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張若蘭的麵子上,顧坤六與公冶蘇珩兩人得以夜宿張府,隻不過府中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忙不完的事情,所以並不會有人有多餘的時間去照顧他二人。這樣也好,他們可以有足夠的時間調查真相,又不會受到外人的影響。是夜,月黑風高,忙碌了一整天的張府總算是安靜了下來。當張府陷入一片沉寂之時,也是顧坤六出山之日。他偷偷摸摸地從塌上爬起,往自個兒身上糊了一張隱身符以後,便大搖大擺地走向張府靈堂。從早上到現在,他還未查探過張老爺的屍體呢。夜風襲來,林立的喪棒紙紮垂花刷刷作響,雪白的靈堂顯得更加空寂。靈堂出此時隻有兩個輪班守靈的丫頭,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機械性地往火盆裡扔紙錢。隱身的顧坤六繞過她們,趁著白燭的光摸索到棺木旁,懶懶地靠著靈桌往棺材裡邊一探頭,那一眼,幾乎叫他將吃下的晚飯全吐出來。屍身浮腫,早已看不出原來的麵目,灰黑色的屍斑布滿全身,裸露在外的皮膚皆可看到不同程度的腐爛現象。席卷的夜風卷起惡臭在空中飄揚,一股又一股的屍臭令人作嘔。他記得白天的時候並聞不到這麼濃的臭氣,可見這張老爺的屍體是在以極快的速度腐爛的。顧坤六忍著心頭的惡心再次仔細嗅了嗅空中的氣味,一縷十分清淡的妖氣稍縱即逝,輕到幾乎難以察覺。看來蘇珩小弟沒有說錯,張老爺是被妖氣侵蝕而亡的!所以在凡人眼中,他們看不到任何的傷痕,唯一的解釋就是內疾致命。顧坤六彆開眼,嫌棄地捏著鼻子往外走去。就在他如若無人般走至那兩個丫鬟的身側時,好巧不巧地聽到了她們的一番談話。“太倒黴了,一有這樣的苦差事就輪到我來做。大半夜不能睡覺也就算了,還得聞著這滿屋子的惡臭,陪著個死人!”一個身材纖瘦的窄臉丫頭說道。“你就彆抱怨了,老爺生前對我們也不賴,不過就是守一夜靈,熬一熬就過去了。”另一個丫鬟寬慰道。窄臉丫鬟忽的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對另一個丫鬟說:“我告訴你件事,你可千萬彆說出去。我覺得張老爺不是病死的。昨天酉時,我清清楚楚地聽到老爺房裡傳出一聲‘彆殺我’,聽聲音,就是老爺喊出來的。你說,老爺會不會是被人謀殺的呀!”“謀殺?不是吧!昨日官府老人說,仵作說了,老爺是病死的呢!再說了,如果是有人要害老爺,又會是誰呢?”“這可說不準!咱們老爺可是大生意人,平日裡因為利益衝突而得罪的有錢人多著呢!說不準真的是哪裡的仇家找上門了呢!”“行了行了,彆說了,越說越滲人……”顧坤六輕嗤了一聲,優哉遊哉地邁出了靈堂,回屋繼續睡覺去了。第二日清晨,顧坤六睡的正香,門外的陣陣嚷嚷聲入耳,活生生地將他從睡夢中拉了出來。顧坤六一臉慍怒的坐起身來,內心裡已經將張府上上下下全部罵了一遍。這覺是沒法再睡了,乾脆起床看看吧!顧坤六起了身,才剛走出門便有一個小丫鬟迎了上來。“公子,大少爺讓我來請您去用早膳!”大少爺?顧坤六的腦中浮現出張庭遠的模樣,高高瘦瘦的,看起來並不是很愛說話,但從昨日到現在都是挺照顧他這個外人的。張老爺的這個義子看起來倒是不錯,反倒是那個二小姐,冷冷清清的,一臉的哭喪樣。顧坤六尾隨丫鬟去了大廳,一張偌大的圓桌上坐著三人,張庭遠、公冶蘇珩,以及嬌俏可人的張若蘭。桌上擺著滿滿的好菜,香氣撲鼻,令人十分有食欲。顧坤六毫不客氣地往空出的一個位置一坐,抓起筷子便開吃了起來。公冶蘇珩見慣了坤六的吃相,並沒有什麼反應,而另外兩人皆是有些吃驚。張庭遠愣了愣,心覺這個顧公子是個爽快的痛快人,搖頭笑了笑,又將自己麵前的好菜往他麵前移了移;而張若蘭同樣是怔了怔,好看的眸中閃過一絲鄙夷。顧坤六是個直性子,不客氣地衝張庭遠笑了笑,隨後大大咧咧地問了句:“對了,二小姐呢?”他的口中含著吃食,說話的聲音也有些含糊不清,偶爾甚至還有小粒的米飯噴出。“小妹怕生,回房間吃了。”“看得出來,張公子對這個妹妹是極好的,隻不過,二小姐似乎對公子有些誤會!”公冶蘇珩眼眸深深地看了眼張庭遠,臉上依舊是和善的笑容。顧坤六微怔,心知這個小白臉也發現張家兄妹的關係微妙了。他這是在不露聲色地套話呢!“並不是誤會……”張庭遠的眸中閃過一絲哀傷,“是我對不起她。她恨我,是應該的!”“叔父撒手人寰,往後的張府便靠庭遠哥哥一人打理了。芝諾姐姐命苦,脾氣也怪了些,庭遠哥哥莫要與她較真。”“若蘭放心。義父對我恩重如山,如今他不在了,我自是會替他守好張家。我對芝諾有歉,日後更會儘全力地去保護她,照顧她,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她!”張庭遠說得真誠,就連顧坤六也因他的一番話有所動容。隻是,由此一來,他心中的疑惑更深了,這個翩翩公子到底做了什麼對不起二小姐的事呢?那個二小姐又為什麼這麼恨他?早膳過後,張若蘭準備離開張府了,她一走,顧坤六與公冶蘇珩自然也沒有理由再待下去。三人走出宅院大門,恰好好有一陣秋風襲來。門前的一顆大樹上有無數小花簌簌落下,如同下起了一場花雨。張若蘭見此美景,興奮地小跑上前。可因跑到過急,她不慎踩到裙擺,整個人搖搖晃晃就要往地上摔去。此時的顧坤六正想詢問張府兄妹之事,見到這個畫麵,下意識地托住張若蘭柔軟的細腰,將她扶起。“你沒事吧!”兩人近在咫尺,一個麵色沉穩,一個驚慌不已。顧坤六忽的想起曾在話本中見過不少英雄救美的情節,在這種情況下,女方總會嬌羞含笑,綿綿軟軟地答一句“多謝公子救命之恩”。顧坤六這麼想著,心中頓時多了幾隻雀躍的小鹿,他忽然覺得,自己的未來媳婦兒終於要到手了。眼前出現了一道神奇的光,他看到自己娶了一個美麗又賢惠的妻子,不久後,妻子為他生了兩個大胖小子,一家四口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了一起。就在心裡的那幾隻小鹿快要跳出心口之際,一擊清脆的巴掌聲震得他雙耳嗡嗡作響。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自己的左臉會火辣辣地作疼?又是一道重力襲來,顧坤六猝不及防地向後退了兩步,他懵懵地看著空空如也的雙手,顯然還無法接受幻想與現實的落差。“顧公子,男女授受不親,請你放尊重點!”張若蘭鄭重地警告了一句,接著便入受驚的小鳥一般投入公冶蘇珩的懷抱。“公冶公子,我沒有想到,你的朋友竟然是如此輕浮之徒,我好害怕!”張若蘭輕倚在公冶蘇珩的胸口,那副花容失色的可憐模樣真是我見猶憐。男女授受不親?顧坤六幾乎是氣得跳腳,他方才是在救她好嗎?還有,她這樣對公冶蘇珩投懷送抱就不是男女授受不親了嗎?顧坤六雙拳緊握,怒目圓睜地瞪著公冶蘇珩。該死的小白臉,你要是敢相信這個女人的話,老子就要跟你絕交!美人在懷,公冶蘇珩並沒有躲閃,也沒有伸手去抱她。他如一塊木頭般站著,目光移向顧坤六所在的方向。那一雙囊括了星空的桃花眼十分深邃,似是在觀察顧坤六的神情反應,又似在對他傳達什麼。這樣的目光太過複雜,顧坤六完全不予理會,他隻知道,自己不僅被人打了,還被冤枉了,重點是,這個小白臉居然還抱著那個打他的人。不爽,十分不爽!若非昨日張若蘭幫過他,今日這個仇他是一定要報的。或許是察覺公冶蘇珩對自己的主動沒有任何反應,張若蘭略有些尷尬地站直了身體。方才她是有意試探蘇珩,隻是這個結果令她有些失望了。“今日一彆,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公子若不不嫌棄,可否同小女子到就近茶館一續?”張若蘭看向蘇珩的目光中有一種特彆的情緒,三分迷戀,三分試探,剩下的是有意的克製和隱藏。“恭敬不如從命!”蘇珩答應得十分爽快。兩人並肩而行,旁若無人般地往另一條小路走去。顧坤六見狀,顧不上生氣,加快腳步就要跟上。他還沒搞清楚張府的事情來龍去脈,可不能這樣被扔下。“我與蘇珩哥哥有話要說,顧公子就在此等候吧!”張若蘭回頭冷冷扔下一句,然後又嬌笑著去看公冶蘇珩。蘇珩哥哥?這稱呼變得還真快!顧坤六隻覺得胸口如有巨石堵著,呼吸不暢,十分不爽。等就等,有什麼了不起的!該死的公冶蘇珩,等你回來,有你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