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微光都不去檢察院實習，待在學校的圖書室裡自習，連沈易枝的電話打進來也不接。微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躲些什麼，隻是想起他和曾書妤走在一起那般配的畫麵，她心就像被萬千隻螞蟻爬過般不舒服。心煩意亂的她起身去借閱室找法學資料，好巧不巧的，麵前正迎來個熟悉的人影。“微光？”她猛地停下腳步，無言地看著眼前的這個人。祝溪也靜靜地看著她，眼裡飽含著思念，眷戀，不甘，以及懊悔，很多情緒混雜在他的瞳仁裡，令他看上去比從前少了許多灑脫的少年感，“你自己來的嗎？”“是的。”微光在心底哀哀地歎氣，想到從前不久，她來圖書室自習，他忙完了都會來陪她。有時候他們一坐就是一個下午，什麼話也不說，就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彼此間都會感覺到甜蜜。那時候歲月靜好，眼前人是心上人。如今歲月已過，眼前人不過是心底裡的一顆朱砂痣罷了。祝溪提出要請她去喝奶茶，她婉拒道：“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以後再見，也不必做朋友，你就當我隻是你普通的同學好了。”“我和唐婉分手了。”祝溪神色落寞地說。本想轉身離去的微光，一時間動了惻隱之心，她輕聲細語地說：“祝溪，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選擇。你和唐婉在一起也好，還是分手也好，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了。”說完後，她轉過身，告訴自己不要再回頭了。然而祝溪的聲音仍然在背後響起：“微光，直到最後我才發現，我最懷念的，就是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她頭也不回，腳步匆匆地往走廊儘頭走。見到祝溪的那一刻，她終於明白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是誰了。從前的歲月裡，祝溪陪著她，他們一起看過很多風景，千山萬水，可她心底，仍有個從曾磨滅過的影子。沈易枝，你是他嗎，你會是那個遲到了十年的人嗎？在我被祝溪背叛的時候，在我屢次需要幫助的時候，你為什麼總會出現呢。在茶香濃鬱的日式奶茶店裡，室內環境清新優雅，微光和曾書妤一同坐在茶幾的鬆軟沙發上。曾書妤抿了口咖啡後放在盤子上，抬眼看向微光的目光意味深長：“你想要了解沈易枝的過去？”“是。我想知道自己的上司，是一個怎樣的人，有怎樣的過去。”微光眼神堅定地迎上她的目光。曾書妤被她這強勢的目光給震懾了片刻，隨即，她忽而輕輕地笑了，她笑起來的時候，神色竟和沈易枝有些相似，眉眼裡都透著些許溫潤，“師妹，你這是喜歡上他了？”從決定來問曾書妤的時候，微光早就料想到會被她這麼發問，所以她也不閃躲：“喜歡一個人，應該是建立在了解他，理解他，知道他的基礎上，我不能說我很喜歡他，但我很欣賞他。”“你們朝夕相處，你喜歡上他，也是很正常的事。”曾書妤莞爾一笑，平靜的目光像是望去了很遠的地方，她開始陷入了回憶裡，“沈易枝是十年前出國的，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在英國待了好幾年。”英國的大雪紛紛落落，屋簷和樹上銀裝素裹，地上如同積滿了厚厚的一層雪白的毯。曾書妤初來英國的第一年冬天，人生地不熟的她在新年前夜走進一家中餐廳。推開門的那一刻，暖氣瞬間包圍了她，讓她的身子漸漸暖和起來。她去點餐，身著白色圍裙的男服務員用英語問她需要點什麼。那男服務員的聲音低沉，眉眼有著耐人尋味的溫柔。她定定地看著他：“中國人？”那人笑而不語，操作收銀台，幫她點了一份牛肉飯。因為是新年前夜，店裡的客人寥寥無幾，已到晚上八點多，隻剩下她一個客人。隨後，一位當地的女服員給她端上了一份雞蛋麵。曾書妤詫異地說：“我沒有點這個.......”“送給你的。”沈易枝從後方走上來，還是身著白色圍裙，隻不過，歐式的吊燈下，他的容貌更顯俊逸。後來曾書妤就常常去那家中餐廳，一回生二回熟，自然就與沈易枝相識了。再後來，曾書妤得知他竟然是自己本校的研究生，心裡更加欽佩他，經常借著學術問題去找他請教。冬天過去，春意回暖，曾書妤懷裡抱著一大遝的法學英文資料去研究院找沈易枝。有很多男生對曾書妤青睞有加，可她卻唯獨記得了新年前夕時，那個身姿挺拔，眉眼溫潤的男子笑著對她說：“一個人身在他鄉很不容易，這碗麵算是送給你的一種安慰。”當時她望著那碗清湯雞蛋麵，空氣中彌漫著食物的香氣，她捧在手心的碗還透著溫熱，她心底一暖，淺笑著說：“謝謝，我叫曾書妤，你呢？”至此，她都會記得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他的名字叫做沈易枝。他們在異國互相扶持，走過兩年的時光，在春天的花樹下一起抱著資料走去圖書館，路過夏天的水池看天鵝展翅，看見秋天的落葉紛飛，冬天的漫天白雪。隻是他們之間的距離，就像山川與大海，像是有一道永遠也邁不過去的溝壑。她暗示過她的心意，隻是，他卻告訴她，他有個忘不掉的人。“忘不掉的人？”微光聽到這，心底越發地緊張起來。曾書妤微微抬眼，淡漠的眼眸好像失去了光澤：“嗯，一個他喜歡了很久很久的人。”她大四的時候，完成了英國的學業。考完試後的那晚，和幾個英國的舍友出去慶祝喝酒，之後她借著酒膽，打電話給沈易枝。之後的事情她記不太清了，隻記得她喝得頭昏腦脹，卻在見到他的那一刻，欣喜萬分。後來他送她回去，她一路絮絮叨叨了什麼呢，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了。醒來後的清晨，她看著陌生的環境，男士風格的簡約房間，以及乾淨的被單。她起身，發現她還穿著昨天的衣服，剛要出房間，就見沈易枝推門進來，拿著一杯醒酒茶和芝士蛋糕。他一如既往地溫和，可在她坐在沙發上吃蛋糕的時候，她望著他沉靜的臉龐，總有些預感，他們之間，有什麼東西已經悄然改變了。她的預感沒有告訴她是好是壞。隨後，沈易枝開口，用婉婉道來的口吻，講述了他少年時期的一段暗戀。講到這，曾書妤的眼裡浮現了一絲猶豫和不甘。她說：“沈易枝說起那個女孩子的時候，眼中的溫柔真的是前所未有。”“他說那個女孩子，是他的初戀，即使他們沒有在一起。”曾書妤嘴角不易察覺地揚上來，那想笑又不願笑的樣子使她看上去像是在自嘲一樣，“我當時還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直到他說，那個女孩子是他想用生命去愛護的人。我才回過神來，他是認真的。”“那個女孩子是？”“我也不知道是誰，他隻是很簡短地提起過她，大概是一個比他小幾歲的妹妹，很愛笑，然後，很喜歡他，隻是他出國後，他們就沒有了聯係。”“既然沒了聯係，為什麼他還會念念不忘？”曾書妤神情冷漠地看著她，眼神裡的思緒瞬息萬變：“他說，他不想再打擾她的生活，隻要知道她過得好就好。”“微光，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那麼坦誠地告訴你這些嗎？”隨即，微光呆滯地看著她：“為什麼？”“因為我從你的眼裡，看出了你和我一樣，也欣賞和仰慕沈易枝。”曾書妤的視線一轉，漫無目的地看向遠處，苦笑了笑，“可你是他心裡的那個人嗎？彆怪我沒有奉勸過你，如果你不是，那就隻能和他做朋友。”與沈易枝在英國相伴的那些年，曾書妤唯一做得最好的一件事，就是知進退。她懂得漫不經心地過來找他，笑著說：“你怎麼還在加班呀？”“那你怎麼又來了？”正在餐廳忙碌的沈易枝見她來了，也笑得很從容。“我正好肚子餓了嘛。”“那你等等，我看看還有沒有你喜歡的牛肉飯。”然後她也記得，她準備回國的時候，她仗著酒膽，拉著他的衣袖，敞開心扉地對他笑：“沈易枝，你有沒有考慮過，讓我做你的女朋友？”從小到大，她的閱曆和修養告訴她，女孩子應該等著男人來表白，不能太主動，那樣會不矜持。可她等了很久，隻有好朋友般的親昵，成年人的感情疏離，那種朋友以上，戀人未滿的模式，讓她厭倦，也讓她篤定，他是喜歡她的。直到那個清晨，他用非常歉疚且溫柔的目光看著她：“書妤，也許你是覺得我特彆，或者是我待朋友很好，才會讓你覺得我是那個合適你的人。”“當你知道了我的過去，我的執念，我想你也會理解我。其實我們更適合做朋友。”當時，她望著他深邃的眼睛，很想不管不顧地跟他說，無論如何，我都想陪著你。可一轉眼，她想起他心底仍有一個姑娘，想起他有放不下的過去。她閉了閉眼，淡淡地說：“我知道了。”登上回國的飛機前，她想了很久，終於主動給他發了短信：易枝，我回國後，會幫你留意你想要找的那個販毒組織。等你回國了，我還能像從前一樣做你那個默契的老朋友嗎？飛機起飛，她的窗外，是一片潔白且輕盈的雲朵。她沉浸在虛無的天地裡，手機裡收到了他的回複。書妤，謝謝你。她在心裡輕輕地對他說，不客氣，一切都是我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