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珩視角)清風拂,穆萬物;霽月出,肅蒼穹。兩劍合一,清風霽月,翻雲覆雨。清風、霽月兩劍原為第一任武林盟主耗百日遣千匠舉萬金鑄造而成。世事更迭,兩劍也輾轉飄零,清風劍遺落在有“武林琅琊”之稱的褚家,霽月劍則在千年奇才獨行劍客肖霽手中。十八年前,武林盟主連玉笙剛剛繼任,尚無建樹,那時的江湖可謂是人才輩出,魔教教主濮陽竟憑一人之力在武林中興起腥風血雨。此人雖為女子,卻武功高強,差些掀翻了這中原武林。連盟主帶領眾人拚死抵抗,肅清魔教,濮陽被連盟主重傷,魔教教眾也被打得節節敗退,從此退居蜀地。魔教之亂雖平,但武林豪傑死傷大半,元氣大傷,人才凋零!因魔教之亂,霽月劍不知所蹤,隻有清風劍據傳仍在褚家。江湖人士莫不想一瞻清風真容,但褚家口風甚緊,不知讓多少劍癡儘興而來,敗興而去。清風霽月至今仍在傳說之中。“華山派、崆峒派的壽貼送出去沒?快去快去!”“左家的小姐後日大婚,賀禮備好了沒?”我揮了揮手中的骨扇,不耐煩地讓管事的退下。今年的夏天格外的熱,我特地命人在我處理日常事務的西花廳,也像閨房一樣擺上冰鑒。“崔管事,還有什麼事嗎?”彆人都走了,崔管事絲毫沒有退下的意思。“連大小姐,雲家的公子還有祁家、褚家公子都送來拜貼。”崔管事俯首抬臂,恭敬地將幾張拜貼呈上。我皺眉:“崔管事管的是不是也太多了點?”“小的不敢,小的隻是受人之托傳帖子,不敢僭越。連大小姐若不去,小的回了就是。”“身為管事,還是做好份內的事要緊。”我笑,撫了撫衣擺上的刺繡,“既然來了,把庫房裡的寶刀和綢緞送給幾位公子,禮數要儘到了,彆讓人家笑話。”崔管事連連稱是,告退而去。凡事皆有度,恩威並施最妙。恩多了,就有人仗著恩開始作威作福,威大了,就有人念叨連家待下嚴苛,朝督暮責。西花廳裡的冰塊也擋不住暑氣炎炎,這件事情一鬨,我虛火上湧,更加焦燥,便推門而出。池塘中的菡萏也經不住驕陽的曝曬,已有枯敗之勢,我看著一池的水芙蓉:花無百日紅。怎麼和我現今的處境一樣?不行不行,我這就去找爹爹。繞過池塘,信步來到正房,果然父親連玉笙正在案前批閱公函。我扶著門,想到這個養我愛我寵我十八年的人,竟然計劃要在他的五十大壽上將自己的女兒送出去,不由得一陣羞惱。“爹爹,你不能就這麼把我送出去!”我來不及跨過三寸高的門檻,就衝父親道。父親放下手中的公函,皺眉看著我。有人說過我皺眉時和父親很像,不怒自威。可我現在一點都不想看到父親緊皺眉頭的樣子。我不甘,跑到父親案前:“爹爹,你不能把我送出去,女兒還想陪著你。”父親無奈:“不是說好了嗎,你已經十八歲了,總不能在山上待一輩子,成了老姑娘,就算你願意,我也對不起你天上的娘。而且不是把你送出去,是招個女婿來山上,你還可以陪著我。”往常他一拿我天上的娘說話,我就沒了招。可眼下攸關我的終身大事,我拚命擠出幾滴眼淚:“可是爹爹,我不想招個礙事的臭男人上山……”“是你的丈夫,不是礙事的臭男人。”父親的眉頭皺得更深。“那有什麼區彆!礙事的臭男人上了山,我還能隨時來爹爹這裡看武林的大小公函?我還能隨時跑下山采辦貨物兵器?”“你一個女孩子,怎麼老想著跑下山跑下山!你也不看看外麵怎麼說你,堂堂武林盟主的大小姐,功夫平庸,嬌縱蠻橫……”“外麵說什麼,那也是你從小教的!”這下我不用努力擠出眼淚了。父親長歎:“唉,珩兒,都怪我這十八年來把你當做男兒養,我辜負了你娘的期望,這麼多年來,還沒能好好教導你女紅婦德。”我聽到父親這麼說,氣急後反而鎮靜下來:“爹爹,你現在說這些不覺得有點晚嗎?你為我取名珩,不就是希望我如男子般比德如玉?從小你教我習武,見我資質平平,武學上難成大器,便教我俠之大義,讓我管家理事。怎麼現在我才十八歲了,就想讓我洗手作羹湯,成為持家的貞德女子?”父親看著我,眼中有震驚和錯愕:“珩兒,我從不想……不想你竟然……可你畢竟是個女兒身。十七月廿十我五十壽辰,褚、雲、左家的公子都會前來為我拜壽,你就在其中擇一良婿吧。”“爹爹……”我跺腳。“還有,你這幾天就彆跑下山了,乖乖待在家裡,每天在你娘的靈位前跪上三炷香的時間,好好想想你這樣,到底對不對得起你娘。”完了完了,我重重地踢了一下門檻,轉身跑出。怎麼池塘裡的殘花愈發的礙眼了,明年就應該讓人連根挖了,省的惹人心煩。連家的女兒嬌縱蠻橫?!嬌縱有的時候是底氣,蠻橫有的時候是武器。這一點,我一直知道。然而縱使我再嬌縱蠻橫,還不是得聽父親的話,跪在母親靈位前。母親靈位常年受人供奉,除父親與我時常祭拜外,每年清明、中秋、除夕,和父親壽辰,都會請高僧念經超度。聞著綿長的香火味,我看向白色帷幔後母親的牌位——上書幾個大字:連玉笙妻甄氏之位。父親當年因為迎娶武林盟主甄雲漠的獨女——我的母親,成為新任武林盟主的候選人。加之父親本身天資聰慧,武藝精湛,為人處事老成持重,漸漸在武林中積起聲望,這才坐穩了武林盟主之位。我呆呆望向母親的牌位:天道有輪回,這是要輪到我了嗎?可我不願將父親拚死才打下的基業拱手讓人。娘,你若還活著,應是理解我的吧?當年父親攻下魔教,自己也身負重傷,但念著魔教受挫,百姓也終於能過上幾年安穩日子,迫不及待趕回家,想將這份喜悅與妻兒分享,誰知我娘難產,魂歸西去,隻留我與父親相依為命。如今爹爹想讓我活在彆人的羽翼之下,可是我隻有他一個親人,又怎能信得過他人?如果我真聽爹爹的話,招個上門女婿,那才是對不起娘你。我跪在靈位前,心中暗暗打定主意。翌日一早,就見管家連城找上門來。“大小姐,這是褚公子的拜貼,老爺已經看過了,您若有空,便與褚公子一道泛舟賞荷。對了,這是褚公子送您的禮物。”打開匣子,是一對三寸高的磨喝樂,女的著乾紅背心,係青紗裙,男的著白衣束高冠,女撫琴男吹簫,相得益彰,看著倒鮮活有趣。我不由得拿起來把玩兒,驀地,又悻悻扔回盒子裡。“不去不去!連管家,爹爹五十大壽在即,我哪有時間賞荷。不過這個褚公子還真是有本事,怎麼我昨天剛退回一份拜貼,今天就又讓連大管家您給送來了一份。”“大小姐說笑了,這哪是小人敢送來的呢?是老爺吩咐的。”我堅決搖頭,理直氣壯:“那我也沒時間,你也知道,爹爹不讓我下山,很多事不能親力親為,就更要留心監管了,比以前還忙了不少。”“大小姐……”連城訕笑著,見我沒有接過的意思,索性把拜帖扔到我桌前,不等我反應過來,扭頭就跑,一麵朗聲道,“大小姐,對不住了。”“哎……”我咬牙,這連城與我從小一起長大,是主仆,亦是友人,竟然敢這麼大膽了:“算了算了,瑾萱,讓人備好馬車沒?”“大小姐,備好了。”我的貼身丫鬟瑾萱應聲前來。“帶好采辦名錄,給供貨的商賈都備好禮金,以後才好往來,讓護衛跟好。”我在鬢發上簪上一朵粉嫩的絹花,接過瑾萱遞過來的名錄和銀票,便拉著瑾萱向外走去。“大小姐,老爺那裡……不需要通報一聲嗎?”瑾萱遲疑道。“不用不用,我此次是下山采辦,為著正事,爹爹也攔不住我。”我拉著瑾萱興衝衝地跳上馬車,更何況,向爹爹通報了我還能出去嗎?!我在車上翻著名錄:蜀錦十匹,錦緞十匹,麝香卅十兩,八角十斤……父親的五十大壽算是我第一次承辦的武林盛會,一定不能讓大家失望。按著名錄一一采購,待全部采辦完,已是暮靄沉沉。四驥的馬車拉著我走在阡陌大道中,這個時候來往行人多了起來,護衛隊特派一支隊伍前去清道。驀地,馬車停了下來。我不由得好奇發生了什麼,才想讓瑾萱下去看看,就聽到護衛隊李首領的聲音:“大小姐,有人尋釁滋事,小姐莫慌,在下這就將那狂妄女子拿下。”我聽到李首領說是女子更為好奇,便探出半個頭窺探外麵情形。隻見一女子仗劍而立,長發束起,通體素白,發梢和衣角在風中揚起,氣度不凡。心中暗暗稱奇,便索性不理會瑾萱的呼叫,跳下馬車。正好那白衣女子也步步逼近,劍已出鞘,隻見那人劍法變幻莫測,幾個移步幻影,便立於馬車前。我這才注意到她的容顏,眉目中自帶一股英氣,眼角一顆血色淚痣更是讓整個人多了幾分韻味。李首領帶人在馬車前緊緊圍了一圈,大聲怒喝:“哪裡來的大膽女子,連家大小姐的車都敢攔!豈不是找死!”隻見白衣女子眼睛微睜,似乎有一點錯愕,刹那間,一陣劍風襲來,幸好李首領手中的刀也向劍風的方向劈去,聽他一聲高喊:“大小姐,您快上車!”我嚇得往後一縮,倉皇逃回車上,上車前,扭頭看了一眼白衣女子,高呼:“快來人啊!有人行刺!快來人!打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