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龍鱗(五)(1 / 1)

天一閣 鰻魚Tech 1345 字 3天前

那種聲音讓李雲琊不安,沒錯,是鈴鐺的聲音。在蒼梧的時候,他們每個人的腳上都綁上了一串金鈴,輕微的動作都會帶來一陣響聲,被人發覺。而他們要練習的,便是不被人發覺的,悄無聲息的靠近。一開始,每個人總會伴著鈴聲嬉笑著出現,再後來,鈴聲變得微弱,但這個狀態隻屬於少數人。一直到他們中間出現了即使戴著鈴鐺,也能不發出任何聲息前進的那個人——許真。現在,這種熟悉的,嘲諷的聲音再次響起,仿佛是對李雲琊的警示。他從床上爬起來,屏住呼吸,等著她靠近。房間裡沒有光,就連滲進來的月光也是相當微弱。許真的動作很輕,應該說若非自己與她相處良久,他怎麼也不會感受到她的任何動響。用師父的話來說——她是唯一一個,把自己當做鬼魂的。“噓。”並沒有抵上喉頭的利刃。李雲琊隻是覺得床榻上多了一絲重量,但是連一絲溫熱也沒有。或許這種冰冷來自於她早先吃下去的閉氣丹。他能清楚的分辨許真薄薄的剪影,真的像是黑暗中器物的投影那般銳利清晰。“師父很生氣。”“我知道…隻是這件事很難辦。”“因為你上次的失手才會難辦。”她說得波瀾不驚,的確,她隻是在陳述事實,“所以那件事師父要我們一起辦。剩下的,還是你的歸你的。”“他派你來幫我而不是殺我,我還得謝謝他老人家嘍?”李雲琊問的嘲諷,他很清楚幫忙和殺死的界限在哪裡。“你能這麼想真不錯。不過要是出了岔子,還是得殺的。”“師妹…其實我一直想問你…你覺得殺人是什麼感覺?”她似乎很有興致和他聊這樣一個話題。沒錯,之前在茶樓他誤會了她——她暫時,隻能說暫時,沒有絲毫殺意。“我也不知道啊,師兄。對了,師父說你解決了清河王府的事情之後,讓我把抑製的藥給你。有點痛苦吧…”黑暗中,他覺得許真曲起了唇角,“我看你一整天連袖子也不敢卷,倒是你身邊那個小子,袖子都快要撕下來了。”“我隻是反感需要向每個人解釋…”黑暗中,李雲琊撩起右臂的袖子。那條小拇指一半粗細的紅線從脈門開始延伸,已經到了小臂。不痛不癢的一個標記,隻不過延伸下去,就是直至心臟,串聯著死。“師妹,你不會還肩負著師父的眼線的重任吧?”“那個的話,你也可以這麼想。”榻上的重量消失了,她似乎在沉思一般,慢吞吞的說:“自己選擇的道路啊…總覺得不甘心但是也沒法逃避。”這趟造訪讓李雲琊今夜睡得格外踏實。至少師父暫時不會對自己下手了,這點還算是非常幸運的。但是清河王府…他反複琢磨也沒有個合適的對策。孫尚書是她下的手,這點可以肯定。那種看似隨意,即使被捉住還可以解釋為驚恐所致的劍傷就像宵雪說的一樣,劍劍致命。她似乎天生缺乏一種情感體驗,或者說是人類應該有的本能,去敬畏死。對於這個叫許真的女子而言,她似乎隻能從死的背後讀出本意,然後就隨性而為。李雲琊有時候覺得慶幸,至少自己,沒有也淪為一個殺人鬼,或者是工具。但之前的五起命案,確實宗宗都是自己所為。因為沒有太多經驗,他一開始出手也相當謹慎,保證自己每一次都用不同的方式,甚至連現場,也故意布置的多種多樣。雖然死者都是高官貴胄,他們的府邸還不是普通人可以出入的。但隻要多說都跟盜竊財物聯係上,就很容易讓人跑偏了。受人所製,也不得不奉命行事。人生實在是諷刺。本來看上去高高在上的國宗蒼梧派的掌門方澤木,不過是個暗地裡肩負著刺殺朝廷命官,左右朝廷用人的偽君子。那些習武修身的徒弟們,多數庸碌的隻為了裝飾門楣,而剩下的,則是方澤木最好的工具。一旦服下那種藥,順著手臂蔓延的紅線就成了自己和蒼梧派的羈絆。若是冒然脫離門派,得不到醫治的藥物,死亡是必然的。十八年裡,李雲琊反複在思考自己的性命到底有什麼意義。如果不是耳後的龍鱗,自己永遠也不會來到蒼梧修行。那麼悲劇的根源,恐怕就是自己的出生了?不不不,天下人隻是相信巧合,畏懼巧合罷了。人人都一樣,沒有特例。潛入清河王府就定在今晚,等到了時辰再準備東西反而穩妥。李雲琊對自己這一次的判斷力相當吃驚。因為午後前來的訪客,著實讓他吃了一驚——是程司。雖然李雲琊確信自己目前沒有露出馬腳,但程司的到來讓他更加警惕。程司生的高大,但身形優美利落。一雙眼睛始終冷漠的掃視周圍,不怒自威。李雲琊本來就跟他沒什麼深交,所以一見麵,也就寒暄幾句,等著程司找借口。“打攪了,我隻想把宵捕快給找回去。”一聽是要找宵雪,李雲琊立刻鬆了口氣。“抱歉了程大人,他不在我這裡。”“我倒是最近一直聽他說在您這裡逍遙自在,吃喝不愁。”程司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就連轉述宵雪的話都讓人感到生硬,“怎麼今天碰巧就不在了?”“我也不清楚啊,程大人。他說前幾日查案,跟他關係不大,所以就…”李雲琊順手把茶遞給程司,程司道了謝便擱在一邊。“這倒沒什麼了。之前該查的也都查清楚了。隻是宵捕快和大家的意見不一致,有點口角罷了。對了,不知道雲公子可否聽說了最近的慘案?”李雲琊聽出了程司試探的意思,隻是點頭道:“略知一二,宵捕快稔知重要線索不該透漏,所以也沒有跟在下說過什麼。”“…他那種,相當口無遮攔的人。如果說了什麼,還是請保密。不過…跟您說倒也沒什麼。這幾次的重案可以說都是圍繞著貴族公卿發生的,所以他也是想要提醒您注意安全。”程司非常果斷的說。“您,剛剛說的發生了口角是怎麼回事?”“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想必您已經對接連六起事件有所耳聞。事實上,宵捕快從孫尚書之死前就斷言那五起事件是同一人所為。”“這個猜測…很大膽。”“我們也是一致順著這樣的線索查下去,連帶著孫尚書的死。可是宵捕快偏偏強調這一次,凶手絕非同一人。因此和一些前輩起了爭執。”李雲琊隻是點頭,自己無論發表何種意見都相當不合適。“那您怎麼看?”程司忽然看了李雲琊一眼,似乎為了掩飾,他終於伸手拿過杯子飲茶。“我覺得,都有可能。不過…宵捕快的直覺,一向也相當準確。雖然每一起都有財物失竊,手法卻大不相同。宵捕快似乎認定了,殺害孫尚書的凶手隻是順手模仿了之前五起的模式。他在乎的似乎是殺的過程,跟彆的毫無乾係。”“這樣說起來似乎是殺人鬼在世…”李雲琊歎了口氣,“建康卻也不太平了。”程司沒有說話,兩個人尷尬的對坐了一會兒。忽然管家進來報,說是宵公子來了。“程大人,您要的人這就到了。”李雲琊起身,讓管家去迎。宵雪卻已經跟著走了進來,還沒開口,見到程司坐在正廳內,立刻收住步子,恭敬地行禮。“回去吧。”程司說著,起身對李雲琊道,“打擾了。”“無妨,無妨。”李雲琊見宵雪那副耗子遇上貓的表情就好笑。他對李雲琊撇撇嘴,快步跟著程司往外走。“這幾天我們將和宵捕快重查孫尚書的事,所以就不打擾了。”程司說著,和宵雪一起離開了恭王府。李雲琊看見宵雪悄悄的在背後對程司做鬼臉,程司猛地轉頭,他便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那樣的看風景。那麼,就今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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