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回回地折騰半天早就到了晌午,花兒也沒賣,灼光很是心塞。坐在門口拿著棍子殺氣騰騰的守株待兔,等著那倆畏罪潛逃的人回來。這左等右等,從太陽高掛一直等到金烏西去,灼光都撐著腮幫子睡了幾覺了,這倆貨還在沒回來。灼光就納了悶,忽然牆外傳來一陣爭吵聲,是一個婦人和一個男子的聲音。灼光踩上矮牆就看見婦人滿臉淚痕,她一手緊緊拿著一個包裹,一手抱著男人的腿。那包裹已經被扯爛,露出了許多金銀首飾,那婦人哀求男子:“我年老色衰我自知所以你四處尋花問柳,我並不乾預,但是你不能拿我的陪嫁細軟拿去砸在那花柳之地啊。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唯一念想了,郎啊,你怎麼這麼狠的心。”那男子滿臉凶狠,極其不耐地一腳想踹上婦人的腦門,想要踹開她:“死潑婦,撒開,今晚墮仙閣我好不容易得到名額,怎麼可能不去,滾開。”誰知那一腳還沒踢出去就被一隻綠繡鞋砸暈過去,灼華踩著他的手過去,扶起了一直啼哭的婦人。婦人哽咽道:“結發多年,竟然抵不過一個風塵女子,我這一生真是可笑。”灼光皺眉,她剛剛聽見那男子也提到了墮仙閣,今日自己是第二次聽見這個地方了,這到底有何蹊蹺。經過和婦人的一番交談,她終於問清楚了。這墮仙閣是最大的銷金窯,這裡的姑娘們個個美若天仙,而且身懷絕技,讓男人們流連忘返。由於高昂的費用和稀少的位子,讓不少經曆濟並不寬裕的人望之卻步,但也有不少達官顯貴搶著去預約。預約的客人隻須把錢和函紙放入閣前特質的古燈之中,第二日預約成功的人變會在枕邊發現一張縷金的門牌。沒有成功的人金錢扣留,卻無人敢上門去要錢。詭異的是墮仙閣每到白天就關門閉戶,拒不接客,毫無生氣的就似從來沒有人住過一樣。可一到晚上就絲竹靡靡,燈火通明。那婦人講完唾了一口慘笑道:“白日不接客,晚上溫柔鄉。說是絕色佳人,實則就是啃噬我們這些女人的紅粉惡鬼!天道何在?”灼光也不知如何安慰,隻能看著這婦女手裡捧著包裹,踉踉蹌蹌失魂落魄地走進巷子深處。灼光摸摸額頭,這男人也真是奇怪,沒成親之前個個溫柔深情,這得到之後啊也就放浪形骸,再不珍惜。真是讓人費解啊。她搖頭,抖抖衣袖想要撿起那隻鞋爬牆回店裡,突然地上昏迷的男人暴起,雙目赤紅,嘶嚎著:“我是癡心人,我不能負了給卿卿的諾言,卿卿我我這就來贖你回家,你再也不用以色事人,從此受苦了哈哈哈哈哈。”男子雙目無神,紅的嚇人,他僵硬地彎腰想找那個包裹卻沒找到很是焦急,一番左顧右盼似是想到了什麼癡癡一笑。灼光有些惡心地看到他大笑咧開的嘴裡鑲了三顆金牙,隻見男人癡癡地笑著,隨即狠命地給自己一拳,血從口鼻湧了出來,他被血嗆得咳嗽,吐出來三顆血淋淋的金牙。灼光拿著鞋,靠著牆隱了呼吸,看著他打下的金牙就像打掉自己牙一樣,捂著腮幫子倒吸一口冷氣。乖乖,男人這個生物太狠了,無毒不丈夫啊,可怕。這還不算完,那男人捧著血淋淋的金牙,用自己上等的綢衣擦著一點也不怕弄臟。擦著擦著男人露出疑惑的神情:“不行三顆金牙不是我最珍貴的東西,卿卿眼盲,對!我的眼睛才是她最需要的東西。”說著男人伸出自己的手指就要往自己眼眶裡插!“哎呀我去!你這個惡心鬼!”灼光終於忍不住了,伸手將那隻被自己撿起來,還沒來得及穿上的鞋扔了過去,完美地砸暈了這個可怕的男人。她上前去打開那男人的眼皮,果然看到了淡淡的一層魔障。“還真被那大姐說對了,果真是紅粉惡鬼!”灼光歎氣,男人就是喜歡這些長相美豔的鬼東西,嘖嘖。灼光撿回了自己的鞋,準備穿上,卻看見遠處傳出一道極為虛弱的靈氣,這是水族特有的傳訊法術,水族不就是那個黑胖子麼?他倆“逃命”半日也能搞出點幺蛾子?灼光一把揪起腰間的黑龍玉佩狠狠一彈:“你們水族都是這麼會惹麻煩的麼?你看看你給我找的助手,你們主仆遲早要氣死我。”突然那黑龍眼睛一睜拋了一個媚眼,灼光也沒意料到這個,反應過來把黑龍玉佩往一旁的泥坑裡一扔:“憐釋?你醒了?這麼快?”那玉佩恢複了寧靜,就像從未活動過一樣,灼光是何等了解憐釋這個賴皮,她冷哼:“算了,反正都不省人事了,乾脆就賣了,老娘逛小倌館去。”“不!不可以!”那聲音極其虛弱,一道亮光在泥坑裡閃了起來。灼光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個什麼心情,突然有些怕,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早該拔腿就逃的自己卻站在原地沒有動,隻覺得鼻子一酸,眼睛裡止不住的要掉下淚來。那泥潭裡的玉佩掙紮了兩下不動了,灼光忍不住跑過去拎起來,那黑龍玉佩似是腎虛,張張嘴極為虛弱:“快去救域歌,見到你我好開心。”說完又不動了,這傻子話太多耗儘了青絲的能量。灼光:……灼光看著眼前的黑龍玉佩表情難以置信,這貨自己喂了一次青絲之後就能借這玉佩和自己交流,是不是意味著多喂幾次自己就解脫了!她看著手裡臟兮兮的玉佩,終於體會到自作自受的感覺了。她不敢怠慢,施法朝著那個發出信號的地方飛去。墮仙閣位置很是偏僻,並不在主街上,但是修建的卻是很豪華精致。站在樓外便可從雕花閣窗裡窺見樓裡紙醉金迷的人們,樓裡的靡靡之音飄飄乎乎的傳出來。無數冰肌玉骨的美人,姿態曼妙地在樓內輕舞,男人們的眼神如狼似虎。灼光臉色鐵青,這倆貨這麼跑到這裡麵來了,真的是要造反。灼光隱在暗處拉了拉自己身上的紗裙,思考了一會兒,覺得自己這麼打扮鐵定進不去。她打個響指化身為一個身長玉立,眉眼帶笑的翩翩公子,折下身旁大樹的一椏枝化為一把山水墨扇,搖著扇子悠哉悠哉的用障眼法避開了門口的保鏢,進到了閣裡。閣中分為三樓,第一層是大廳正中央有個懸空的遮著紗簾台子,台下有酒池肉林,陳年的好酒被放進晶瑩剔透的池子裡,各種散發著香味的肉被掛在池邊的珊瑚樹上。男人們擁著千嬌百媚的美人在酒池肉林間纏綿。灼光看的麵紅耳赤,急著尋人,想著二樓高一點應該便於觀察周圍環境,就快步邁上二樓的樓梯,二樓是姑娘們的閨房散發著奇異的芳香,讓人心猿意馬。即便是灼光這個女人也有些心旌動搖,她晃晃腦袋靜下心來,朝酒池肉林看去,饒是見多識廣的她也是嚇出一身冷汗。男人懷裡的哪裡是什麼美人,分明都是羽毛漆黑的烏鴉,正在此時一聲極為清雅的笛聲從台上傳來,那紗簾層層揭開,露出一雙小巧的玉足。這該是怎樣的絕色?灼光也不禁開始想象,那簾子越拉越開,露出一個身姿婀娜低著頭的女子,那女子摁著笛孔的雙手極為漂亮,漸漸的她抬起頭來。灼光惋惜搖頭,那臉並不驚豔,甚至有些平庸。她的臉一閃而過,又低下去吹起了笛子。那笛子雪白如玉,隔得遠灼光也感到一股冷意。不是寒冷,而是一種絕望。灼光覺得詭異極了,這女人並不絕美,但台下那些原本擁著“美人”的男子卻對她一臉癡迷。那些烏鴉美人昂起頭來看著那個女人,眼中射出了嫉妒的光。灼光心下很是慌亂,不知為何她覺察到一種危險,如今域歌蜀離又找不到,該如何是好。她隻得牽起神識朝那女人探去,灼光清楚的看到那女人沒有眼珠,竟然是個盲女。笛聲越來越的急促,灼光覺得心慌意亂,腰間的黑龍玉佩不斷發出光來,灼光腦中一直反複著自己刺向憐釋心口那刀的畫麵。腦子裡竟然都是當年自己辜負憐釋的畫麵,灼光彎下身子,捂住心口,痛的難以呼吸。突然黑龍玉佩迸出一道光,化作一個容貌絕美的男人模樣,他焦急的蹲在灼光身邊急切的喚道:“灼灼!灼灼!守住心神!”灼光抬頭眼中都是淚水,她哭著伸出手想抱住憐釋。腰間一陣劇痛灼光清醒過來,摸著自己臉上的淚水,再想到之前自己乾了什麼,竟然想抱憐釋!此刻憐釋已經沒有了力量,變得透明,回到了玉佩裡。“啊啊!不是不是那樣!”樓下的人群裡爆發出一陣怒吼,這熟悉的聲音不正是失蹤的域歌麼,灼光顧不得滿臉的淚水,撐著欄杆望下去,隻見蜀離早就麵色蒼白地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域歌捂著頭不停掙紮。更為奇怪的是所有癲狂的人中間竟然立著一個眼角有顆血痣粉雕玉琢的男童,男童直直立在瘋狂的男人中間,顯得極其詭異。他仰頭看著那個盲女手中雪白的笛子,露出一個癡癡地笑,深沉無比不似孩童的瞳子裡有的都是懷念……這時台上的盲女說話了:“今日你們誰能用最寶貴的東西為卿卿贖身,讓卿卿不再受苦啊。”這聲音哀怨無比,灼光腦內閃過那個男人說過的話。立刻明白,這個女人就是造成這一切的關鍵。“孽障!”灼光揮手扔出幾片綠葉,這葉有劇毒,就連大妖也得重傷。一陣香風襲來擋下了綠葉,灼光大怒朝身邊望去,隻見一個華衣美人翩翩落下,那美人對她欠欠身。華衣美人望向那女子眼中都是怒火,她嬌叱道:“卿卿,大膽!誰讓你動這笛子的!”她一揮袖那女子驚慌失措朝她們這邊“望”過來,隻見那高台瞬間化為齏粉,眼前奢華的酒池肉林通通不見了蹤影,展現在眼前的隻是無人的後院,原本的墮仙閣顯出原貌來,隻是一個修飾得極為清雅的樂坊,並不如灼光進門是所見那般豪華。那女子從高台跌下落無比狼狽。那些烏鴉美人紛紛化作黑煙無影無蹤,灼光慌忙飛身下去扶起蜀離和域歌。她環顧四周卻發覺那個男童不見了,她恍恍頭,定是這盲女剛剛蠱惑了自己,讓自己產生了幻覺。這時,域歌清醒了過來,滿身大汗,臉色差的嚇人,他看灼光的眼神有些不自在的閃躲。灼光過去扶他卻被他推開。灼光皺眉不悅:“怎的,我辛辛苦苦過來救你,謝字都不說?真的是要造反!”域歌轉頭看向另一邊,倒是蜀離一把抱住灼光的腿:“師父,我錯了。”那華衣美人嫋嫋娜娜地走過來,灼光一見那張芙蓉麵覺得腦子疼的快要炸開,真的很眼熟。那種熟悉,親近的感覺是從來沒有的。那美人望向灼光,臉上盈盈的微笑也慢慢僵住,她試探的問道:“你是小灼?”灼光頭暈目眩,說不出話來,眼看就要倒在地上,蜀離慌忙想接住她,誰知一旁不知彆扭什麼的域歌迅速跑來,接住了灼光。那小心翼翼的樣子恍若對待世間最珍貴的東西。夢裡都是破碎的花瓣還有火,滔天的業火吞噬著一切。花叢中躺著一個血淋淋的男人,而灼光看見一個很像自己的人噴出一口血來。額頭一涼,一激靈灼光睜開眼來。一睜眼就看見笑盈盈的華衣美人:“你是誰?你怎麼這麼眼熟?”華衣美人沒有再笑,眼底都是落寞:“你不記得我了。果然成仙之後會忘記很多事情。”那美人靜靜望著灼光輕輕道:“小灼,我是明華啊。”她攤手,手裡是一片長長的水仙葉,灼光一眼就認出這是自己的葉子。她錘頭還是想不起來,明華握住她的手心疼道:“彆急,慢慢來,大不了我們再重新相識一場。本以為你成仙之後我們姐妹再不能重逢,沒想到……”美人落淚了,灼光心中很是難過,她潛意識裡知道這個美人沒有騙自己,當年她們關係真的很好呢。“醒來就好,來吃點東西。”明華扶起灼光走到外間,蜀離和域歌早就坐在那裡了。蜀離一個勁的胡喝猛塞。域歌見灼光來了眼睛一亮,下意識想遞碗過去,想了想又收了回去。灼光一眼掃過去卻發現那晚的盲女披頭散發的站在桌邊,便轉頭問明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明華歉意一笑:“我沒有看好我的人,險些鑄成大錯!”她轉頭看向那個盲女厲聲道:“卿卿你可知錯!”那盲女抬頭淒厲地笑著:“憑什麼說我錯了,我沒錯,難道風塵女子就不能去爭取自由麼!我還差一步一步啊,我就能逃脫這個風月之地了,明華我感謝你在我潦倒之際救我性命了,但你卻破碎了我的夢啊。我不恨你,我隻恨自己命賤!”卿卿猛地跪下,嚇得四人不輕,她衝著明華磕了三個響頭,撞開了窗戶,一躍而下,一根雪白的骨笛落在窗前。明華追過去,卻沒能拉住她,隻見卿卿就似一隻枯葉之蝶墜下,鮮紅的血濺出一片妖冶的顏色。明華頹然坐倒,嘴裡念叨:“我最初就不該救你啊,這是命!”灼光過去拾起那骨笛,隻覺得寒氣逼人:“這是那個女人的?”明華搖頭,從她手裡接過骨笛:“這裡麵是我的朋友皎皎,卿卿隻是一個渴望愛情的凡人,她又怎能駕馭蛟骨之笛。”原來明華當年和灼光分彆後,不忍看世間落難女子流落街頭,就創了這個墮仙閣,作為隻賣藝不賣身的地方。靠這些女子的才藝,養活她們自己。盲女卿卿是明華在冬日撿回來的乞丐,她收下了她,讓她在這樓裡賣藝。但卿卿似乎出身高貴,家道中落心高氣傲,很是唾棄這樣的生活,時時刻刻想著離開。明華並不苛刻,她說隻要有人願意用最寶貴的東西來贖你,我就放你走,並且把那東西當做嫁妝陪嫁給你。卿卿姿色平平,眼盲性傲。除去一身才氣,彆無所長,但這男人個個膚淺,都隻在乎皮囊,又怎麼會在意卿卿的才藝?年複一年,樓裡的姑娘們都被贖走,卿卿還是無人問津。她本來已經放棄,誰知一日她竟然在樓裡聽見一個很像當年戀人的聲音,幾番打聽才知那人不是,但那人家財萬貫,若是被贖走即使不被寵也衣食無憂。卿卿窮怕了,也被世人傷怕了,她可以不要愛情,但她想要活下去。她試著去接近他,但他眼中隻有明豔的美人,對她並沒有興趣。卿卿不知從何聽說明華收藏了一支能讓聽者癡情的神笛,於是趁明華外出數日,盜來妄想那公子把她贖走。結果反倒被骨笛控製,險些釀成大禍,自己反而送了性命。三人聽了都是一陣唏噓。蜀離摸著臉道:“難道這皮相真就這麼重要?”卻沒人回答他。灼光看著那笛子隻覺得心中莫名其妙的哀傷,不禁問道:“你的朋友皎皎又是怎麼一回事?”明華低頭笑笑,細細擦拭骨笛,把它小心翼翼地係在腰上,落寞道:“不過就是精誠所至求,而不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