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軒一直喂養著的那隻黑貓最終還是被顧長淮發現了。某天顧長淮從超市走路回家到樓下的時候,隱隱約約聽見細聲細氣的叫聲,隱在風吹過枝葉窸窸窣窣的聲音裡,綽綽約約,聽得並不大十分清楚。他幾乎是直覺似地抬起頭,就看見顧長軒房間所對的陽台上除了蘇甜種植的各種綠植之外,還有一堆黑色的毛絨絨的東西,在金色陽光的折射下格外油光發亮。當顧長淮抱著貓準備出門時,就發現蘇甜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後,神色張惶地望著他,生怕他虐待小動物,但好像是極害怕他生氣似的,她欲言又止,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沒開口,這一幕突然就戳中了顧長淮的心臟一角。“你有什麼事嗎?”顧長淮突然轉過身問蘇甜。他本就是冷淡的長相,又因為語氣中夾雜著淡淡的不悅,顯得愈發難以接近,他抱著一隻黑色的貓,氣質高貴,宛若英倫的爵士。他在門外,她在門裡,不過一步之遙,蘇甜卻覺得她和顧長淮之前似乎隔開了星辰宇宙。他雖然實實在在地站在自己的身前,可是就像天邊的明月,可望而不可及。顧長淮見蘇甜低頭不說話,突然意識到自己每次生氣時就會管理不好表情,顯得非常可怕,應該是把蘇甜嚇到了,於是上前一步,將門關上,把貓又放回地上,他的動作十分輕柔,就像對待一件易碎的瓷器,完全不是預想中的樣子。蘇甜還沉浸在顧長淮低頭放下貓時溫柔的模樣中,顧長淮就站起身來問她:“你這麼怕我嗎?”“啊?”怕他?蘇甜愣怔了片刻,不知道他為何發問,但還是搖搖頭否認道,“沒有啊,我不怕你啊。”顧長淮顯然是極不認同這個答案,所以他轉而問:“你喜歡貓嗎?”他本以為蘇甜經過上次黑粉的惡性事件會害怕貓,但是剛才看她一副眼巴巴望著自己的樣子,顯然並不是這樣。蘇甜猶豫著點了點頭,說:“一直都想養隻寵物,再說了,軒軒也很喜歡這隻貓。”顧長淮盯著蘇甜,她還是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樣子,完全不知道他到底在生氣些什麼,他歎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和蘇甜談談了。“既然你不想讓我送走這隻貓,為什麼不敢和我說?”“我覺得你可能會討厭貓。”明明是內心的真實想法,蘇甜卻莫名地底氣不足起來。“你為什麼不問問我到底喜不喜歡貓呢?”顧長淮顯然不想就此放過蘇甜,繼續問道,顯得有些氣勢淩人。“這個……”顧長淮的咄咄逼人讓蘇甜退後了一步,然而顧長淮又即刻上前逼近她。顧長淮的個子很高,蘇甜的頭剛剛到他的肩膀,此刻,顧長淮低下了腦袋,與她的額頭似乎隻有一個指節的距離。顧長淮的氣息霸道地侵略進她的腦海,使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她再次慌亂了起來。“蘇甜,我也是普通人。”隔了半晌,顧長淮直起身板這樣說。蘇甜不懂,想要繼續問時,就看見顧長淮長腿一邁,抱起剛剛跳上沙發的黑貓,徑自逗弄貓了。難道他想說的是他並不討厭貓嗎?如果顧長淮知道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冷著蘇甜一會兒,她竟然抓不住重點,怕是會氣得吐血身亡吧。自此以後,這隻貓算是這麼養著了,經顧長軒親自取名,這隻貓就被叫做小黑了。但蘇甜之前並沒有養過寵物,並不知道養寵物是這麼麻煩的事情。不光需要打疫苗,還要經常搞衛生,買一些貓糧,收拾貓屎等等。她原本覺得小黑可愛,可是幾天下來,覺得貓還是彆人家的好。但是大部分的情況下,她的工作時間不定,基本上都是顧長淮在照顧小黑,所以弄得蘇甜很不好意思。記得給小黑打疫苗那天,蘇甜沒有通告閒在家裡,顧長淮不由分說就拉起她,要讓她一起去。拒絕不成,蘇甜一路上心驚膽顫的。等到汽車穿過一片片蒼翠欲滴的竹林,清澈見底的溪水從一排青磚綠瓦的房子前潺潺而過,微風摩擦著枝葉沙沙作響,顧長淮停了車,抱著小黑,領著蘇甜走過墨色鋪就的石板橋,迎麵便看見用黑色的石板鑄成的牌匾,上麵刻著清新飄逸的三個字……寵物店?寵物店開在這樣偏僻的地方,又有誰會來?不待蘇甜細想,她已經隨著顧長淮進了這家店,店長是一位五十多歲的阿姨,穿著一身碧色的及膝旗袍,端莊優雅,榮姿煥發,此刻並沒有注意到他們,而是在逗弄一隻白色的小倉鼠。“瓊姨。”顧長淮的語氣裡帶著親熱,讓蘇甜有些愣怔,顧長淮待人總是有種若有似無的距離感,對眼前的這位阿姨卻能夠展現出如此的熱情顯然不是尋常的關係。阿姨接下來的表現更加驗證了蘇甜的想法。這位被顧長淮稱呼為“瓊姨”的女人,在看到顧長淮的那一刻,眼睛幾乎要放出光來,她趕緊迎上前來,上上下下打量著顧長淮,用驚喜的語氣道:“你怎麼有時間到瓊姨這來了?你看你都瘦了好多。”“瓊姨。”又是一聲叫喚,可是此刻已經變成小孩子想要糖時的撒嬌的口吻,他道:“我還帶了朋友來呢,你都不招呼一下嗎?”蘇甜再次被顧長淮的反應驚得下巴都快要掉在地上。瓊姨這才看到顧長淮身邊的女孩,穿著一身普通的短袖短褲,卻格外得清新可人,又因為樣貌明豔,頗有些清媚的味道。這麼多年了,這還是顧長淮第一次帶女生上她這裡來呢。“她叫蘇甜,是我的朋友。“顧長淮對瓊姨眼裡的讚賞感到十分滿意,向她介紹道。“還朋友?“瓊姨剜了顧長淮一眼,看向一旁的蘇甜,嗔道,”女朋友就女朋友,不要以為你瓊姨老了,這雙眼睛可跟明鏡似的。“顧長淮笑笑,不置可否。回頭就發現蘇甜的臉已經紅到了耳根,似乎想要辯解卻又無從說起。知道顧長淮是為了給小黑打疫苗而來,瓊姨就立刻動起家夥來,顧長淮便帶蘇甜在店裡四處參觀著,毫不避諱,就像待在自己的家一樣。蘇甜蹲在地上,指著籠子裡一隻白色的小奶狗說:“長淮,你看這隻小狗好可愛啊。“在一旁閒逛著的顧長淮也被吸引了過來,他站在蘇甜的身旁,弓下腰,看著那隻小奶狗正在殷勤地朝蘇甜搖著尾巴,轉頭對蘇甜道:“蘇甜,你該不會是想養這隻狗吧?“顧長淮覺得蘇甜很沒有自知之明,他已經能預見到自己未來的生活了。蘇甜意識到了顧長淮的語氣不善,十分委屈,可還是想要為自己爭取一下,她轉過頭,柔軟的觸感卻讓她登時變得不知所措起來,她的腦海中突然有根弦繃斷了,隻記得那匆匆摩擦而過的溫軟的唇瓣。顧長淮也睜大了眼睛,顯然是被這猝不及防的一幕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他們四目相對,眼神中綻放著渴望,狹窄的過道裡,隻剩下彼此綿長的呼吸聲和怦怦的心跳聲。不知何時,顧長淮開始一點一點地湊近,蘇甜也鬼使神差般地閉上了眼睛。“啊!”瓊姨剛剛打完疫苗,就看見男子和女子即將吻在一起的情景,她閉上了眼睛,對看向她的兩個人擺手道,“你們繼續你們繼續……”說完,就立刻溜之大吉,徒留男女主角在原地。好像有些尷尬……蘇甜收回了看向瓊阿姨的目光,忐忑地看向顧長淮。這時她才注意到,顧長淮的臉好像紅了。瓊姨顯然是十分高興,邀蘇甜和顧長淮留下來一起吃午飯。繞過寵物店,後麵便是瓊姨家了,她的房子是用竹木板鋪就的,周遭又是參天的青竹,有些魏晉時期文人的風格。“為什麼把房子修成這樣啊?“對於蘇甜來說,美則美矣,就是不太實用。一則,地處南方,這樣的房子很招蟲子,二則,若是到了冬天,竹子性涼,對女人的身體並不好。瓊姨走在前麵,為她解釋道:“這還是我先生在世的時候修的,他特彆喜歡這樣的風格,我就一直保留到了現在。“明明是那麼悲傷的事情,從瓊姨的嘴裡說出來卻並不傷感,她仿佛早已經看淡了所有的生離死彆。其實蘇甜的心裡還有許許多多的疑問,卻害怕觸及到彆人的傷心事,就一直沒有說話。直到進了客廳,她才發現客廳裡供奉著兩張黑白照,都是很年輕的模樣,穿著軍人的服裝,隻是英魂早逝,也不知為何。她跟在顧長淮的身後,學著顧長淮的樣子上了香。瓊姨去做飯,便叫了蘇甜一起,顧長淮也要跟上去,瓊姨卻說:“女人之間的話題你一個大老爺們聽什麼?“顧長淮隻得作罷。蘇甜的手藝嫻熟,瓊姨越看越喜歡,覺得這兩人真的很配,不由感慨說:“記得第一次見小淮的時候還是十四五歲的樣子,如今已經長這麼大了。“蘇甜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聽見瓊姨突然噙著淚水,將往事訴儘,那些陳年往事突然明明白白地攤在了蘇甜的麵前,她心疼起瓊姨來,更心疼起顧長淮來。她真的無法想象出當年發生的那些事情,原來,他遠沒有看上去那樣衣食光鮮,原來,他也有這樣讓人痛苦的過往。臨畢,瓊姨不忘囑咐蘇甜說:“千萬不要跟小淮說你已經知道這些事了,他向來自尊心很強,不想讓彆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麵。我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憐憫他同情他,而是想讓你好好珍惜他,阿姨能看出來,他挺喜歡你的。“喜歡她?吃完飯,瓊姨送給了蘇甜一條玫紅色的旗袍,蘇甜的身材本就窈窕有致,臉如海棠花般的嬌豔,穿出來的時候顧長淮正坐在沙發上逗貓,他的眼神掃過蘇甜,喉結滾動,眼裡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笑道:“還挺好看的。“離開的時候,蘇甜先抱著小黑回到了車上,過了一會兒,顧長淮才上車來,懷裡抱著之前所見的那隻小奶狗。蘇甜把小黑放在後座,驚訝地從顧長淮的懷裡接過小狗,問道:“你不是不想養嗎?“顧長淮斜睨著她,調侃道:“你都以美色誘人了,我又焉能不從?“蘇甜剛想要辯駁,顧長淮突然轉向她,他的目光炯炯,語氣十分認真:“蘇甜,以後我們經常來看一下瓊姨吧。”寂靜的車裡,蘇甜聽見自己用隻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答應著:“嗯。”小黑的名字起得輕率,小奶狗的名字也免不了落俗,因小奶狗白色的毛發,顧長軒叫它“小白”。自此,他們家就有了“黑白雙煞”。顧長淮很腹黑,每次小黑小白解決完生理需要,如果顧長軒在家,他都會讓顧長軒收拾,還美其名曰:“教他如何做一個暖男。”但有了小黑小白之後明顯的變化就是,顧長軒不像之前那麼愛打遊戲了,更多的時間是和小黑小白一起玩,像是為了證明自己養貓養狗是個正確的決定,讓蘇甜很是自豪和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