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京·人生如此寂寞不如來堆雪人(4)(1 / 1)

果然,府衙已經被包圍了。四處都是白茫茫的積雪,一出府門,我的眼睛差點被盔甲映出的雪光閃瞎。銀閃閃的,不知多少個甲士列在我們麵前,整整齊齊,紋絲不動。他們的頭領是個身著緋袍犀甲之人,大約就是府兵口中的鄭副將。他身後還跟著幾個人,應該也是劉欽的心腹。我原本還心存僥幸,可真看見這陣勢,心瞬間涼了半截。這府邸周圍少說也有上千士兵,我們插翅難飛。我握緊了劍,看向慕恒,隻見他的神色也少有地凝重起來。隻怕凶多吉少。我想了想,深吸口氣,勉強提神走向那個緋袍犀甲的人。此人人高馬大,腰間掛著把長刀,這時他正手握刀柄,麵帶怒色地看著我們。我上前,先聲奪人:“桓王殿下在此,還不跪下?”說話的時候,我拿著令牌,朝四處展示了一周。隊伍裡微微有了些騷動。我記得慕恒帶過這支軍隊,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這些人能念舊情,放我們一條生路。又轉念一想,慕恒這脾氣,搞不好這群兵早就想剁了他了……思忖間,卻見鄭副將冷笑了一聲,突然伸手打向我的令牌:“一派胡……”我眼疾手快地扼住了他的手腕,“將軍看清楚了。”他一愣,猛地拔出刀來,我鬆手閃身避開,便聽他道:“這令牌分明是假的。你們二人先假鐵麵後假桓王之名招搖撞騙,謀害朝廷重臣,辱我漠北邊軍,來啊,將他們剁成肉醬,為劉將軍報仇!”“我看誰敢!”我也拔出劍來。“上啊!”眼見著他身後的幾個人就要帶頭動手,我揚劍晃了個虛招,趁他們不備,劍鋒一轉頂上鄭副將的脖子。我動作太快,他不及反應,一下被我製住。見狀,他的身後的幾人急忙上前,用劍將我團團包圍。麵前的兵也穩不住了,紛紛朝我這邊而來。劍拔弩張,一觸即發。“再敢前進一步,我就讓他人頭落地!”我將劍逼近鄭副將的脖子幾分,朝他們大喊。“你敢!”鄭副將不服軟,怒氣衝衝地瞪著我。“我敢。”我應聲將劍刃逼近幾分。鮮紅的血瞬間順著劍尖淌了下來。四周“鄭將軍”之聲霎時響成一團,再看那些甲士,也都停在了原地。此刻我的劍抵著鄭副將的脖子,劉欽心腹們的劍則將我團團圍住,大家一時僵持不下。“這令牌是真是假鄭將軍再明白不過,”此刻,慕恒終於開了口,“本王是誰,你們也都一清二楚。”他走上前來,向四周的兵士們喊話,“劉欽勾結燕王,妄圖謀反,怎麼,你們也要成為幫凶?當年昭陽王起兵,漠北邊軍乃吾皇之左膀右臂,為江山安定立下汗馬功勞,如今你們卻淪為叛軍,你們兄弟的血都白灑了麼?”慕恒說話的時候,士兵中間逐漸有了騷動,圍著我的幾個軍官有些慌了,其中一個扭頭打斷他的話:“休聽他一派胡言!上啊,殺了這狂徒……你們想抗命麼?!”“誰敢動?”我眉頭一皺,將劍又逼近麵前人的脖子幾分。此刻,鄭副將的頸上已經被我劃開了一道不淺的口子,血一直順著劍刃流下來。他的神情顯示他正儘力掩蓋自己的緊張,然而他煞白的臉色和豆大的汗珠早將此暴露無遺。我和他也差不了多少。我的手心早就是膩津津的了。沒有人先動。慕恒又開了口,可在我聽清他說什麼之前,站在我側麵的一個軍官突然揚起劍,一下捅進了鄭副將的身子。我一驚,也來不及多看,連忙提氣飛身躍起,堪堪躲過了幾把劍的追刺,待我翻身落在他們的包圍之外時,外袍已被他們捅穿了。“為報劉將軍之仇,鄭將軍甘願以死抗敵,兄弟們,為我們的將軍報仇!”那個刺殺鄭副將的人喊道。自己人都下得去手,這些人實在是太毒了。我一愕的功夫,先前圍著我的幾個人已然舉著兵器朝這邊來。我連忙迅速地跑到慕恒麵前,才回身迎敵,一邊喊道:“王爺,快進府衙!卑職為你斷後!”此刻,士兵們也紛紛跑上前來。黑壓壓的人群如同烏雲般收緊,將潔白的雪地覆蓋。盔甲兵器碰撞之聲四起。我心知此次凶多吉少,也顧不上瞧身後,用上全身的力氣朝他們攻去。此刻不同往常,我用上最凶狠的招數,幾乎三招便取一人性命。雪地被染成一片殷紅,溫熱的血不斷濺到我的臉上,鐵器碰撞的聲音與慘叫聲交織。我殺紅了眼,再無暇顧及其他,隻知道揮劍。可兩手怎能敵得住眾人圍攻。我逐漸力不從心,要取我性命的人卻無儘,依舊一波又一波地湧上來,腹背不能兩顧,很快,我身上便被刺傷幾處,到最後,幾乎是靠咬著牙支撐了。無窮無儘的刀劍仍然逼上前來……被逼至一個死角,我抬劍擋住一人長刀,卻見身側有兩人揮劍,心下暗念不好,抬腳飛踢左邊之人時,右頭的劍與麵前的長刀直直朝我刺來。我筋疲力儘,逃無可逃,隻勉強擋住右側長劍,眼見著刀刃就要刺入我胸口,千鈞一發之際,那刀卻被打開,我趁機一劍劃開執刀人喉嚨,又回身,一掌擊中執劍之人,混亂之中餘光掃見,方才救我之人竟是慕恒。他並沒有進府衙,而是一直同這些人周旋。我簡直要哭了。本來以為能拚死護主,現在看來死都白死。“王爺你怎麼沒跑啊!”我一邊和慕恒並肩對付著周圍的兵士,一邊沮喪地喊道。“又能跑到哪裡去?”“至少多活一刻,說不定還有轉機……你留在這兒做什麼?!”慕恒沒有回答,隻和我一起對付著四周越來越多的敵人。無儘的相同的盔甲令人暈眩。逐漸,我們被密密麻麻的甲士逼到無路可退,最終隻能背靠府衙的牆角,氣喘籲籲地做著垂死掙紮。“對不起。”混亂中聽到這樣一句。是慕恒的聲音。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回頭便見他身子一仰,轟然倒在了雪地裡。殷紅的血從慕恒身下洇出來。我愣了片刻,一聲“王爺”哽在喉頭,硬是發不出聲,隻覺雙耳一空,四周的猙獰靜默了片刻,又猛地放大數倍。我大吼出聲,一劍抹了刺他最後一刀那人的脖子。也不知哪來的力量,讓我如同邪魔附體,狠戾的劍法迅疾如風,一時讓周圍之人血肉橫飛。反應過來之時,六尺方圓之內已經沒有一個活口。四周的兵士被震懾,不敢上前。而我粗喘著,用沾滿了血的劍空指前方,手止不住地顫抖。“逆臣賊子!”我瞪著他們,幾乎將牙齒咬碎。我明白,我支撐不下去了。“猶豫什麼,快,斬了她!”方才捅死鄭副將的人在後方喊話。這是我清晰地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我失血過多,頭腦暈眩,五感皆麻木起來,模模糊糊間隻仿佛聽到急促的,多且密的馬蹄聲。雪色令人目光失真,恍惚中,我看見濃烈的黑色向我籠罩過來,卻又被潔白分開,隨即四周血色如同幻影般散去。四下嘈雜,隻有一人破開喧囂,在朦朧的雪光包裹之下,縱馬向我而來。我腿一軟,終究是倒下了。慕恒的身體與我三寸之遙。他滿臉是血,眼睛合著。意識愈來愈模糊,隻覺得渾身冰冷,唯眼角有溫熱的東西淌下。“太子殿下……蕭遙……失職了。”最後一根弦終於崩斷,黑暗席卷而來……醒來的時候陽光刺目。昏睡過久,渾身酸軟無力,想抬手遮遮眼睛,卻感到手臂沉重如鐵,終於還是放棄了。“快告訴林大人,蕭侍衛醒了。”隱約聽見這樣一句話,接著就是急促的腳步聲由近及遠而去。隨著記憶漸漸蘇醒,慕恒了無生氣的臉孔也閃過腦海,令我心弦一繃。“王爺……”“蕭大人放心,王爺安然無恙。”方才說話的人走上前來。他的身影擋住了耀眼的日光,我總算得以看清四周——是個軍帳。我們活下來了。我鬆了口氣。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死裡逃生這麼多回,回京之後,我這輩子大概就在後福中度過了。有個小侍女伺候我起身飲水,那人又接著道:“兄弟們救駕來遲,幸得蕭侍衛拚死抵抗,保住王爺一命。”“王爺傷得重嗎?”“不重,不重,王爺當日是失血過多,力竭而倒,雖多有皮開肉綻,卻未傷及筋骨,五臟亦俱善。而蕭大人你……”這時候我的感覺已經恢複了。我擺擺手道:“我知道,傷了脾臟,要落病根兒。無妨。”“若讓大人落下病根,我林肅豈非罪該萬死,”此時,有人走進了帳內,說著便到了我麵前,傾身下拜,“下官林肅,見過大人。”“請起。”我想,慕恒要傳信給的人就是他了。“大人放心,這三日以來,下官已傾鳳宵之力為大人覓得最珍貴的良藥,郎中說,可保大人徹底病愈。”“嗯。”我點點頭。這麼看來,他已經控製了這座城池:“你把馮邑丞怎麼辦了?”“王爺的意思是暫且軟禁,回京後稟明聖上處置。”“哦……那麼現在漠北邊軍由你統領?當日是怎麼回事?”“是的,幾個叛賊已被正法了。其實在包圍府衙之前軍心早有變動,兵士們對上京之事頗有微詞,但也有一些效忠於劉欽一黨,當日鄭副將帶領的便多是這些人。劉欽一死,軍心大亂,我趁他們離營之際,集結士兵,號召他們與劉欽一黨對抗,一舉得到所有人的支持後,便來擒鄭副將之眾,不料竟見王爺在此。所幸鄭副將所帶之人不儘自甘淪為叛軍,彼此間亦有鬥爭,否則,恐怕你們……”我歎了口氣,道:“是啊。難得漠北邊軍如此忠心,回京之後定當稟告陛下。”“謝大人,”林肅拱了拱手,又歎道,“也是天意如此。當年我軍深蒙皇恩,今朝卻成不義之軍,天理不容。先是《嘉塞上軍忠君曲》無端傳唱,令將士們思舊動搖,後有王爺誅殺逆臣,此誠天助我也。”我這才想到,慕恒奏的那首戰歌原來就是早年皇上為獎漠北邊軍平叛之功親作的《嘉塞上軍忠君曲》,怪不得這麼耳熟……看著林肅虔誠的表情,我咳了咳道:“呃,是啊是啊。”“隻是……下官有一事不解。”林肅卻突然話鋒一轉。他頓了頓,眼神示意先前同我說話的人,那人便點點頭,帶著軍帳中人退下了。我抬眼看著他。其實他想說什麼我是明白的。慕恒沒有看錯,這個人不僅忠心,還很聰明。“下官已查探過……”他緩緩說道,似乎斟酌著語氣。“你問過王爺了嗎?”我抬手止住他。“大人醒來之前,下官不敢多嘴。”“機靈。”我揚唇,勾手指叫他靠近,附在他耳旁說了一串。林肅微微抽了口冷氣,又愕然地瞧了我片刻,才反應過來,跪倒在地,語氣仍有些失措:“是,大人可以放心……該殺的殺,該埋的埋,風聲,不會走漏半點。”“我信得過你,”我衝他一笑,重又躺下來,“好了,我得養傷了,你去給我弄點吃的吧。”“是,大人。”林肅有些緊張地諾諾答道,起身往出走。“慢著——”他的背影明顯一僵。“一定要有紅燒肉和雞腿啊!”“……好。”林肅如釋重負般籲口氣,生怕我再下令般疾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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