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抽完煙走回去的時候,方桐已經神色自若地站在舞台上排練。飯點已經到了,他打算大家再一起走一遍之後就散了。出來的效果還不錯,應該可以在期末的時候拿個還不錯的分數。排練了一天,大家都很累,最後一幕走完的時候,似乎都是以逃離的速度離開報告廳。一個小組的都叫他去吃飯,沈季禹搖頭拒絕了。他還得去公司,開一個關於新電影選角不大不小的會。每一刻的光輝,閃耀的其實都是汗水。等他終於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九點之後了。公司在北京專門為他準備的房子。是一座著名的高檔公寓。他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居高臨下地看著帝都的夜景。璀璨星光,燈火輝煌。但是房間裡靜得連呼吸聲都聽得見,那一瞬間,好像獨自一人要被送上宇宙。靜了一會,而後翻身而起。他打開電腦,熒幕光亮,冷光打在他麵無表情的臉上。熟練地翻開他以往存電影的軟件。裡麵有古代民國現代,愛情文藝懸疑,或小眾,或知名,或商業,或獨立。但是毫不例外,全部都有六月出演。他想了想,點開一部。這部是她成名之後拍的了,演的是一位民國時期的貴家小姐,淑女名媛。沒什麼重的戲份,但是她為了救下一群困在教堂的孩子,鋌而走險,與日方將領周旋。有一個畫麵是,她在教堂神像雕塑下,給孩子們發放糧食。午後的光從教堂頂七彩的琉璃上傾落,折射成五光十色,斑斕迷幻如頭頂聖光。那裡明明是哀鴻遍野的修羅場,世間混沌成大片的灰,隻因有她在,一切都好像重新有了光,有了希望。鏡頭特寫她的眼睛,那個世界滿目瘡痍,上帝隻創造了她的眼睛,裡麵裝滿了仁慈,善良與憐憫。一切沈季禹可望不可即的東西。他從這部電影之後就不可自拔地把她的所有電影都翻出來看了個遍。夜裡寂靜,她在電影裡救眾生,他在電影外被她拯救。終於壓在心裡的那口濁氣慢慢呼出。他看時間,已經差不多淩晨了。伸了個懶腰,肉體終於得到拯救,被主人拋到床上。她笑起來也很好看。六月的眼睛像是海底月,霧蒙蒙,楚楚動人又不可觸及,然而哪怕是這樣,還是讓人忍不住想要去試試觸摸,去試試親吻。沈季禹伸出手來,想要嘗試著去撫摸她的臉龐,恍惚間竟真的觸及到她柔軟的肌膚。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一切聲響都驟然褪去,隻剩下刺耳的鬨鈴。沈季禹一個激靈猛然睜開了眼睛。他下意識地伸手關掉鬨鐘。沈季禹調整著自己剛剛激烈的呼吸,緩緩閉上眼睛。該死。隻要看了電影,十有八九都會夢見她。這是在見了六月之後沈季禹發現的。今天不出意外也是如此。他腦海裡又劃過她靠在風邊抽煙的模樣。咬咬牙坐起來。徑直走向洗手間。砰的一聲巨響把門關上。真他女馬是沒救了。期末考的時候正好碰上新電影洽談的重要階段,整個人都忙得腳不沾地。等期末考結束的時候,沈季禹終於得了個空喘口氣。他不住在學校,沒有什麼行李,一身輕便地混在拖著大袋小箱回家的學生中間,離開了學校。十分珍惜這得之不易的假期,因為他很清楚過不了幾天可能又要進組了。每天就使了勁兒的放縱光陰,拿小號刷刷微博,看看朋友圈,去各個朋友邀的局。六月最近好似也過得挺閒散,三天兩頭就會發發日常。他還沒和朋友廝混幾天,經紀人胡姐打電話給他。說,事兒定了。讓他回公司簽合同。他開著車回公司,在停車場轉圈找位置,眼角視線劃過一輛還算眼熟的車。他愣了愣,正打算從後視鏡裡看看,結果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個空位,他也顧不得許多,先把車開進去再說。後麵剛下車胡姐的電話又催了過來,所以沈季禹也忘了這事了。能拿下這部電影沈季禹還是挺神清氣爽的,劇本很不錯,要不然以他現在的名氣,大可不必累死累活地去和彆人搶角兒。能拿下,總算是沒白費一番心水。從公司出來後,天色已晚,沈季禹琢磨著這種事情雖然還要保密,但還是想找個朋友慶祝下。坐在地下車庫的車裡翻了一溜的通訊錄,發現有很多朋友要不然是還在工作,要不然就是前兩天才聚過。車上還有著新車特有的味道,讓他有些不舒服。翻到六月的時候,他頓了頓。靈光一現,想到了張衡。那天說請他喝酒,後麵也沒聯係了。電話接通的時候,張衡那邊吵吵的,似乎又是什麼飯局。“季禹啊,什麼事兒啊?”“沒事不能和你打電話?”那頭哈哈大笑,聲音忽隱忽現,不過好像是走到了什麼安靜的地方,電話裡的嘈雜聲小了很多。“請喝酒,來不來?”沈季禹的手隨意地搭在方向盤上,一下一下輕輕敲著。“喲,看來今天可是個好日子,湊巧,六月今天也找我去喝酒呢。”沈季禹手握住方向盤。“她也找你?”“可不?今天她送她男朋友走,終於有時間分給朋友了,說今晚就來找我。”沈季禹長長地嗯了一聲。“要不,一起?”“方便嗎?”“嘿,大家都認識,後城酒吧啊,回頭發包廂號給你。”沈季禹發動汽車。“成。”他把手機扔回控製台,扭轉方向盤開出了車庫。撳下車窗,讓晚風吹進來。沒有定型的劉海被吹得一晃一晃,劃過額角有細微的癢。沈季禹勾唇笑了笑。今天,確實是個好日子啊。北京向來堵,等他到的時候,原先在飯局的張衡竟然已經在包廂了。他跟著領路的服務生一路走到張衡給他發的房間號門口。可能是接觸的明星多了,那人很有職業素養,微微彎腰,沒多看什麼就走了。沈季禹推門進去的時候發現桌子上擺了一排的酒。挑眉。“張衡,今天這局是來幾個人啊?”張衡笑容滿麵的迎上來。“能有幾個人啊,不就我們仨嗎?”沈季禹瞥他一眼,又指指桌上的酒。“三個人喝這麼多?”張衡撓著腦袋,領著他往沙發上坐。沙發很軟,一坐下去大半個人都要陷在沙發裡。“這是六月的意思,她說之前男朋友不喝酒,憋得慌,今天要一醉方休。”沈季禹低著頭沒回話。她倒是夠遷就男朋友。怪不得那一日有酒喝那麼開心。“嘿。”張衡坐上前來先給他倒了滿滿一杯酒。“她還在路上,北京這地兒嘛,她都讓我們不用管她了,自己先喝起來。”沈季禹接過,痛痛快快地一杯乾儘。張衡驚奇地瞪大眼睛。“季禹,你該不會是受情傷了吧?”沈季禹閉著眼等那口氣緩過去,聽他這麼一說差點又嗆出來。他沒好氣地乜他一眼。接過他手裡的酒,給兩個人都滿上。“小爺我看上去是會受情傷的嗎?”拿起酒杯,和張衡那一杯輕輕一碰。又喝了一口。“是有好事兒。”張衡一聽,眼睛亮了。連忙把自己那杯乾了乾淨。“什麼好事兒?”“最近有部電影在選角,你知道吧?”張衡又稱娛樂圈百曉生,最近在籌備的電影不少,但是能被沈季禹看上的可能就那一部。“忘龍?”沈季禹輕輕哼笑一聲。“小爺中標了。”張衡啊了一聲,一瞬間什麼都明白了,又連忙給自己倒滿酒。舉起來敬了沈季禹一杯。“季禹,你真是——前途無量啊。”看沈季禹的態度,男一是肯定沒跑的了,《忘龍》又剛巧是今年一部難得的大製作。張衡心裡暗暗驚歎,看來沈季禹已經穩穩在新生演員中的第一梯隊了。“什麼時候定的啊?”那酒對於他這種老手來說並不算什麼,他放下酒杯之後給自己捏了粒堅果扔嘴裡。沈季禹放下酒杯:“就今天。”張衡聽了,樂得一拍手:“今天還真是個好日子啊。”“我說你怎麼突然找我喝酒呢,原來是有這種好事!”“來來來,快喝酒。”今天沈季禹心情不錯,來者不拒,和張衡不知不覺間已經來來去去了三四回。喝了酒,整個人都懶下來。沈季禹斜斜地靠在沙發上,好整以暇地轉著酒杯。看這裡頭晃動著光線的液體。“誒,說說唄,你和六月是怎麼認識的?”這個問題早就想問了。“這個啊——”張衡也靠在沙發裡,聲音恍惚,好似是在回憶什麼。“很早之前的事了,那時候她還沒拿獎呢。”沈季禹撐起頭看向他。“有一部電影,是我們公司做的製片方,六月是女主,就這麼認識了。”“你彆看她啊,整天什麼事兒都不放在心上的樣子,但是心裡門兒清著呢。”“她的那種調調吧,特招男人喜歡,你懂吧?”張衡朝沈季禹看去,看到他點了點頭。又接著往下說。“就有一個投錢的,看上她了,想說專門給她拍部新電影,就捧她,這接下來什麼意思,咱們都看多了。”沈季禹喝了口酒。“要說彆的什麼女星,大多半推半就也就跟了他了。可六月,嘿,好家夥,說什麼也不。最絕的是有一次在飯桌上,那男的借著酒意要吃她豆腐,六月直接就一杯酒潑人家臉上。”說著,張衡好像還是在現場一樣興奮地豎起大拇指。“太他媽牛了。”沈季禹愣了愣,接著緩緩笑出聲來。“是啊,太牛了。”六月好似一個紅妝掛甲的戰士,就連出招的姿勢都那麼漂亮又高傲。“就從那時候起,我就決定,六月這朋友,我是交定了。”張衡又給自己灌了一口酒,狠狠地把酒杯拍在桌子上。沈季禹啞然失笑,在一旁配合地給他鼓掌。“就隻是朋友?”張衡俯下身去再倒酒,聞言皺著眉毛回頭看了他一眼。“季禹啊,我不喜歡女人,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