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連珩十(1 / 1)

(連珩視角)這一天總算是有了一點進展,雖然疑點尚多,但我與褚洵商量,既然華山派暗濤洶湧,我們便以靜製動,以不變應萬變。翌日,直到巳時我才起床,就聽下人說顧盼求見。我讓她進來,招呼她落座,請她吃桌上的點心。我取出妝奩,為自己梳了一個雙燕髻,插上銀步搖。這些日子天天早出晚歸,都是簡單挽住亂發,好久不曾認真梳洗打扮了。“連大小姐——”顧盼欲言又止。“顧小姐快吃呀,剛送來的蝦餃,還熱著呢。”我笑著招呼她。顧盼夾起一個蝦餃,送到嘴邊,撇撇嘴,又放下筷子:“連大小姐,不知道,師父的死因可有什麼進展?”我呷一口茶,笑而不語。“連大小姐,到底,有沒有什麼線索啊?”“顧小姐覺得應該有線索了?”“我……我隻是關心師父。”放下茶杯,看著小姑娘期待的目光:“那還真是巧了,我昨日在書房裡的燭台中發現一張未燃儘的字條。”“哦?”“字跡嘛……似乎與你那明哲師叔頗為相像。”顧盼的眼中閃過狠厲:“所以說,師叔他……和師父的死有所關聯?”我不置可否。顧盼有些著急:“還望連大小姐揪出真凶。”我凝目看著她:“誰是真凶我並不知道,倒是你,為何偽造證據,誣陷師叔?!”“我……我沒有!”“還要狡辯!之前我在玉泉院書房搜查時連一根頭發絲都不曾放過,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昨日卻突然出現那張未燒燼的紙條,而你,當日又恰好躲在屏風後。”“我隻是想念師父才想偷偷進入玉泉院的,但玉泉院已經被大師兄封鎖,聽到有人進來,就下意識躲在屏風後。”“好。那你說那張字條也與你無關咯?”顧盼的聲音越來越小:“許是你們之前沒有發現——”“那它呢?”我把環形鏢和那張紮在我門口的紙條擲在桌上。顧盼隻是低著頭,不說話。“你知道我們看到燭台的紙條後便會找明哲去比對字跡,沒錯,那確實被證明是明哲的字。可你恰好被我們發現,再加上昨日早上的紙條,引起了我的懷疑。我便去找你的丫鬟凝翠要了你一方題詞的手帕,字跡和這張留於柱上的紙條無二。”我拿出方杏色手帕:“還有這環形鏢,使出的力道、插入的方向都可推出是由你所為。”“連大小姐……”“所以你究竟為何要陷害你師叔?是你與他早有不和,還是你自己心中有鬼?”顧盼突然大喊:“我才沒有!”我見她又要哭出來,不由得皺皺眉頭,我也就是激她一激,她怎麼就又哭了。“我心裡能有什麼鬼!我又沒做虧心事,心裡有鬼的,隻怕是他明哲!那張紙條是我放的沒錯,可字跡不會造假,師父的死,和他也脫不了關係!”我忙追問:“為何?”顧盼卻是低頭拭淚,不再理我。“我並沒有懷疑你的意思,我知道你與你師父情同父女,眼下事關你師父的死因,還望你詳細告知,不要隱瞞。”顧盼揉揉眼睛:“反正我說的,你們就是不信。夫人不信也就罷了,大師兄也不信,連大小姐一個外人更是不會信。”幾番敲打問話皆是無果,我隻好先放棄從她嘴裡打探消息。轉而安排晚宴,邀大家一同在辛夷院享用,想看看把大家聚在一起,可會有些新的發現。華山已經被陰鬱的氛圍籠罩了十餘天,此次晚宴,大家終於聚齊,但因著顧掌門的事情未解決,眾人神色各異。我與褚洵雖然是客,但主人都神情萎靡,各懷心事,我們隻好反客為主,招呼他們用餐。孟緹揉揉眉心,慚愧一笑:“讓連大小姐和褚公子見笑了。”我看著楊蘊玉隻吃了兩口便不再舉箸,不由勸她:“顧夫人多用些吧,切莫傷了身子,顧掌門在天之靈也不希望看到你這樣。”楊蘊玉苦笑一聲,不置可否。明哲也在一旁勸說:“哲知道師妹傷心,但飯總是要吃的。也許師妹該將心結放下,時過境遷,往事終會消散。”楊蘊玉點點頭,重新舉起筷子。徐湛生似乎化憤怒為食欲,使勁扒飯,不一會兒碗就見了底,忍了又忍,強壓下把碗擲在桌上的衝動:“連大小姐,褚公子,你們到底探查出什麼線索沒有?這凶手到底是誰?”我回答的模棱兩可:“凶手是誰,現在還不好說。”顧盼瞪眼:“有什麼不好說的,誰是凶手,大家都心知肚明!”孟緹咳了咳:“師妹,彆鬨。”“怎麼就是我鬨了!師兄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楊蘊玉終是再無心吃飯,臉上顯出一絲薄怒:“顧盼!連大小姐和褚公子是我請來的,你還要這般無禮下去?”顧盼吃軟不吃硬,聽到此言更是冷哼一聲:“誰是真凶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嗎?何苦要請人專門探查?夫人這樣,倒讓盼懷疑,是不是有人賊喊捉賊,有意洗脫嫌疑?!”“住嘴!”明哲平時看著溫文爾雅,此刻頭上也青筋跳起,“顧夫人是你師母,你竟然敢如此無禮!真以為你師父不在了,就無人能製住你嗎?!”徐湛生也拍桌而起:“你也休對我師妹大呼小叫!”顧盼見有人應援,底氣更足:“也不知師父不在了,是誰更無法無天!”孟緹深呼吸幾口,運氣喝道:“都給我閉嘴!眼下非常時期,非要讓大家看到我們華山不睦,你們才甘心?連大小姐和褚兄為我華山之事,操勞甚久,你們這般做法,是想讓武林對華山派寒心嗎!”顧盼咬了咬嘴唇:“我不管華山派和不和睦,我隻求師父死後瞑目。”話音一落,席上一時陷入僵局。褚洵看了看眾人,倒了一盞茶,起身:“我以茶代酒,向諸位賠罪了。我們上山以來,確實遇到瓶頸頗多,未能及時還顧掌門,還華山派一個公正,是我等失職,有違連掌門的托付。此後,我們定會加倍用心,爭取早日真相大白。還請諸位看在我的麵子上,喝口茶消消氣。”楊蘊玉和明哲率先啜了一口茶,孟緹似乎想說什麼,動了動嘴唇,最終低頭飲茶。徐湛生左手攥緊,似乎強忍著怒意。顧盼死命咬著嘴唇,轉身拂袖跑開。我與褚洵麵麵相覷,孟緹低頭再次告饒:“讓兩位見笑了。”我隻好道:“無礙的。孟緹兄,你這位師妹似乎頗有個性。”後半場晚宴大家皆是食不知味,匆匆結束後,各自回房。我與褚洵特意跟上明哲,褚洵仍與他談論昨日那幅《溫泉銘》,我看著他二人惺惺相惜,暗自打著哈欠。兩人在明哲書房相談甚歡,我趁著他們喝茶的空隙,切入正題,看向明哲:“明哲兄,我還有問題向你請教,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明哲連忙應是。我向褚洵使了一個眼色,他也忙道:“那二位先聊,我對明哲兄這幾幅山鳥畫頗感興趣,不知可否賞識一番。”明哲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褚兄請自便。”轉身帶上門與我走到中庭。庭中月色昏暗,樹影婆娑,我迎著晚風,開口道:“我雖願相信明哲兄,但眼下證據對明哲兄很是不利,所以我問的問題,還請明哲兄如實告知。”明哲與我的視線交彙,隻一瞬,又低下頭:“連大小姐請問。”“有人說你那晚,與顧掌門起了爭執,可有此事?”“……是。”“那明哲兄可能說說原因。”“我……我與他”明哲遲疑許久,終是抬頭,再次迎上我的目光:“對不起,這個明哲不能說。”我在心中長歎一口氣:“明哲兄喜歡辛夷花?”他眼中似有波濤洶湧,過了一會兒,終是平靜下來:“是。”“後山的辛夷,在明哲兄的培育下,開的甚好。”明哲目光悠遠,深如潭水的眸中似乎藏了許多事。“明哲兄是通透之人。既然不願多說,那珩也不再追問,珩此次奉父命前來,若多有得罪,還請明哲兄見諒。”明哲笑了笑:“多謝連大小姐。”我們很快結束對話,我與褚洵告辭而出。“怎麼樣?”我問褚洵。“書房裡,有不少醫書。其中有一本《神醫百篇》,有一章專講苗蠱。”我歎氣:“所以……終究還是他嗎?”褚洵看向我:“你似乎不願意相信?”我搖頭:“不願是不願,可事實終歸是事實。”褚洵頓了一會兒,有些小心地問我:“顧掌門身中蠱毒的事,你是從何得知?”我微愕:“不是詩妹妹告訴我們的嗎?”褚洵將他腰間的清風劍拔出,在月光下,劍發出清冷的光芒,:“詩黎她又從何得知?”“詩妹妹她說,是下山遊曆所見。”褚洵突然開始舞劍,一招一式,動作奇快,語速也加快:“下山遊曆?下的哪座山?遊的何處?她不是隨師父隱居東南?苗疆地處西南?她為何會去?”他每問出一個問題,我的心就跟著跳一下,這一個個都是我疑惑後,在嗓子裡翻滾許久又放回心底的疑問。我深吸一口氣,右手掐進掌心:“詩妹妹說的,我自然信她。”“下山遊曆?我這二十年間遊曆的不比她少,西南也去過不少次,苗疆蹤影難覓,我怎麼從未聽說過蠱毒。”褚洵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劍式不停,一招風馳雲卷,樹上葉子紛紛被震落,撲向我麵門,我閉目,聽著他比平常更顯冷酷的聲音:“你向我打探霽月劍,也是她的主意吧?”我的心仿佛停止跳動,四肢都變得冰冷下來:“是又如何?”“那我若說,她手裡的劍,很可能就是霽月,你可還覺得她是如此純良,還會像之前一樣信她?”她那把劍隻以黑銅為鞘,不比清風寶石堆砌……是霽月?“我……”我指尖一片冰涼,腦中第一個想到的卻是詩黎仗劍而立的笑靨,眼角的紅痣散發出一絲邪魅。我睜開眼,綻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我還是相信詩妹妹。縱然她對我有所隱瞞,可我相信,她不會害我。”褚洵一式風華絕代,劍刺入我身側的柘木樹,枝搖葉落,他目光前所未有的冰冷:“傻姑娘,你這是在騙我,還是在騙自己?”我扭頭,不悅道:“這是我和詩妹妹的事,你何須多管,我願意信她!”褚洵冷笑,看了我一眼:“小心詩黎,彆怪我沒提醒你。”說完便飛上房頂,在房簷上閃身不見。今夜的褚洵和往常的他完全不一樣,沒有了平日溫柔的神情、謙恭的態度、岸然的形象,就像是一個放浪形骸的劍客,多了幾分不羈,幾分疏狂,幾分邪魅。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他?我已經辨不出,隻記得他冷到極致的眉眼,和嘴角的嘲弄。孰對孰錯,我也不知曉,隻能交給時間回答。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