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詞站在樓下仰頭看。這片小區的樓層普遍不高,斑駁的牆壁掉了一半的漆,露出灰色的水泥牆麵。她站原地站了許久,才下定決心上了樓。現在是下午。阮秋詞走到出租房前,禮貌地在門上輕敲了幾下。屋裡沒有動靜。她又耐心地敲了幾下門,還是沒有人應答。阮秋詞立在門口,有些局促。或許今天高子涵不在家。她歎了口氣,準備轉身離去。門卻哐當一聲開了。高子涵站在門後,蹙著眉頭,看見是她,愣了一下,旋即臉色極為難看,想要關上門。阮秋詞連忙伸腿擋住門。這次她學聰明了,沒用手去擋。大腿總比胳膊壯實,哪怕是被門夾了一下,也比不上胳膊的疼。果然,門夾到一半便沒再動。阮秋詞倒吸了一口涼氣,高子涵鬆開手,繼而微抬了下巴,很是厭惡地問道:“你來做什麼?”阮秋詞揉著大腿,一麵吸涼氣,極儘耐心地勸自己放平心態,繼而抬起頭,善意地一笑:“我是來告訴你,我找到工作了。”高子涵像是看神經病一樣看著她。阮秋詞指著自己身上印著黑咖網吧的黑T恤,自豪地說道:“我在黑金網咖當網管,自力更生,不會再依附任何人。”高子涵冷冷地看著她,問道:“然後呢?”阮秋詞站直了身子,,收回腿,挺起胸膛,鄭重地說道:“子涵,不管那三年裡我做了什麼,我都認了。但是你要明白,從那天來找你開始,我就下定決心,我要重新做人,堂堂正正地做我阮秋詞。”高子涵嗤笑了一聲,問道:“當網管很自豪?”阮秋詞臉上一熱,說道:“以後會改行的。”這也是個臨時工作,畢竟包吃包住。她以後可以找更好的工作,但現在,至少她也是堂堂正正靠自己的雙手努力生活了。高子涵譏諷地看著她,阮秋詞繼續說道:“子涵,你相信我,從今以後,我就是我真正的阮秋詞,和三年前一樣的阮秋詞。”高子涵的眸光沉了下來。半晌,他才冷冷地說道:“阮秋詞,我們已經分手了。不管你做什麼,我們都分手了。”阮秋詞像是泄了氣的皮球,半晌,才垂了眼眸,帶了絲難受地說道:“我們還可以複合。”高子涵像是看一個跳梁小醜一樣,看著她,半晌才嗤笑譏諷道:“阮大小姐,我供不起你,拜托你,你放過我,好不好?”阮秋詞猛抬起頭,凶狠道:“不好!我就是要纏著你!你說分手就分手?我還沒同意呢!再說,就算分手了,我也可以把你追回來!”高子涵臉上徹底沒了表情,半晌才麵無表情地說道:“隨你便。”說罷,他哐的一聲關上了門。阮秋詞站在門外,像是渾身的力氣都被抽離了,整個人都焉了。她眼眶微紅,站在門外,半天才走下樓。八點的時候,“不知道取什名字好”準時上線。蘇之華坐在黑金網咖的隔間裡,從這裡望過去,可以看到吧台上,阮秋詞的半個腦袋。今天阮秋詞整個人都焉了。剛剛他路過刷機,看見阮秋詞趴在電腦前麵,整個人都失魂落魄的模樣。“一寸華光”“不知道取什麼名字好”進入房間。他直接點開了遊戲起始頁。這一次的地圖不再是失落大陸,兩人被傳送到天空城。天空城是最新開發的曆險版塊,是一座漂浮在空中的島嶼。在這個界麵,所有遊戲玩家都可以選擇一種翅膀,加以輔助,從天階之下飛上天空城。每個曆險版塊的任務都不儘相同。失落大陸主要是響應國王號召,尋找公主並且殺死巨龍。但是在天空城這裡,卻變成了尋找boss尋求通關。一共三百層,每一層都有一個終極boss,隻有以小隊模式打敗了boss,整個隊伍才能擁有進入上一層天空城的通行證。而對於其他沒有通過的玩家來說,就隻能在底層的島嶼間遊玩。相對於失落大陸裡麵的玩家,這裡的玩家更加和諧。天空城的玩家一般不會互相襲擊,畢竟這裡風景完美,沒有死亡峽穀的快節奏和失落大陸的緊張性,大多是情侶組隊刷boss。所以天空城又被叫做帶妹天堂。阮秋詞和蘇之華被直接傳送上了七十九層天空城島嶼。這是蘇之華以前和夏顧,金中紫,以及隊伍其他成員所擊殺了七十八層boss後獲得的ID通行證。天空島的底二十層人數眾多,但是隻要過了五十層,在往上,幾乎再沒有多少人跡。能走到七十八層的玩家隊伍,基本都是王者抱團。越是巔峰,越是稀少。四周花海連綿,噴泉四溢。察覺到阮秋詞的心不在焉,蘇之華思慮片刻,手指在鍵盤上敲下一行字。華光:“你心情很不好?”阮秋詞愣了一下,繼而回道:“我和我男朋友吵架了。”華光:“嗯,放緩心態,睡一覺就沒事了。”涉及私事,他沒理由再問下去。阮秋詞沉默許久,才敲下一行字:“你相信奇跡嗎?”她本來想說時空穿梭,卻又覺得不太好。華光:“相信。”阮秋詞眼眶微熱,她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動,像是找到了宣泄口,逐字逐句道:“我是從三年前來的。”蘇之華正想敲下邀請她去參與擊殺boss的試驗,卻沒想到阮秋詞竟然發來這樣的對話框。他幾乎要以為自己看錯了。阮秋詞繼續說道:“我一覺醒來,就來到了三年後。這三年裡,我的男朋友和我分手了,我最好的朋友和我分道揚鑣反目成仇,我欠了她三十萬,還跟一個我不認識的人訂婚了。”“我最好的朋友告訴我,我為了錢拋棄了我的男朋友,在他最困難的時候離開了他。他恨我,我最好的朋友也恨我。可是這一切都不是我做的,我一覺醒來,這些沒做過的事情全都加到了我的頭上。”“我不知道怎麼會來到這三年後,那些事情我沒做過,可我必須得認。我離開那個金主,無家可歸,隻能先找份工作活下去。我找到我的男朋友,想跟他解釋,他不聽。我最好的朋友也讓我不要再找她。”“就算這是飛來橫禍,我也得受著。可我很傷心,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欠我朋友的錢,我會還,欠我男朋友的,我也會還。隻是我很痛苦,為什麼我會一覺醒來來到三年後,又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災難要降臨到我的頭上。”蘇之華的手指搭在鍵盤上,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來。阮秋詞坐在電腦前,慢慢地頓住手指。那個瘋狂地朝著洞口裡麵喊著國王長著驢耳朵的理發師,是否也是在這樣沉重的壓力,渴望找到唯一的宣泄?明知道不會有回應,可她還是感覺好多了。一寸華光肯定以為她是神經病吧。她垂著頭,從抽紙裡拿了張紙,捂住臉,半晌,才將眼淚逼回眼眶,繼續敲下下一行:“你一定不相信吧?”繼而,她苦笑了一聲,她希望有人分享她的痛苦,卻不知道她的痛苦該是不為人知。誰會相信自己從三年前來這樣一個天方夜譚呢?她手指輕敲:“抱歉,我隻是胡言亂語,你不要放在心上。”在她還未敲下發送鍵的時候,對話框裡彈出一個白色氣泡:“我相信世上有奇跡。沒有發生過的事情,都該是未知的。但是如果發生了,就該有她存在的道理。”“所以,我相信你。”阮秋詞的淚水奪眶而出。她剛剛才強忍住的淚水,故作寬慰,告訴自己曆來強撐的堅強,在這一句相信麵前,潰不成軍。看見她再沒有回話,一寸華光繼續說道:“彆傷心了,你先睡一覺吧。隻要睡一覺,醒來,明天又是一個嶄新的明天。”他慢慢地說道:“看到清晨第一縷陽光的你,也是嶄新的你。”蘇之華走的時候,看到阮秋詞還坐在屏幕前。頭戴式耳機放在一旁,她微微低垂著眼睫,眼眶微微泛紅,皮膚白皙,神情卻是堅定。她真的是三年前來的嗎?蘇之華坐在駕駛座上,望著窗外。窗外夜景一閃而過,燈紅酒綠,光陸迷離。他的心裡,像是石子投進水麵,濺起一點點漣漪,繼而沉下去,慢慢地落在了他的心底。蘇之華拿起手機,打通了夏顧的電話。電話那邊,夏顧的聲音還是那麼熟悉:“蘇少,稀罕啊,怎麼想起我了,大半夜給我打電話?”蘇之華倚在座位上,按下車窗按鈕,任由夜風灌進。他問道:“黑金網咖裡新來的網管,叫什麼名字?”在說這話的時候,他嘴角浮現些苦笑的弧度。蘇之華,你怕是瘋了,竟然真的會生出讓一個新人來加入VIC戰隊的想法。那一抹歎息在夜風中吹散,他的臉上浮現一個勢在必得的笑容。但,可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