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權鬥·生彆離 死彆離(2)(1 / 1)

爹沒了,生活還要繼續。我細細地檢查過他的屍身,沒有任何古怪,他是自刎的。我不相信他真的忠心到想到地下侍奉先皇的地步,但是這個結果,其實我該想到的。老頭子的權勢太大了,先皇生前不忌憚他,是自信能駕馭得了這個能臣,也因為他需要他,可是他去以後呢?他是太子的師父,又是掌握大權的重臣,太子能不能壓得住他,他能不能順從太子,之後的朝野會發生什麼變化,無人能夠預測。老頭子告訴過我,人心太複雜了,所以做事情,最大的忌諱就是做不乾淨,留下後患與禍根。日子這麼長,誰又知以後會發生什麼呢?我是太子的心腹,將來在朝中必有一席之地,一旦卷入這些權力的鬥爭中去,想要脫身也難,甚至有一天,我們可能刀劍相向。或許,追隨先皇而去,是先皇的意思,也是他深思熟慮之後,最好的歸宿吧。老頭子常說,人各有命,這就是我們的命。哪怕不想要,也難以拒絕的命運。我想著想著,覺得悲哀,悲哀了一會兒,就餓了。算了,人生已經悲哀至此,飯總不能不吃吧。我歎了口氣,突然很想吃幾年前總在膳房偷吃的蓮子粥。也不知道廚娘還有沒有在做。說乾就乾,我當即起身去後院偷吃。這夜月明星稀,我躲過手下的侍衛們,成功抵達目的地。推開門一看,廚具還在,吃的沒了。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比這更痛苦?我不甘心,在這小小的屋子裡四處翻找了一通,隻能找到食材。越看越餓,最後萬念俱灰,忿忿地拿了根蘿卜,上屋頂對月而啃。啃了一會兒,看到有人從前頭進了院子。這人手上拿了個食盒急匆匆進了膳房。我悄無聲息地在外頭望了望——他放下的,卻是一桶粥。真是想什麼來什麼。一俟那人出門,我就跑進去,端起喝一口,正是熟悉的味道。喝了幾口突然想起——這粥不一直是在這裡做好的嗎?怎麼這次會有人送來?我心中一動,趕忙出了門去尋那人。他沒有走遠,我便跟上,走著,卻到了太子的寢殿。此刻燈還亮著,太子的近侍秋漸等在門口,見了那人便壓低聲音問:“送過去了嗎?”“奴才不敢怠慢,已經放下了。”“糊塗東西,這都能忘,太子爺方才特地問起,我替你瞞過去,下次可不能馬虎了。”“秋公公,這粥幾年都無人動過了……”“囉嗦,殿下讓你送你就送,哪來那麼多廢話。僅此一次,下次再忘,決不輕饒。”“是是是。”秋漸說完,便推門回去了。我愣了一會兒,突然想起十二歲的時候,正是父親喂我最多毒的時候。我吃的所有飯菜裡,都會摻著千奇百怪的藥物。有一次我去找太子,正逢他用膳,他看我呆呆瞧著那些吃的,便屏退旁人,說遙兒,此次由你來為本宮試毒吧。我因此飽餐了一頓,基本沒給他剩下什麼。那次是我第一次吃到這種蓮子粥,便很喜歡。太子隨口道,這粥要在膳房隔一夜才釀得出味道。後來太子讓我這根本試不出什麼的人來試毒的事傳到了我爹耳朵裡,他被我爹一通責備,餐桌上那句話卻成了我少年時積年累月去膳房偷吃的開端。我一直竊喜自己做的天衣無縫,原來……一晃八年。我躡手躡腳繞到太子的書房後。他果然沒睡,還在讀著什麼,燭光將他的影子投在窗上,一如從前。我在窗後坐下來,突然有種止不住的難過,想推門而入,把心中所有的委屈都說給那人聽。卻終究抬著頭,將淚水忍住。慕華,我一定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我看著那個影子,無聲地說道。皇上駕崩,舉國發喪,停朝一月。禮部在為登基大典做準備,在此期間內,太子仍如同皇上病時一般監國。我知道,這將是變數最多的一個月。燕王的叛亂已經被平定,我本以為危機已經過去。可是,說要來東宮的慕恒始終沒有出現。這些日子,他告病不見客,閉門不出,桓王府如同死水般平靜。誰都知道,這平靜並非好事。我一開始心裡還抱著僥幸,安慰自己他隻是休養,可事到如今,我再傻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千防萬防,沒想到偏偏是向來和太子關係最好的桓王出了問題。想到我們這同生共死的這幾月,想到那天渡口他冒著生命危險要我回去助太子登基,我就有種被欺騙的感覺。人心隔肚皮啊。“沒想到頭兒你也有看走眼的時候。”我正愁眉苦臉,就聽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攥了攥拳頭。秦信。我的副總管。侍衛界的一朵奇葩。剛進宮的時候,作為天資最好的新人,他一開始是被各宮爭搶的寵兒。一個月後,局勢大變,他開始被所有人踢來踢去,並且沒人有確切的理由,有的,隻是一言難儘的表情。他被塞到東宮來之後,我慢慢也懂了。你做了傻事正暗自難過的時候,他問你怎麼了,你道出原委,他認真地說,哇,沒想到你這麼蠢啊。任務沒做利落的時候,你在巧言跟上司解釋,他在一邊坦蕩地說出大家所有的過錯。你給他使眼色,他問你,你給我眨眼睛乾啥?在飯桌下踹他要他住嘴,他說,你踢我乾啥?類似的事數不勝數。就在前幾天,我宣布女子身份,說有人不服可上來單挑,這個時候,一個副總管的職責,應該是立馬帶頭表忠心。那天晚上,我站在寒風中,眼神複雜地和他對視了半個時辰,而他,沒有一點反應。宛如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智障。我站到身心俱疲,開始反思自己的前半生。這時候,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跟他耳語了幾句,他這才下跪,說:“微臣悉聽蕭大人令。”完事之後還跟我說:“頭兒,我看也沒人敢上來,誰敢跟你單挑,那不是找死嗎?直接跟他們說,反正你們也打不過我,不也消停了嗎,是不是頭兒?”是,你說的真對。我咬了咬牙,從痛苦的回憶中脫身出來,回答他方才的話:“我看走眼的時候還少嗎?”不看走眼,會有這樣的副總管嗎!他想了想,說:“也是啊。”我又攥了攥拳頭。“說正事。”“哦!”秦信點點頭,“小六小七蹲了兩天,桓王府除了國相之外,沒有人進出。屬下去探了探國相的底,恐怕這次,這老狐狸不站在太子這頭,畢竟桓王要叫他一聲舅舅。這些日子,老狐狸正結黨整兵呢。”“此話當真?”我眉頭一皺。如果隻是打算還好,若真開始布局了,那便是要背水一戰。太奇怪了,以前國相從來都沒有跟太子作對的意思,就算當年立太子的時候,他也沒有絲毫反對,怎麼這時候突然想起要扶外甥上位了?“那還有假?”秦信搖搖頭,“看來,這幾天,他就要開始興風作浪了。”我皺眉,問:“先皇駕崩,太子即位,這是順理成章的事,難不成他們還有可作文章之處嗎?”“還真有,”秦信道,“一則,如今太子非嫡子的言論甚囂塵上,二則……先皇的遺詔,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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