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手被震得發麻。畫麵好似被驟然摁了暫停鍵,沈季禹的頭偏向一旁一動未動,隻剩下尚未平複的喘息聲在空中被無限放大。六月不敢拖延,雙手狠狠一推,沈季禹被翻倒在地,她瞅準機會,從他的桎梏中掙脫而出。她拽緊衣口,驚魂未定地跑到一旁,死死盯著那依舊躺在地上的男孩。不,或許應該說是男人。沈季禹緩緩坐起來,用手背蹭了蹭自己開始滲出血色的右臉。舌尖刮了刮唇壁,鹹腥的味道刺激著味蕾,也許是剛剛牙齒與頰肉的重重剮蹭破皮了。他甚至感覺到右臉正在麻木地慢慢腫起。沈季禹吸了一口口腔中漫出來的血,勾起另外一邊能動的唇角,笑了笑。乖張中藏著狠厲。六月將顫抖的雙手緩緩緊握成拳,這或許才是真正的他。其餘的不過逗弄世人的完美麵具。“你打我?”六月被他掃過來的眼神刺得一痛,不過神奇的是,她竟然頂著那樣的目光慢慢平靜了下來。“滾出去。”她指著門,一字一頓。沈季禹單手一撐,站了起來,還是掛著笑,一步一步走向六月。六月原本還能勉力站在原地,可是隨著二人距離的不斷拉近,她的雙腳開始不受控製地往後退。“你打我?”沈季禹把她逼到牆角,站定,問的還是同樣的話。六月抬起頭:“沈季禹,你這樣,打你都算輕的,我還可以告你性騷擾,告到你身敗名裂。”最後四個字被她碾出了咬牙切齒的意味。沈季禹撐著牆板,垂眸看向六月:“你去啊,有證據嗎?”語氣淡淡的,但是六月頸後卻豎起了一層汗毛。他彎下腰抬眼與六月平視:“不會被視為有臆想症嗎?”六月一字一磨:“到底誰有臆想症?嗯?沈季禹?”沈季禹盯了她片刻,緩緩直起身。“我有臆想症,六月,我有。”什麼?六月愣住。“我喜歡你這件事情,很明顯了吧?你早就知道了吧?”沈季禹語氣中有淡淡的嘲諷,六月忍不住抬頭去看他。“但是你知道我是什麼時候開始的麼?”他挑起一邊眉,笑得玩味。“什麼時候?”六月蹙起眉頭,下意識反問。“或許是我們兩個根本都還沒有見過麵的時候?”他離開她少許,深不見底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她。被這雙眼睛盯著,六月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動。“什麼?”六月脫口而出,麵前的少年看上去即使有一個通紅的巴掌印在臉上,依舊顯得清俊風朗,但是他的軀殼裡裝的究竟是什麼?“六月,為什麼不能考慮一下我呢?”六月一愣,恍惚間竟然覺得他的語氣中有祈求,但是看向他時,他的眼底卻平靜無波,像是隻是無意識地喃喃自語。她根本不知道如何開口,也不知道開口了應該說什麼。很快,沈季禹轉過頭向外走去。“六月,這一巴掌是我受了你的,我認了。以後,請多多指教。”腳步聲漸行漸遠,門外的關門聲響起。不重,卻有如千鈞。窗戶外麵還是一片晴朗的好天氣,六月被透進來的日光刺得微微眯起眼睛,城市裡總是沒有鳥鳴,大白日在住宅區比晚上還要安靜,這種安靜在沈季禹走後更加凸顯。六月之前腦子裡一直有嗡嗡的回響,整個人好似都蒙在袋子裡,混混沌沌,現在卻好像突然掙脫了出來,隻是外麵的世界半分聲響都無,一如在太平洋正中的某個不知名小島。兩分虛幻,兩分恐懼,六分孤獨。六月慢慢靠著牆板滑落,屈膝坐在牆角,雙臂環住自己,把頭埋了下去。她真的覺得無力應對了。這一天可真漫長。它似乎才剛剛開始。沈季禹坐上車的時候,張衡的電話打了進來。沈季禹一邊啟動一邊接起電話:“喂。”張衡聽出了他的聲音悶悶的,不像是在房子裡。“出來了?”沈季禹淡淡應了一聲。“怎麼樣?”對麵馬上緊隨其後問道。沈季禹聽著無聲地笑了笑,舌尖頂了頂右側的頰肉,那裡還是麻麻地發痛。不知道過兩天會不會消,要去拍定妝照,可能會被胡姐破口大罵。他翻下車前的小鏡子,略略打量了一眼自己的臉。“不如你自己去問她?”“什麼意思?賣什麼關子啊?她現在情緒穩定了沒有?”電話對頭二丈摸不著頭腦。沈季禹指尖輕輕一推,鏡子合了上去,他突然有點不想看到自己。“你自己去問她吧張衡。”人精如張衡:“你們也鬨得不愉快了?”沈季禹從左邊拉過安全帶,哢噠一聲扣上:“張衡,你去問她,你就什麼都知道了。”他此刻疲於應對他人,說了聲就掛掉電話。腳踩油門,急轉方向盤,整輛車如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