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被人捂住嘴的梁岷扭身掙紮著,拚命想撕開捂在她嘴上的手。這時,她耳邊傳來一道壓低的“噓!”,接著一張熟悉的臉孔就映入了梁岷的眼簾。梁岷不由瞠大了雙眼。程讓沒等一會兒,就見梁岷整理好衣服從後麵繞了出來。梁岷故作自然地咳了聲,擺手道:“走、走吧。”兩人又是一番攀爬,等梁岷的手終於碰到最頂層的地麵,已經是氣喘如牛了。她連滾帶爬地拖著身子翻上去,一抬手,發現指甲裡全是黑色的泥土。這種泥巴稀爛軟綿,還帶著一股子腥味,更像是什麼東西腐爛而成的,梁岷不由咧了下嘴,隨手蹭在了一旁的碎石上。她現在所處的地方就像一座小型的金字塔頂端,不過是被削平了的。一個石築的祭祀台放置在正中,四周是八根覆有石雕的斷柱。拱衛著祭台的圍廊已經損壞得七七八八了,底下的虛空就像無底洞一樣,深不見底,整座祭壇猶如懸浮於半空,曆經千年卻依舊莊嚴肅穆。梁岷見提前上來的劉禿頭等人在祭台前圍成了一圈,七嘴八舌地討論著什麼,不由好奇地擠進人堆,探頭一看。隻見那祭台就是由一塊光滑平整的巨石打磨而成的,底座上有一些非常直觀寫實的蠶、絲圖案,石麵上則雕刻著一些小人。按照關九之前給她科普的古蜀國曆史,梁岷大概可以推測出石板畫上的那些眼神哀怨的小矮人就是已經被統治的蠶叢氏,他們大多呈跪坐姿勢,衣著委瑣,姿態卑下,而那些人像鮮明、姿態尊貴的估計就是後繼者魚鳧氏。他們把這樣的圖像雕刻於神壇,就是希望在神的庇佑下,永遠把蠶叢餘部踏於王基之下。程讓摸了摸這些冰冷的圖案,低語道:“羌戈之戰……”梁岷反問道:“什麼?”程讓看了眼她,“這些圖案記載的是羌戈之戰,也就是古羌人魚鳧氏打敗戈基人蠶叢氏獲得古蜀統治地位的一場上古戰爭。”梁岷點點頭,不過這石板上麵空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劉禿頭他們找的寶貝不會就是這塊石板吧?這時,程讓看了劉禿頭一眼,劉禿頭朝他點了點頭。梁岷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倆的眼神交流,然後就見老疤遞了個包裹給程讓。程讓從那包裡抽出一副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的手套,戴好後兩根修長的手指就探進石台板下麵的凹槽裡滑了一圈,好像在摸索什麼東西。突然,他眉一動,手上發力,眾人隻聽到哢噠一聲,石台的四麵居然毫無預警地翻了下來,程讓驀地喊道:“退後!”與此同時,壓在最上麵的巨石板轟然塌陷,砸在地上裂成了兩半。慌忙往後退去的梁岷看得目瞪口呆,目光在程讓的手上溜了一圈,十分好奇他到底做了什麼。“還愣著乾什麼,快點把石頭搬開啊!”一片揚塵中,劉禿頭揮了揮手後就立即指揮人把斷裂的石板搬開來,緊接著,一具巨大的石棺就出現在了塌陷後的石台上!棺、棺材……梁岷瞪大了眼,祭祀台裡怎麼藏著一具棺材啊?咦,棺材上還有字,梁岷湊近一看,不由自主地念了出來,“西陵氏之……”她還沒念完,就聽老疤一邊笑一邊罵道:“他娘的,費了這麼大功夫,可算給找到了!”罵完,他唾了唾手,一副要上前開棺的架勢。劉禿頭攔了他一下,說:“我來。”他走上前掏出小刀,沿著接縫處刮掉了一圈黑色的碎屑,然後指揮身後的弟兄把撬杆卡進去,幾人一齊使勁,隻聽嘎嘣一聲,石棺板就翹了起來。上古時期的棺材比較簡陋,大多有棺無槨,因此當劉禿頭把棺材板撬開一道口子後,一股特殊的氣味就從裡麵彌漫了出來。梁岷往後退了點,捏住鼻子道:“不會是什麼腐屍吧,好難聞啊……”可那些劉禿頭帶的人可不管難聞不難聞的,一個個都興奮紅了眼,青筋鼓起地把棺材板往外送,石棺板摩擦著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噝噝’聲,毛百斤重的石板在幾個人的合力下終於轟隆一聲翻倒在地。推開棺材板,一群人迫不及待探進棺材,卻不知為何一片嘩然。梁岷怕看到什麼恐怖的東西一直不敢上前,但見眾人異常的神色,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抵擋不過好奇心,挪動腳步走上去瞄了一眼。隻見黑漆漆的石棺內,一具女屍被浸泡在棺底一層無色液體中,而這層液體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為棕黃色。這具女屍和衣而眠,雙手交疊放置在腹部,眼珠裡滿是白色的陰翳,麵部保存算是完好,幾乎可以媲美馬王堆漢墓裡出土的古屍,除了生長了一層細小的白色絨毛,她那泡得發白的皮膚甚至還有點光滑細膩。但令人驚訝的不是她千年不腐的麵容,而是她腰腹以下兩條蜷縮的鳥腿,這兩條腿享受被粘住了一樣,緊緊地並在一起,遠看根本看不出是兩條腿,反而像是一條黑黢黢的尾巴。這一瞄之下梁岷當即就頓住了,神色古怪地脫口而出,“我去,美人魚?!”“不是美人魚,是弓魚國人。”劉禿頭接道。“弓魚國?”梁岷一愣,腦中突然電光火石地一閃,她怕了下手道:“噢,我想起來了,九幾年的時候陝西寶雞那塊還發現了這個古國的遺址。”弓魚國是西周時關中的一個古國,七四年的時候陝西發現了這個古國中的一塊家族墓地。弓魚在史冊中並無記載,是因為在當時出土的一些青銅器上發現了這倆字,後來人才把這個古國命名為弓魚國。可是弓魚國距古蜀已經數百年,弓魚國人的棺木怎麼會出現在古蜀國的遺址群裡,梁岷突然想起之前裝有僵屍的那具石棺上刻畫的有尾縱目人……有尾巴,又是縱目人……難不成,這個弓魚國真的和古蜀有什麼關聯?梁岷眼一轉,弓魚弓魚,如果理解成一張弓和一條魚組成的會意字,那麼它和魚鳧氏的關係就太曖昧不清了,畢竟三星堆出土的典型金杖上雕刻的就是一條魚被弓箭貫穿而入的經典圖案。“這具女屍象征的應當是弓魚國的母神西陵氏。”程讓沉吟道。“西陵氏……哦,這棺材上刻著呢!”梁岷指了指石棺的中間。“史載黃帝的正妻名叫嫘祖,是一位善於養蠶的‘西陵氏’的女子,這個“西陵”根據考察應當就是蜀山,也就是我們現在所在的岷山。”劉禿頭說道。岷山,蠶,弓魚……梁岷偏著頭還沒想明白,就見劉禿頭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在人家女屍身上摸來摸去,看那趨勢還越來越下流。梁岷眼一瞪,看著劉禿頭已經摸上女屍小肚子的‘鹹豬手’,忙道:“哎哎,劉老板,雖然人是一條魚,你也不能性騷擾啊!”劉禿頭抬頭看了眼梁岷,似乎歎了口氣,然後低下頭繼續他的‘騷擾’事業。梁岷人微言輕,隻能彆開眼嘟囔一句世風日下,卻發現程讓正聚精會神地盯著劉禿頭的動作。梁岷眼神一轉,倏地發現了不對勁,這女屍的腹部怎麼像懷孕了一般高高隆起啊?再細細一看,原來女屍交疊放在腹部的手裡麵有東西!“誒,她手裡……”梁岷還沒說完,就見劉禿頭突然從懷裡掏出了一個打火機樣的東西,啪嗒點燃,一簇幽藍色的火焰立刻搖搖擺擺地升騰了起來。藍色的火……梁岷訝然,隨即便見劉禿頭用這火在女屍的手旁熏了一圈,然後令人瞠目結舌的場麵就出現了!隻見女屍的手背上漸漸冒出了油膩膩的水珠,像是融化了一樣,沿著手掌的邊緣嘀嗒往下流,不多時,她原本緊緊並攏的五指竟然鬆了開來!“這……”梁岷看得驚異。另一邊,劉禿頭用刀柄小心翼翼地挑開了女屍濕噠噠的手,一隻通體漆黑的玉匣一角立即露了出來。見到這個東西,程讓眉眼不著痕跡地一動。梁岷的眼神也亮了下,那匣子黑如純漆,細如羊脂,一看就是墨玉中極品!不過她還沉浸在劉禿頭剛剛‘溶解’屍手的舉動中,因此沒注意到周圍一圈人看見玉匣子後開始狂熱的眼神。劉禿頭眼睛一眯,看著那墨玉匣,手伸進棺內,剛碰到玉匣的邊緣,電光火石間,原本躺著的女屍突然一坐而起,張開嘴巴吐出一口白色的霧瘴!梁岷被這突如其來的起屍嚇得心臟驟停,那劉禿頭卻是眼神一變,捂住口鼻,一把將呆滯的梁岷推開,同時閃電般地轉身甩手,淩空握住側麵襲來的軍刺。程讓左手受製的瞬間,另一邊袖子裡的槍支已然滑出!劉禿頭眉心一跳,五指迅速攥緊,出拳打向程讓,與此同時,程讓手中鋒利如針芒的軍刺也在他手背上劃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兩人的動作非常的快,以至於梁岷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時,兩人已經同時向後倒退了一步,針鋒相對。程讓瞥了眼肩胛,眼尾微微一垂,嗓音低沉,“會溶解屍蠟……你不是劉勇。”“現在才發現,程先生覺得會不會晚了點?”‘劉禿頭’掂了掂手裡的玉匣子,嘴角微微上揚,然後慢條斯理地抬起手在耳後一拉,撕下一張人皮麵具。梁岷看著麵具下那張熟悉的臉孔,一下子傻了,“九叔?!”一眾弟兄頓時嘩然大驚,紛紛掏出槍指著關九。“東西。”程讓用槍指著關九,朝他伸出手。關九沒理他,而是用漫不經心的眼神悠悠地四下一掃,然後目光突然停留在了梁岷的身上。梁岷立刻寒毛直豎,下意識地就要拔腿,但關九已經搶先一步扣住了她的肩,把槍抵在了她的太陽穴上。靠!梁岷暗罵了一句。程讓臉色一變,“關九,你什麼意思?”“如你所見,讓我走,不然……”關九意有所指地推開保險,頂了頂梁岷的腦袋。“關九!你這個沒良心的王八蛋!枉我還叫你一聲九叔,我日你個仙人板板!”梁岷叫罵道,回身踩了關九一腳,然後用力地碾了碾,如願以償地聽見了關九倒抽涼氣的聲音。“讓哥,和他們廢話,直接搶!”有個短毛叫嚷道,程讓一把攔住他,眼睛直視著梁岷了幾秒,就在梁岷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時,他才低聲道:“讓他們走。”“讓哥!”短毛不可思議道:“公司要的東西就在……”程讓看了他一眼,短毛立刻噤了聲。關九挾持著梁岷走下祭台,和程讓打了個照麵,用口型說道:“程先生,後會無期。”程讓沒看他,目光直落在被關九扣在懷裡的梁岷身上,梁岷隻來得及抬頭和他對視了一眼,隨即擦身而過。就在關九帶著梁岷要下去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子彈破空的呼嘯聲,關九反應極快,瞬間把梁岷撲倒在地,然後拖著她朝旁邊的石柱後麵就地一滾。梁岷重重地摔在地上,臉火辣辣地擦過地麵!她抬手一摸就摸了滿手的血,但她此刻無暇顧及,趕忙咬牙爬起身探出頭,“什麼情況!”隻見他們的身後,真正的劉禿頭神情陰沉地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帶著一幫榮四爺的人如同天降。“糟!”關九探頭一看,眉頭一皺,他迅速把懷裡的玉匣子塞到梁岷的手裡,推了她一把,“快走!”梁岷一愣,看著手裡的玉匣子,她知道現在所有的人都在搶這玩意兒,這玉匣子是燙手山芋的同時也是塊保命符,不由下意識地反問道:“你呢?”關九聞言,有些訝然地看了眼梁岷,隨後低下頭從喉嚨裡溢出一聲低笑。梁岷焦急又不解地搡了他一下,“現在什麼情況,你還有心情笑?!”關九突然一把握住了梁岷的手,滾燙的溫度從手心傳來,梁岷不禁一愣。關九的大手包著梁岷的五指,用力漸漸收攏她掌中的玉匣子,看著她的眼睛鄭重道:“丫頭,這東西對我很重要,你一定要帶出去。”然後他從腰後拔出槍,勾唇道:“放心,我死不了。”梁岷看著手中匣子,收緊五指,然後毅然轉身從石柱後麵閃身出去。劉禿頭看見梁岷要逃,氣急敗壞地放了一槍,“一個都不準走!”“不準開槍!”程讓一驚,一把握住劉禿頭的槍口反向一拗,與此同時,一枚子彈從石柱後麵射出打中了劉禿頭的手腕,劉禿頭頓時慘叫了一聲,槍立即從手中脫落。梁岷趁著混亂跳下祭祀台,用儘生平最快的速度手腳並用地順著繩梯爬了下去。就在她後腳跟沾到地轉過身的瞬間,一堵黑黝黝的槍口對準了她的眉心。梁岷所有的動作霎時間僵住了。她雙腿顫抖地往後退了一步,咽了口口水,看著眼前的人,突然想起一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玉匣子,怕是帶不出去啊……九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