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洞不長，對梁岷這種嬌小體型來說爬起來並不費力。就是洞裡布滿了淤泥和些不知名的東西，還有股腥臭味，畢竟這是老祖宗們的下水道，裡麵有什麼梁岷是一點都不想細想。眾人爬出涵洞時，不出意外都是滿頭滿臉的汙泥和穢物。梁岷躺在地上喘了會兒粗氣，然後伸手扒拉了下沾在臉上的東西，頓時惡心地直咧嘴。隻見她手上滿是灰白青的黏性物質，綿軟得像爛地瓜，梁岷瞬間臉色一白，這不會是那個啥吧！我天，幾千年發酵後的粑粑……梁岷剛想把這玩意蹭掉，身旁的關九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皺起眉頭仔細打量了幾眼她手上的東西，還伸手揩了一些用指腹撚了撚，最後湊在鼻子下聞了下。“咦……九叔你惡不惡心，要聞你聞自己頭上的去。”梁岷抽回手，在地上抹了幾下，站起身決定離他遠點。她掏出手電四下照了下，隻見他們現在正處於一個長長方方的空間裡，上頭似乎是一塊巨大的木板，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梁岷總覺得她好像在哪裡聞過這股味道，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是什麼。“讓哥，齡姐，你們看，這有好東西！”老疤突然興奮地嚷嚷道。劉禿頭聽見有好東西，立刻扒開眾人鑽上前去，“什麼好東西！”老疤一指地上，隻見他指的那堆角落裡，雜亂地放著些銅器、鐵器、甚至還有陶器和錢幣。劉禿頭激動地蹲在地上撿起一把斷了半個柄的銅鉞，“哎喲我的娘哎，這疙瘩都是青銅做的啊，這下發了。”巴蜀的青銅兵器在拍賣行內有很高的知名度，比如在15年的時候，上海某拍賣所的一柄巴蜀柳葉劍就以四百多萬的價格成交了，目前巴蜀兵器發現多的是銅戈和銅劍，像鉞，釜，鍪這種的還是比較少的，難怪劉禿頭激動地像抱了個女人似的不撒手。“噯，我這裡也有。”那個小女人叫了聲。眾人拿手電一照地下，才發現自己腳邊或多或少都散落著銅、鐵、漆器和錢幣。“哎喲，這下子發了！”老疤捧起地上的一把古銅幣，咧嘴笑道。程讓撿起一枚錢幣，拿手電照了下。“秦半兩。”一男一女的聲音不約而同地響起。程讓愣了下，看向同樣拿著一枚古銅幣在研究的梁岷，梁岷也訝然了下，隨即想起當初榮四爺介紹程讓時就說是華寶國際來的指導。關於華寶國際梁岷在路上曾悄悄地問過關九，關九說華寶是一家國際知名度很高的跨國拍賣公司，他們公司的指導分兩種，一種就是文物鑒定和修複師，即文導，還有一類就是負責保護和運輸文物的特安人員，即武導，想必程讓就是做鑒定的，而那個葉齡就是保運人員。“你知道這是什麼？”程讓打量了眼梁岷。‘秦半兩’是秦國的一種銅幣，如果沒有點眼力和知識儲備，是不可能一眼就看出這些千萬年以前的古銅幣來曆的。梁岷聽他那驚訝的口吻，撇撇嘴，放下東西沒回答。程讓低聲說了句，“居然還是有點用的……”梁岷：“……”這人不說話會死嘛……“秦國的錢幣怎麼會出現在古蜀城內？”葉齡翻看著手裡鏽跡斑斑的銅幣，問道。程讓還沒開口，劉禿頭就一擺手道：“嗨，這有什麼難的，之前關老板不是說了嘛，古蜀在這裡和中原王朝曾爆發過一場大戰，既然有可能是和殷商打的，那怎麼不可能是和秦國打的，反正蜀國後來也是被秦國滅掉的。”雖然劉禿頭說的也有點道理，但梁岷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畢竟這場仗如果敵軍是商人，那麼這座古蜀城邑的遺址就屬於信史之前，但如果敵軍是秦人，那可就到了後蜀時代了，這差了可不止一個輩啊。就在大家討論這座古蜀城址到底屬於什麼年代時，關九突然擺了下手，“把東西都放下，先彆動，什麼也彆拿！”劉禿頭一聽，臉色立刻就不善了，“關老板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不想發財也不能擋彆人的財路啊。”他費儘心機進來就是為了拿寶貝的，關九居然讓他放下彆拿，這不癡人說夢嘛。關九看了眼他，“空氣裡有股屍臭，這裡不對勁。”眾人瞬間安靜了下來，梁岷終於想起那股奇怪的味道是什麼了，那是腐屍的味道！“關老板你就是太小心，所以才覺得哪裡都不對勁。”劉禿頭不以為然，關九也不惱，隻淡淡地反問道：“你們就沒想過，這裡既然不是器物坑，那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青銅器械？”劉禿頭舔了舔嘴，咕噥道：“想這個乾嘛……”梁岷見他還不放手，走過去把他手裡的東西拿了過來，“哎呀，你就放下吧。”劉禿頭嘶了聲，“小幺妹你這可不地道啊，那是我的！”說完就要搶。梁岷把東西一丟，“這東西不值錢的。”劉禿頭嘿了聲，“小丫頭片子，你可彆蒙我，這可是戰國年代的東西，還不值錢？”梁岷歎了口氣，拍拍劉禿頭的肩，把他勾到一旁，壓低聲音道：“劉老板，實話跟您說，我雖然年紀輕，但我老爹就是乾這個的，耳濡目染我也是懂些的。撿這些你不如把你農莊裡的鬼趕跑後重新開張，賺的還比這多。古董它呀還真不是年代越早越值錢，而是物以稀為貴！”“你就說這青銅器吧，陝西河南每年挖出那麼多，能稱得上驚天巨寶的又有幾件，拿到市場上一賣，嘿嘿，最值錢的還要屬那些個明清瓷器和曆代字畫！因為那些個玩意兒，不好保存，有錢人呢老稀罕著呢。你要真想發財，就到後邊搜羅那些刻有銘文或者其他鬼畫符的物件，那些東西才值錢！”劉禿頭壓低聲音道：“真的？你…你個小幺妹可彆誆我。”梁岷連擺手，“哪敢哪敢，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再說，我就一大學生，哪敢惹您這大老板啊。”梁岷好說歹說，劉禿頭總算是戀戀不舍地把東西扔下了，她還真怕這掉錢眼裡的說什麼也不聽，拿了東西惹出事情來，她可真是被不久前的京觀整怕了，一時半刻不想再看見任何屍體。關九正打著手電四下觀察，看梁岷說服劉禿頭後走了過來，不由勾唇道：“口才不錯。”梁岷擺擺手，“一般一般。噯，九叔，你擱這看了半天，到底看出什麼來了，咱們這到底是進了個什麼地方啊？”關九突然神秘一笑，“想知道？”梁岷撇嘴，“現在咱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你怎麼還賣關子啊？難道我們又在一個什麼屍洞裡？”梁岷說到後麵，聲音都有點變了。關九笑了兩聲，“不是。”“哦，那就好。”“我們在一口棺材裡。”“啥！”“怎、怎麼可能有這麼大一口棺材啊！”梁岷用手電照著四壁。眼前這個空間雖然上下都是木板，但它的長足有五米，姚明身高也才兩米多，難道這裡埋的是個史前巨人？“準確的來說，這裡是木槨，木槨和棺材還不太一樣，它隻能算是木板與木板之間的簡單拚合，下葬時隻要挖一個坑，在底部鋪上兩根木頭作槨墊，然後再把木板沿著坑壁拚接起來就好了。”“製作完成的槨就跟個櫃子差不多，等屍體裝入槨裡，隻要在槨和坑壁之間填充大量的膏泥就行了，膏泥密不透氣，又能防潮防腐，這種東西在古蜀地區的墓葬裡很常見。剛才我看過了，這裡的槨板隻是象征性地放在了槨室兩壁和上下底部，板與板之間的卯榫也是隙牙漏縫的，看來這裡隻是下等士兵的槨。”“哦對了，膏泥就是剛才從洞裡爬出來時你頭發上粘的那東西。”“原來那不是……噯不是，九叔你早知道那是啥你不告訴我。”關九無辜地看了她一眼，“我看你那麼嫌棄它，應該也不會想知道它到底是什麼東西。”梁岷眯了下眼，哼了聲不再理他，自己打著手電繞著槨的四壁轉悠起來。她還沒見過這麼大的槨呢，這時，梁岷突然被木板上的什麼東西給吸引住了目光。她往前走了兩步，湊上去細細一看，不由稍稍變了下臉色。隻見這個巨型木槨的槨板上，竟然刻著幾個奇怪的符號，那是巴蜀圖語！她回頭看了眼關九，想了下，卻沒有出聲喊他。梁岷輕輕地用指甲刮掉槨板上的泥垢，這些巴蜀圖語就清晰了起來，但儘管梁岷能看懂它們單個代表的是什麼意思，卻讀不懂這一排符號要表達的到底是什麼。這就要說到老祖宗發明的東西之精妙了，隨便三個漢字單拎出來，就算你全部認得，可它們的排列組合一旦變化，那語義就是千奇百怪了。甲骨文其實已經是一種高度發達的符號係統了，和圖畫相去甚遠，而巴蜀圖語比甲骨文早，多是單個表意，甚至裡麵的很多飾筆連線壓跟就沒意義，因此很難聯字成句。就好比眼前這個，一個圖畫表示的是“桑樹”，下一個表示的是“牛羊”，還有幾個表示“手舞足蹈的人”，這什麼跟什麼呀。梁岷搖了下頭，突然想到了啥，她從兜裡摸出那部黃鑫給她的手機，對著槨板照了下，就在閃光亮起的瞬間，她一驚，趕忙按住。左右看了下，幸好沒人看見，梁岷呼了一口氣，沒想到這老古董手機還是個帶閃光的！她忙把手機揣進兜裡，目光回到槨板，梁岷伸手碰了下這些神秘的圖紋，還想再研究下。就在這時，她聽到腳下傳來一聲嘎達聲，心瞬間漏了一拍，還沒叫出聲，人就直直地往下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