒼遲在同一身高:“你找到他了?”蒼遲的語氣平靜,似乎沒有半點情緒。可花寒還是從他尾音的浮動中,感受到了他壓抑不住的那一絲異樣:“秦國太子,陸陌離。”花寒並不敢在此刻觸碰蒼遲的逆鱗。她跳下石凳,有些遲疑的抓起那個被她啃了一口,已經有一些變色的蘋果重新啃了起來。無論她平日裡再過大膽,她也不敢拿這件事與蒼遲開玩笑。整個妖界都知道,那九重天上的仙界是現任妖王心中的一根刺,若不拔掉,便日日如鯁在喉。蒼遲抬起頭,朝著北方的天空看去。日照當空,除了漫天的白雲並不能看到其他什麼東西,而他卻看得那麼出神。蒼遲眼裡的神情不斷的變化著,身上的情緒也不停的波動著,而最終,卻是混沌一片,晦暗不明。他一抬手收了折扇,回過頭看著花寒:“三天後,秦國使臣到達大夏,你準備準備,起身入夏。”花寒啃了一半的蘋果再次掉了下來,她愣愣地看著蒼遲,又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一旁毫無生氣的大夏太子:“那這個太子怎麼辦?”蒼遲微微一笑,骨節分明的手指朝著一旁的大夏太子一晃,那具本就毫無生氣的身體霎時化作一團精氣不斷波動。蒼遲眼角微挑,語氣中沒有絲毫感情:“沒用的東西,自然是不該存在的。”感受到蒼遲對這個紫薇帝星濃烈的恨意,花寒猶豫半晌,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你為什麼要幫助妖王除掉紫微星?”蒼遲還未曾收回的手掌微微一顫,卻什麼都沒有說。正當花寒以為他不會再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卻又開了口:“等你殺掉他那一天,我會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