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詞站得腳都麻了,半倚在吧台上,差點就睡著了。電倒是充得挺快,不過半個多小時,手機已經呈現了快滿格的白色。夏顧打完遊戲,摘下耳機,伸了個懶腰。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來網吧上機的人倒是挺少。阮秋詞站在旁邊,有人從她旁邊經過,站在吧台前,朝吧台裡的夏顧伸手遞卡,聲音清冷,帶著一絲淺淡的笑意,調侃道:“夏老板,這麼晚了還親自守在這裡,是在等哪家妹子上線?”夏顧瞧見他,當即開玩笑道:“蘇少,我這不是在等你麼?”蘇之華瞥見旁邊打瞌睡的阮秋詞,問道:“你新女朋友?”夏顧搖頭道:“借充電器的。”蘇之華看了阮秋詞一眼,有些失笑。夏顧瞧見她打瞌睡,也有些稀奇:“站著都能睡著,人才啊。”蘇之華眼神淡淡,夏顧又說道:“這妹子好像沒帶身份證,問我能不能上網,估計今晚想在網吧湊合睡一晚吧。”蘇之華多看了阮秋詞幾眼,瞧著她身形纖細,皮膚白皙,穿著一身單薄的衣裳,站在吧台旁邊,守著一盞圓形無線充電,閉著眼睛,微微往下點,活像是隻啄米的小雞。他轉過頭,朝著夏顧說道:“那你不讓人家睡一晚?”夏顧卻是一聳肩:“她沒身份證啊!”蘇之華拿起手機,在夏顧的機子上刷了一下,說道:“她不是有手機麼?手機上應該也有身份信息。”夏顧卻是納悶道:“她要是有身份信息不早說了?”蘇之華笑了笑,說道:“我替她刷了,你讓她去睡吧。”夏顧啊了一聲,脖子上戴著頭戴耳機,有些詫異地說道:“一個身份證可隻能刷一台機子。”蘇之華收起手機,無所謂道:“沒事,我回家睡覺去了。”說罷,他收起手機,揣進兜裡,轉身離去。阮秋詞正在半夢半醒間,聽到有人在喊:“妹子,妹子,醒醒?”那聲音時遠時近,在耳邊一直作響。她猛地睜開眼睛。夏顧在她麵前,抬著手,一隻手在她的麵前拂來拂去。阮秋詞茫然了片刻,才緩緩回過神來。腳又酸又麻,渾身都難受。夏顧朝她指了指玻璃隔開的一個獨立房間,說道:“你去那個位置上休息吧。”阮秋詞愣了下,有些沒反應過來。夏顧卻是說道:“看你站著睡覺也難受,去那裡湊合睡一晚吧。”這驚喜從天而降,她捶了捶酸麻的膝蓋,感激得說道:“那包夜網費多少?”夏顧愣了下,搖頭道:“不用,你就睡覺就行了。”阮秋詞感激不儘,道了謝之後,這才拿起手機朝那邊走過去。圓形的玻璃隔間裡,有五台曲麵屏的電腦。阮秋詞剛走到一台電腦前,就看到其中領頭的那台電腦屏幕亮了起來。隨機,那屏幕下方緩緩亮起藍色的虛擬鎖扣。阮秋詞拉開座椅,坐下,藍色的虛擬鎖緩慢地向一側滑動,解開。玻璃隔牆很厚。整個網吧回蕩的輕緩音樂聲都被隔絕在外。這五台電腦圍成一個環形,中間是一個花架,上麵垂著綠蘿的枝條,下麵擺放著幾個造型各異的手辦。阮秋詞坐進厚重的椅子裡。屏幕的光調得很柔和。這整個房間裡都彌漫著清新淡雅的香味,阮秋詞轉過頭去,看到一側放置了海洋香型的棕色熏香香爐。她實在是累極了。阮秋詞握著手機,坐在沙發上,慢慢地陷入了夢境。……出租屋裡,半掩的窗簾下,擺放著橫七豎八的酒瓶。傍晚時分,天邊晚霞,如火如荼。落日餘暉,金紅色的光芒從半掩的窗簾一側投射進來。高子涵坐在黑暗裡。他坐在一麵椅子上,垂著頭,佝僂著腰,手肘放在膝蓋上。垂下的頭發擋住了他的表情。鑰匙插進門鎖裡,發出了轉動的沉悶哢嚓聲。蕭嘉寶推開鐵門,走進房間。高子涵坐在椅子上,整個人隱匿於黑暗中,高大的身形在黑暗裡顯出落寞的輪廓。蕭嘉寶將鑰匙放進包裡,看見他坐在黑暗裡,一動不動,一言不發。房間裡酒氣熏天,她走到高子涵的麵前,輕聲問道:“子涵。”高子涵宛若屍體,垂著頭,沉默著。他身上流露出頹然的氣息,幾乎讓人窒息。蕭嘉寶手放在他的肩頭,慢慢地落在他放在膝蓋前的手上,柔聲說道:“子涵,她跟你說了什麼?”高子涵久久地沉默著。蕭嘉寶半跪下來,伸手去撫摸他的臉,撥開他麵前淩亂下垂的頭發,溫熱的手指劃過高子涵低垂的眼睛,像是哄著一個孩子,痛心地柔聲道:“子涵,你不要這樣。”高子涵無神的目光在她的溫柔話語下終於重新聚了焦。高子涵慢慢抬起手,捉住她撫摸著自己臉的手,聲音喑啞幾乎不成調子:“她回來了。”蕭嘉寶靜靜地望著他。高子涵自嘲地低聲說道:“她回來找我……她跟我說想和我重新開始。嘉寶,她怎麼會在做出那些事之後,還這樣若無其事地回來,跟我說,和我重新開始?”蕭嘉寶反手輕握住他的手,帶著一抹深切的詫異:“她和你說重新開始?那你答應她了嗎?”高子涵苦笑了一聲,沉默以對。蕭嘉寶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半晌,才低聲說道:“子涵,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高子涵的目光極為失落,他望著麵前半跪著的蕭嘉寶,輕聲說道:“你說,她明知道我們曾經在一起,還回來跟我說,要和我重新開始。她到底是在想什麼?”在三年前,高子涵還未來得及和阮秋詞訂婚,便接到了母親身患重病的噩耗。而後,他接連兩次創業失敗,在金錢出現缺口,母親病危的時候,阮秋詞離開了他。那時他遭受了這接二連三的打擊,整個人幾乎要瘋掉。阮秋詞忽然性情大變,冷言冷語的中傷,他都相信她隻是一時氣話。而後發現阮秋詞找到了一個金主,他這才相信阮秋詞真的動了離開他的心思。那時他幾乎要跪下來,求她不要離開自己。可是無論蕭嘉寶如何勸阻,高子涵如何哀求,阮秋詞還是義無反顧地投入了江止泉的懷抱。而後高子涵徹底一蹶不振,蕭嘉寶動了惻隱之心,和他卻越走越近,兩人最終在一起。那時的阮秋詞知道了之後,還打來電話譏諷蕭嘉寶隻是一個撿二手貨的女人。那時候,高子涵聽到阮秋詞在電話那邊極儘嘲諷,整個人幾乎崩潰。蕭嘉寶卻是神色平靜地聽完了電話。她掛斷了電話之後,朝高子涵鄭重地說道:“你和我認識的那個阮秋詞,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這個阮秋詞,和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她一直以為,阮秋詞該是要過好她夢寐以求的闊太太生活,卻沒想到她會又找上門來。高子涵垂著頭,神色極為黯淡。蕭嘉寶看著他的臉。他比過去瘦了許多,下巴生了青色的胡茬,頭發淩亂,像是隻受傷的小獸。她的心裡忽然生出無限柔情,想要給他更多的關懷和熱愛。隻要這張曾經她心動過的臉上,能再露出一點點這個年紀該有的生機和活力。她和高子涵在一起的時間很短,隻有三個月,最後兩個人因為某些原因默契的分手。那三個月裡,她是女友,也更是同伴,戰友。她和他共同對抗著一個叫做阮秋詞的心魔,那個人曾經讓他們的過去充滿歡樂與美好,也讓他們的將來布滿不可知的陰霾和絕望。但現在,他們是並肩作戰。蕭嘉寶握住他的手,抬起頭主動迎了上去,溫柔地吻了吻高子涵的唇。高子涵頓了一下,眼裡的光漸漸暗了下來,像是窗外傾覆下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