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石人踐蛇(1 / 1)

我不是良民 鰻魚Tech 1964 字 3天前

眾人圍聚在岸邊,他們浮上來的水麵已經恢複了平靜,隻有漂浮在墨綠河水上的魚屍塊昭示著這裡不久之前曾有一場惡戰。這裡果然是條城內河,隻是曆經滄海桑田,乾涸了大半,現在隻能算是小水泊。“你們看……”劉禿頭激動到哆嗦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梁岷見他伸手指了指水裡浮沉的一團稀爛的東西,那東西似乎是魚的胃囊,而在那粘連著的血肉縫隙裡竟有絲絲亮光透了出來!正驚奇間,就見劉禿頭已經伸手進水裡把它撈了起來,迫不及待地用刀剖開,一股惡臭瞬間散發了出來。與此同時,幾顆圓滾滾的東西裹著稀爛的肉立刻從裡頭跑了出來——竟然是珍珠!那幾顆珍珠足有小兒拳大,粼粼的蒼白光芒反射在水麵上,照映著一湖的屍塊,靜謐而詭異。劉禿頭像是怕被人搶去一樣,雙臂一伸,迅速地把幾顆還沾著腥氣的珍珠攬進懷裡,眼睛警惕地掃視著眾人,“這、這是我發現的。”梁岷看眾人都沒什麼感興趣的表情,便捏著鼻子對劉禿頭道:“放心,沒人跟你搶,但你那珍珠上興許還有人肉,你能洗洗再裝嘛?”說完,嫌棄地搖了搖頭,這和死人肉兜在一塊的東西送她她也不要。劉禿頭嘟囔道:“我的小麗都沒了,興許就在這堆血肉裡,這些珍珠是最後陪伴她的東西了,我得幫她收著。”聽完劉禿頭這席話,梁岷不由暗罵自己瞎眼,還道這劉禿頭是個有情義的,原來還是個掉錢眼裡的!他那女人還生死未卜,他為了錢就什麼都敢厚著臉皮往外說。“不過這魚肚子裡怎麼會有珍珠,它又不是蚌。”梁岷疑惑道。關九把磨好的刀插回皮帶裡,他拍了拍那副半指手套,說道:“這世上能產珠的不隻有蚌,古時候有傳說在東海有龍,頷下生珠,海邊蛋民就以采龍頷之下的珍珠上貢為生。俗話說采珠勿驚龍,以前魚龍混談,龍就是大魚,要麼潛於大海,要麼淺棲深潭,這裡的城內河連通著地底暗河,幾百年前是處深淵也不是沒有可能。”梁岷似懂非懂地點了下頭,可是東海?東海離這岷山腹地十萬八千裡的,這魚是怎麼遊到這裡的?這時候,關九突然把他那副半指的皮手套遞給了梁岷。梁岷疑惑地看著他,關九把她的手掌攤開,梁岷臥槽了一聲,才發現自己手心裡那是一片血肉模糊啊,甚至有幾塊肉已經被水泡爛了,哆哆嗦嗦地從手心脫落下來!梁岷看得一陣牙酸,才隱隱約約地想起來這是在耳室裡拉關九上來時被繩索劃傷的,可那時候情急,後來又是一連串變故,這傷口便被腎上腺激素遮蓋過去了,這會兒放鬆下來,她才痛得想廢了自己一雙手。關九看她那痛得眼淚汪汪的樣子,嘴角勾著給她消了炎包好。梁岷看著自己兩隻粽子手,哇哇大叫,“九叔你還有心情笑!”關九低頭把半指手套戴在梁岷的手上,拍了拍她的肩,然後打著手電往前走去了。因為那幾顆突然出現的珍珠,四周乍然有種明亮之感,他們已經到了古城內部,古城的大部分建築都被埋在泥土之下,四周都是斷壁殘垣,隻有堅固的城牆還高聳在那裡。梁岷一邊注意著腳下殘破的石磚,一邊擺弄著手上的手套。關九的手套很大,她套上去本該空出一大截,但因為厚厚的繃帶竟然正好。弄好手套,她戴正礦燈帽,提步跟上眾人。“九叔,這就是古蜀國的古城嗎?”梁岷拿著手電四處照射著,這座荒涼的古城就像一隻蟄伏在暗色裡的巨大野獸,到處都是七倒八歪的石柱。這兒一幅淒涼地鳥不拉屎的樣子,也不像是有寶藏的樣子啊。“你看那裡。”關九用手電照了下距眾人十米開外的地方,梁岷抬頭望去,不由哇了聲,隻見兩根足有五六米高的巨大石柱像兩個門神一樣,左右開弓地矗立在那裡。令人驚奇的是,這兩根石柱上雕刻著兩個非常奇怪的巨型人像。石雕人的表情無喜無怒,像是神廟裡供奉的神像,他的眼睛呈橄欖形,長長方方,因為在整張臉上占的比例太大而顯得有點不協調,不過古蜀國多的是這種巨瞳人像,倒是沒什麼特彆的。讓人驚訝的主要是巨人手裡拿著的東西,那左邊的巨人一手操著釜鉞,另一隻手上掛著一條蛇,右邊的巨人則是把釜鉞換成了權杖,不過相同的是,他們的腳下,都踩著兩條蛇。“這是啥呀?”梁岷仰著頭問道。“這是神人踐蛇像,在上古的時候,執杖操蛇者是巫覡的形象特征,尤其在楚國的信仰體係中,操蛇之神屬於神靈中的高層次者,在人間那就是巫師祭司,巴蜀比鄰楚國,這裡出現這種巫覡肖像也很正常。”關九回身看著梁岷,“給你的資料到底看沒?”梁岷翻了翻眼,“叔你給的資料厚的能當板磚了,我又不是學考古的,哪能記得那麼明白。”關九對她搖了搖手指,梁岷立馬狗腿笑道:“再說,這不有您嘛,您就一活百科——人形資料庫,有啥疑問問你不就得了。”關九挑眉不語。“不過這些巫師怎麼都是瞎子啊?”梁岷用手電照著這些石像的眼睛,剛開始她以為是大而無神,後來越看越奇怪,再仔細一瞅,原來這些石雕人都沒有瞳孔,真是白瞎了一雙卡姿蘭大眼睛。“先秦時的人認為瞽曚可以占卜吉凶,因此常派他們擔任巫史樂官的角色,所以那時候的祭司大多是瞽目。”程讓道。梁岷摸了摸鼻子,頓時覺得自己很沒有文化,也沒有尋寶者的職業操守,混在這麼一群人裡麵倒有點像南郭先生了,於是也不再開口,一個人打著手電四處觀摩起來。說起來,這個地方雖然荒涼陰森得有點恐怖,但是那種穿越時空的厚重滄桑感還是讓人肅然起敬的。梁岷以前旅遊時也觀摩過不少遺址,但那已經被人為開發過了,一眼望去除了擺拍的遊人就是趁機賣東西的商販,吵吵嚷嚷,是根本無法與現在這種直麵最原始古遺時的震撼比擬的,雖然它們已經化為了廢墟,但這種建立在廢墟之上的造化神工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梁岷正喟歎著,眼角忽然瞥見劉禿頭正撅著屁股哼哧哼哧地不知道在乾啥,她那點兒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人文情懷瞬間化為了烏有。“你乾啥呢?”梁岷探頭過去,隻見劉禿頭正揮著工兵鏟在地上亂挖,發出一陣叮叮當當的噪音。他擦了把虛汗,說:“我挖挖看有沒有金子。”梁岷看他胡亂瞎搗,鐵鏟敲得乒乒乓乓的,絲毫不在意會不會毀壞石雕古跡,她自認為也是半個文物修複師,看到這種情形難免不忍,不由說道:“你當淘金呢,地上怎麼會有金子。起來起來,彆挖了,你下鏟怎麼也沒個輕重,毀壞文物古跡是要坐牢的。”劉禿頭咧開一口黃牙笑道:“毀壞古跡,嘿嘿嘿,小幺妹,你可真逗,現在說這種話可不就是放屁嘛,你要是怕違法就不該跟著你叔下這地,我老劉實話跟你說,探險尋寶這事情,你要是出去在街上隨便嚷嚷也沒人管你,但你要真倒騰出些寶貝帶回家,嘿,十年起步,要是運氣好搞到件國寶,那得牢底坐穿呀!”梁岷聽完,眼睛不由睜大了,心裡暗道:老娘啊,她怎麼就沒想到這茬,原來她自始至終都在豁了命地違法犯紀啊,天可憐見的,她活了近二十年,一直是個良民啊!正在梁岷哀歎自己上了賊船的時候,關九他們已經找到了一處相對平整的房屋基址。關九走過來告訴她,他們還打算四散開來勘察下這座古城,她要不要留在那裡暫時休息一下。梁岷當即點頭,她本來就沒有什麼尋寶的熱情,在水下和怪魚鬥了一場已經是筋疲力儘,早想歇了,不過之前她看眾人在發現古城後興致都很高,也就沒提出來。在古城裡休息自然是沒有什麼睡袋帳篷這種物資的,連篝火都很難升起,劉禿頭尋寶熱情高漲,自然不需要歇腳,葉齡程讓他們也不知道在研究什麼,關九吩咐完她後就不知去向了,隻有白修己在自己的斜對角已經鼾聲連天了。梁岷把關九給她的通訊器係在腰上,又確保匕首就在自己手邊,然後才裹緊自己單薄的外套,合衣靠在柱子上。她望著四周漫無邊際的黑暗,頭腦裡竟然生不出什麼思緒。剛閉上眼睛,梁岷就感覺眼前一黑,一件衣服不知道從哪飛來蓋在了她的頭頂上。她一把扯下衣服抬頭一看,程讓穿著單薄的襯衣已經走遠了。梁岷知道自己的身體素質在隊伍裡算是最差,也沒矯情就蓋上了衣服。興許是身體上的勞累讓她顧慮不了太多,她枕著背後的斷柱,本來隻準備眯一會兒養精蓄銳,誰知道頭一點一點地,竟然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斜對麵的白修己已經不見了人,梁岷一坐而起,發現四周一個人影也沒有。雖然知道眾人不可能丟下她,但這種天地間好像隻剩下她一個人的空茫感著實讓人難過,梁岷正想喊人,卻突然感覺到屁股一陣酸疼,底下好像有什麼東西硌著自己了。她伸手一摸,就摸到了一隻冰涼的手,或者說是隻沒肉的手骨架。登時,梁岷腦子裡就嗡了一下,頭皮發麻!她大叫了聲,以為又是僵屍,忙拔出匕首用力刺去,可是胡亂紮了幾刀,那手還是直挺挺地伸在那裡,一點反應也沒有。聞聲趕來的關九把梁岷拉到身後,用腳碾開手骨附近的石塊泥塵,老疤幾鏟子下去,一顆骷髏頭就顯露出了地麵。“是具人骸骨。”想來是地下那一小塊的泥土被梁岷在睡夢中碾沒了,那隻乾枯慘白的森森手骨就這樣從地下彈了出來。關九說完這句話後,就拿過鏟子又挖了幾下梁岷剛才待過的地方,不算厚的一層土質下,七零八落的殘肢人骨逐漸浮出了地麵。關九他們忙活了差不多一個鐘頭後,梁岷看著地上兩個遙遙相對,大概有十幾平方米的大坑,張了張嘴。“呼,累死老子了,這坑裡除了人骨頭還是人骨頭,什麼東西也沒有,嗨,晦氣!”劉禿頭把鏟子往地上一扔,唾罵了聲。“是祭祀坑。”關九眯了下眼,他用鏟子挑起一顆頭骨。梁岷看見那頭骨連著的脊椎上有一個倒三角形的圖案,關九說那是人活著的時候烙上去的,倒三角形象征的是被殺的人牲,“也就是說,我們找到祭祀神衹的祭品之一了。”劉禿頭眼睛一轉,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彎道,古代祭祀活動除了有人,還得有財啊,這人牲找到了,那財寶還遠嘛。“這裡是地氣交彙之所,宜養陰魂,怪不得在外麵看時呈現風水絕局……”梁岷聽見白修己的小聲嘟囔,驚訝了下,想到當初白修己在出了蝙蝠洞後的一番分析,才恍然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已經是山的中心了。梁岷看著滿坑的屍骨,這些骸骨蜷縮萎屈在一起,生前定受綁縛,口鼻處黑糊糊地粘了不少泥沙,想來是活埋。在外麵時她隻覺得陰風慘慘,如今在裡頭一看,梁岷竟然沒有害怕的感覺。人牲這個詞太過殘酷,她隻是感到一陣唏噓,在那個血腥而矇昧的時代,命如草芥,人如微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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