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惟則悄悄拉了拉路執的袖子,小聲問:“怎麼了?”路執深吸了口氣,小聲對非惟說道:“如果一會兒有什麼不對勁兒,你趕緊跑,先回家報信。”非惟聽得莫名其妙,暗自嘀咕:“怎麼說的鎮南王府跟龍潭虎穴似的。”但路執已經跟上了夏初,沒聽到。邁步進了府門,路執的心立即提了起來,一邊走一邊四下打量,發現上次看守他的那些衛兵都不見了,這才稍稍放了心。跟著夏初一路行來,越走越熟悉,沒多久就到了堂正殿。夏奉起正在吃飯,看到路執便說道:“以你睡懶覺的性子,應該沒吃早飯,過來一起吃。”路執又開始戒備,站的遠遠的,行禮後,小心翼翼地說道:“王爺,我是來辭官的,其實我沒皇帝誇的那麼好,不學無術,還好吃懶做,不能擔當參書的職責。”他已做好準備,不管是死皮賴臉還是撒潑打滾,這官他都得辭了,否則殺神還不趁機折騰死他?“你是想餓暈,讓本王照顧你?”夏奉起卻祭出無視大法,強行繼續自己的話題,而且好像有要動手的衝動。路執沒了脾氣,在武力麵前,任何言語都太蒼白,隻好默默坐到飯桌旁,但仍舊離的遠遠的,挽竹、挽晴熟門熟路的給他淨手、布菜。路執吃一口悄悄瞟鎮南王一眼,吃一口再看一眼,那樣子就好像是……在拿鎮南王下飯。但實際上,路執連自己吃的啥都不知道,全身心都用來防備,直到……“啊,好辣!”嘴裡像是有一團火在燒,辣的路執直抽氣,眼中淚光閃閃,張著嘴扇風。挽竹連忙端過來一杯水,路執接過一飲而儘,又連喝了三杯,才稍稍緩解。路執擦了眼角溢出的淚,才低頭看,原來他不小心吃了半截辣椒,還是小米辣。路執委屈地瞅挽晴:“我不是很喜歡吃辣。”給他布菜的一直都是挽晴小姑娘。挽晴:“……那是您自己夾的。”路執:“……”默默將放在他麵前的一盤子涼拌辣椒,推的遠遠的。夏奉起終於看不過去了,揮手讓挽竹挽晴退下,衝路執招手道“過來。”路執身子一僵,繃著被他虐待的紅紅的小臉問:“什麼……事?”見人不動,夏奉起隻好自己走過來。路執想起身逃跑,卻聽到一聲低喝:“彆動。”路執在心裡默默對比了一下兩人的身板,果斷放棄了逃跑的打算,然後眼睜睜看著鎮南王坐到自己身邊。“彆緊張。”夏奉起溫和的聲音說道。“嗯,不緊張。”路執僵硬地點頭,手心潮乎乎的,全是汗,不緊張才是假的。“我跟你保證,除了你曆劫需求,我不碰你。”夏奉起好笑地看著他。路執狐疑的打量他,似乎在思考這話的真假。“你忘了,上次你在我這裡養病,除了第三劫,我可有再碰過你?”夏奉起用事實證明自己話的可信性。路執想了想,好像真是那麼回事,他病著的時候,鎮南王幾乎都沒怎麼露過麵。看著路執有鬆動跡象的小表情,夏奉起夾了塊糕點給他:“吃吧。”路執此時才覺得餓,仔細一看早飯,不由眼前一亮,呦嗬,都是自己愛吃的,於是不客氣的享用起來。吃罷早飯,夏奉起又回屋換了一套衣衫,帶著路執去了書房,然後他就坐到桌案後看書,好像忘了有路執這個人似的。非惟則被攔在了外麵,夏初說道:“書房重地,外人不得隨意出入,這位小哥不妨休息一下如何?”非惟看路執,路執猶豫了一下,揮了揮手:“你去吧。”站著等了半晌,不見鎮南王有任何吩咐,路執隻得謹慎地問道:“王爺,我有什麼可做的?”夏奉起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指了指桌案上的一疊書說道:“你如果很閒,就把這些書送到金藏閣。”書不多,一共五本,摞起來有半尺厚。路執看了最上麵一本的封麵,是五經當中的詩,然後彎腰抱起來就往外走,但到了門口他才意識到一個問題,正想扭頭問一下金藏閣在哪兒,就見侍立在旁的一個小廝走了過來,說道:“路參書,奴才帶您過去。”小廝走到門邊,做了個請的姿勢,“奴才名叫安陸,您喚小的小安即可。”鎮南王府是前朝一個親王的府邸,自大景朝建國就賜給了夏家,經過幾代人的改建,王府已經比最初大了一倍有餘。金藏閣位於王府的東北角,走過去幾乎要穿過整個王府。從書房出來沒多遠就是花園,路執也曾到這裡賞過景,但冬日裡的樹木都光禿禿的,花草也枯萎,隻有幾株紅梅盛放。此時再來看,景色依舊,而且春嬌湖的冰麵似乎又厚了幾分。小安帶路繞過了女眷的後院,一路上就看到幾個行色匆匆的仆從。來到金藏閣,路執才發現是個三層樓閣,敲開門,一個老人慢吞吞地走了出來。小安連忙笑著說道:“張伯,這是新來的路參書,王爺昨兒要的書看完了,要換幾本。”老人點了點頭,拉開門讓兩人進來,然後接過路執手中的書,徑直上了二樓。原來金藏閣是王府的藏書館。安陸則帶著路執在一樓的小廳內坐下,路執走得急,早已口乾舌燥,額頭也冒出細密的汗珠。安陸給路執斟了杯茶,說道:“張伯早年跟著老王爺上過戰場,傷了喉嚨,不能說話,不過能聽懂。您以後若是來這裡,直接跟他說是還書還是找書就行。”路執點了點頭,吹了吹茶葉沫子,一口喝乾,又要了一杯,一連三杯後咂摸著嘴問:“這什麼茶?味道好怪。”安陸聞了聞,搖著頭說:“不知道,大概是張伯自己倒騰的。”約莫等了一個時辰,路執差點在溫暖的小廳內睡著,張伯才慢吞吞地走下樓來,仍舊抱著五本書。“這是王爺要看的?”路執一一翻過,都是些經史子集之類的。張伯點頭。從金藏閣出來,兩人回到書房,夏奉起仍舊保持著他們離開的姿勢,似乎除了翻書就沒動過。路執呈上書冊,夏奉起隻是點了下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安陸又帶路執到了書房的小隔間內:“王爺看書時不喜歡被人打擾,您先在這休息,王爺若有需要會吩咐的。”“好。”小隔間內有桌有凳有軟榻,筆墨紙硯一樣都不少,更像是書房內的小書房。坐到凳子上,他才感覺到胳膊的酸麻,然後左手捶右臂,右手捶左臂,酸麻的感覺舒緩後,路執就無所事事的喝茶吃點心。隻是不管茶水還是點心都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很淡,他想了半天都記不起來。中午被小安叫醒,路執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睡著了,小心翼翼的跟鎮南王一起吃過午飯後,夏奉起就丟給他一本書,吩咐道:“把前十頁抄一遍。”書名為兵法十策,是前朝一位名將所寫。路執抱著書,準備去小隔間抄,卻看到小安端了筆墨紙硯過來,放到鎮南王對麵。“就在這兒寫吧。”夏奉起繼續上午看書的姿勢。路執放下的心又往上提了提,打量了一眼桌案,桌案很大,夏奉起隻占用了一小部分,他在另一頭抄書的話,兩人也能隔得挺遠,這才把提上來的心按了回去。路執也不多話,鋪開宣紙,磨墨,下筆,一氣嗬成。有多久沒碰過紙筆他自己都記不清了,一頁紙抄完,路執站後兩步欣賞自己的傑作,然後……然後就被醜哭了。他不相信這是自己的字,飛升前,被瘦金體折磨了十年,雖沒得其神也有其形,現在……這是寫的什麼鬼!“你在畫鬼畫符?”居然有人說出了他的心聲。路執特想來一句,兄弟,咱們真是心有靈犀,但一看說話之人是夏奉起,他默默地拿起宣紙,揉成紙團,丟掉。“王爺,下官重寫。”第二遍,沒長進,揉成紙團,丟掉。第三遍,鬼畫符,揉成紙團,丟掉。……到最後他都把自己寫累了,趴在桌案上沮喪地說道:“王爺,我想先回家練練字。”大哥的狂草可漂亮了。夏奉起看著一地的紙團也沒了脾氣,拿起路執最後抄的一頁紙,說道:“勉強能認出來,算是進步,你就照著這個寫。”然後路執抄了十頁的鬼畫符。“王爺,我抄完了。”夏奉起嗯了聲,繼續看書。小安則走上前將路執的作品收好。“王爺,您不看一下?”路執十分心虛,一邊問一邊打量鎮南王手中的書,今兒一天他好像都在看這本書。但是一眼掃到書名,他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小神仙的風流史?這不就是在坊間流傳的他跟殺神的話本兒?王爺你真閒!夏奉起總算施舍了點眼神在那一堆鬼畫符上,歎息一聲,“你的字還得練。”“遵命。”“行了,今天沒其他事,你回去吧。”鎮南王居然如此大方的放他離開,倒是出乎路執的意料,連忙欣喜地應道:“是。”同時也徹底信了鎮南王的話,放下了戒心,但退了兩步,終究是沒忍住,問道:“王爺,您不需要處理公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