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顧瞞想要一探這小侍女的究竟時,綠夏和王翰越同時走過來告辭。王翰越神色頗為複雜地問了顧瞞要不要一起進宮,警惕地看了一眼小荷紫。顧瞞想也不想地拒絕了,哪有獅子進狼窩的道理,更何況他還是隻單槍匹馬的獅子。顧瞞擺手,送走他們的時候,大聲說:“老子還想多活兩年呢。”銀鈴似的嬉鬨聲把夢都笑得輕盈了,綠夏眨眨眼,一片朦朧的光傾瀉在身上,像一個由來已久的金鐘罩。禦花園百花齊放,氣勢恢宏,交錯繽紛的花瓣翩翩而落,徑直砸向麵龐,漏下一絲沁涼。她懶懶地把搭在身上的一本書放到一邊,伸了一個懶腰,拍拍屁股,慢吞吞地站起來走過去,大家見她來,給她騰了個位子,幾個人圍著一個小桌幾吃著零嘴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王翰越小聲說:“這幾位王子來頭挺大,我們這些人見一麵還要等上半天。”大公主明玉自從那日被綠夏扔在路口,就沒再和他們見麵,此時如此熱鬨,笑得格外暢快,打趣道:“人家可都是玉樹臨風,王胖子你乾嘛要來自取其辱呢。”王翰越不知是對自己的體型看開,還是認識到自己打不過明玉,不廢那個勁,不去理會。綠夏老神在在地挑吃的,帶核有皮的水果看都不看。明玉看不下去,嫌棄道:“你真的是懶到可以了。”綠夏挑眉:“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正說著,一個小太監帶了三個年輕的公子哥過來了。明玉兩眼放光,用手肘戳戳綠夏激動說:“你看你看,那三個王子長得都還不賴嘛。”綠夏掃了一眼,努努嘴說:“人家不是不來,是嫌你邀請的分量不夠呢。”王翰越和明玉跟著看過去,中間那人一身天青色衣服,走動間既有少年的清朗又有成年男子的清俊,翩翩走來,清逸出塵,嘴角噙著一抹笑容,可不就是顧瞞?人靠衣裝馬靠鞍,顧瞞脫下他那身破破爛爛的乞丐服,整個人都蛻變了。明玉指著右邊那個,與有榮焉地說:“那位公子好看。”綠夏看都不看,她嗤笑一聲,手在空中挽了個花,頗有挑釁的味道:“誰問你了?”“你!”明玉氣得幾乎要跳起來,想到什麼似的憋住了,得意笑道:“都怪你,是你說上書房的陳閣老又帥又好的,結果呢!還沒開始就要檢查背書!害的我們大家都要跟著你受罪!”“誰讓你選的,上書房那麼多夫子你就不能隨便找一個。”“是你說他帥的!”明玉據理力爭,勢必要和綠夏整個你死我活。“我說他帥,我說讓你跟著我選了嗎?跟屁蟲,沒有一點自己的主見。”“你說他帥!你現在還覺得他帥嗎?”明玉揪著這一點不放手。“不帥。”綠夏不和她爭,看到明玉有隱隱有乘勝追擊的架勢,她冷哼一聲,雙手抱臂:“我怎樣覺得又關你什麼事。”明玉握拳,粉麵通紅,她見綠夏真的在大家麵前落自己麵子,簡直要氣瘋。引路的小太監老遠就聽見這一對冤家又在鬥嘴,有些尷尬,和他們一起的大太監沉賀歲麵色不改地微微低頭,以示歉意,三人急忙回禮。沉賀歲輕聲笑道:“讓三位見笑了,那位紅衣的便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長公主,明玉公主。那位綠衣的是當今振國將軍葉諳泰家的姑娘,看著文文靜靜,實則一張嘴厲害著呢,奴才見了都得忌憚著點。”言下之意是這兩位彪悍無禮得有資本,你們都給我兜著點,敢出去亂說話饒不了你們。紅衣和藍衣男子急忙捧場奉承道哪裡哪裡,性子爽朗是巾幗之姿,口舌厲害是博學多識,道行不夠的小太監聽得不住流汗,有些好奇地偷瞄一眼忍笑到發抖的青衣男子。薄穀王朝經過三朝的休養生息已經達到極其繁盛的地步,周邊國家紛紛來朝貢,爭著想要和薄穀王朝建立貿易關係。大金,西厥兩個國家相約一起派出使臣來薄穀相商貿易事宜,顧瞞純粹是湊巧在這來打個醬油。今日禦花園人雖不多,卻都是薄穀下一代勢力接班人,左右幾撲,依稀可以從中看出當今朝堂之上的勢力分布。大金和西厥兩個王子的目光統一集中在明玉那一簇,眼中的眸光飛快地做出了判斷,沒有看彼此一眼,不約而同地朝那個方向邁出了步子。顧瞞可有可無地在人群裡交際花一樣來回穿梭。沉賀歲輕笑一聲,他在宮裡待了幾十年,眼光毒辣的很,有些苗頭他看一眼就能猜到結局。小太監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沉大人,沉賀歲瞪了眼睛等他繼續說,可是小太監被他一瞪就不敢再說話了。沉賀歲恨鐵不成鋼地在他額頭上點了一指頭:“真是丟我的人!你且看著吧,這天,馬上就要變了。”小太監聞言望天,崇拜道:“真的耶,師傅,你好厲害,快下雨了!”……沉賀歲冷酷陰狠的笑容僵住,他皺起眉頭,趕蒼蠅似的:“走走走,以後彆再說我是你師傅,丟不起這個人!”小太監已經把一切事宜準備好,大部分都是年輕人,都自己熱熱鬨鬨,呼朋引伴地占了位置。綠夏和王翰越躲在角落裡盯梢,看誰烤好了肉就出去掃蕩一波,帶著戰利品回到自己的地盤邊聊天邊吃,吃完再去掃蕩。後來大家一看見他倆,就噓聲呼聲打罵聲不絕。兩個人轉了一圈都被當成賊一樣防備著,一無所獲地準備回去縮著。要不說站得高,看得遠呢,站得遠,也能看得全。綠夏和王翰越見明玉一直往這邊看,王翰越有點憂心地說:“這長公主怕是又在想著招數對付我們呢。”綠夏輕哼一聲:“你用肺說話很有一套啊,淨說廢話。”王翰越用一雙胖手上下揮舞,趕蒼蠅一樣想要說些什麼,綠夏翻個白眼:“你又說不過我,省省力氣吧,不要做無謂的掙紮了。”王翰越羞憤跺腳,跺了兩下讓旁邊人以為地震,急忙抱頭蹲下。綠夏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我有你是絕對不怕的,倍兒有安全感,小胖啊,你都不用學什麼武功,隻要有人欺負你,你一個泰山壓頂絕對能把人家五臟六腑壓出來!”王翰越就納了悶了,她的嘴怎麼就那麼損呢!一直悶熱的天空黑雲壓頂,卻絲毫減少不了大家的興致,時不時幾個驚雷,也像撓癢癢一樣影響不了紫禁城這些舉足輕重的角色。明玉一直揣著浪蕩的笑容不住地往綠夏身上拋媚眼。綠夏低頭看了看自己,不解問道:“我臉上有東西還是我裙子穿反了?”不等王翰越說話,她轉身走開,王翰越在後麵追問:“綠夏你去哪?”“惹不起沒腦子的還躲不起?”話音剛落,一聲響雷打在空中,所有人都驚詫地抬頭望天,隻有綠夏一臉漠然不為所動,平視間不期然對上一雙眼睛,那雙眼睛靜靜地充斥著沒有攻擊力的好奇,綠夏噗嗤一聲笑出來了。顧瞞不知道她在笑什麼,隻好跟著笑。“突然有一點期待這場聲勢浩大的暴雨了。”綠夏直勾勾地盯著那雙漂亮眉眼和熟悉的青色衣衫輕聲說。一滴碩大的雨率先降落,暴雨傾盆而下,所有人都開始匆忙躲雨。青天白日裡,烏雲也泛著蒼白的勁,吵吵嚷嚷,人來人往裡,綠夏和顧瞞相視對笑,笑得那麼單純,那麼純淨,那麼缺根筋。明玉不能理解,一把拽過綠夏,大聲喊著:“你是不是傻了,下那麼大雨快走啊!”說完看也不看顧瞞,把綠夏硬是拉著走了。顧瞞心裡滿漲著盛夏來勢洶洶的雨,裡麵有一個小人乘一葉扁舟浮浮沉沉,猝不及防走進了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