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離儘量放輕自己的腳步聲,暗暗的感受著這幅身子裡蘊藏的力量。甬道內光線昏暗,她幾次握起拳又鬆開,修長有力的手指張合間帶著一股不可言說意味。深深吸了一口氣,江離在距離燭陰三尺的地方停下來,瞅準了時機出手如電,手指貼上蛇身的同時,江離渾身上下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但手上半點沒耽擱,尋到鱗片的縫隙處,使了了十足的力氣,硬生生地掀了一塊鱗片下來。燭陰吃痛狂擺起身子來,江離後仰避開它極速扭動的身軀,跌在地上,不敢回頭去看手腳並用的爬回去。於是紀仲淵就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身體狼狽的匍匐在地上,頭發像拖布一樣掃在地上,滿臉的驚恐,好不容易坐直了身子,嘴裡念叨著:“嚇死個鬼了嚇死個鬼了。”紀仲淵冷冷的盯著她,不置一詞,但那眼神卻似乎要將她活生生的剜個洞才罷休。他不想在無謂的事情上耽擱時間,這幅殘破的身體他一刻也不想多待:“現在將鱗片點燃,靜待片刻。”江離顫著手抖抖索索的捏了個訣,暗紅鱗片像一團凝固的血,幽幽的燃起來。煙霧嫋嫋向上,細而不散,漸漸的在甬道的上方凝結成一片薄薄的霧,那霧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腐蝕著結界,江離吞了吞口水,聽得一聲細微的撕裂聲,便轉頭去看紀仲淵,他即便是靠在那裡,也依舊氣度不減。江離仍是不確定:“這算是破開了?”紀仲淵嗯了一聲,江離一時怔忪,現在結界是破開了,但兩人怎麼出去仍然是個問題。江離在地府的時候,成日不是在忘川河邊和二毛子鬥嘴,就是在陰陽道旁替紙錢鋪吆喝生意,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麼多變故,他縮著腿雙手環抱著膝蓋,無精打采的靠在腿上。一片寂靜中隻聽得紀仲淵那邊有細碎的響動,不知是太疲憊還是怎麼的,朦朦朧間江離幾乎要睡著了,就被他喊醒了:“起來,當這裡是什麼地方。”紀仲淵將手中的布片扔給她,上麵是一幅極複雜的陣法,雖然畫在簡陋的布片之上,卻攜著不可抵擋的銳利之勢。江離是陰魂,看見這個本能的害怕,手一揮布片刷的一下就飛遠了,落在漆黑的遠處,瞬間被黑暗淹沒。“這什麼!”江離捂著眼睛,仿佛看見的不是陣法,是什麼十八禁的東西。紀仲淵看著那布片被甩飛,沉默半響,竟然笑出聲音來,不過那笑意森冷,眼裡也是一片寒涼,江離麵色尷尬地看著他,“你還是彆笑了,用我的臉笑出來,怪醜的。”紀仲淵笑意不減,看著她道:“你知道剛剛扔出去的是什麼嗎?”江離咽咽口水,“不,不知道。”紀仲淵抬起沒有受傷的那隻手,摸向這副身子的臉:“我不介意讓你更醜一點。”下一句話卻已經變了臉色,眸色如冰:“但我介意你將本座的畫的陣法像垃圾一樣扔出去。”江離慫在角落,不敢說話。這時候想出去的心情沒那麼迫切了,生怕身體一換回來,她就要被捏死,一定要被捏死的吧,嗚嗚嗚嗚她寧願在這個甬道裡腐爛,反正就是一個殼子,大不了打道回地府嘛!紀仲淵壓下這種無力感,重新畫了一個陣法,這回也不扔給她了,隻命令道:“過來。”江離磨磨蹭蹭的過去,被她一把拽住手腕,心下一跳:“你做什麼!我警告你我在下麵有人的,我……”指尖傳來尖銳的痛意,接著鮮血留下,被陣法儘數吸收,吸飽了血後,那陣法沒那麼外露的殺氣了,內斂著磅礴的氣息。“拿去貼在燭陰的身上,能做到吧?”他雖然是詢問的語氣,但言外之意就是做不到就拿你去填海。江離隻能點頭,看著自己那張麵容上終於出現一絲可以堪稱假笑的笑容,心緒複雜第二次走向燭陰。江離雖然看過一些關於陣法的書,但對這東西沒有特彆的研究,所以這陣法的具體的用途她也看不出來,也不敢問。隻能滿心忐忑地按他說的做。燭陰吃了一次虧,卻還是不長記性,大抵這類妖物都記仇,它仍然守在洞口,似乎一定要守到洞內的兩個人。這回江離不敢走太近,隔了老遠的將布片擲出去,那陣法極有靈性,緊緊的貼於蛇身。緊接著,燭陰的龐大的身軀就開始不斷的縮小,江離恍然——原來是縛靈陣。不一會兒,燭陰就縮小成一條隻有兩指長的火紅小蛇,被布片緊緊的包裹著。紀仲淵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出來,他皺著眉,身姿卻依舊挺拔,江離哎喲哎喲的叫喚出來:“你穩著點,這身體壞了誰賠給我!”說著就要躬身去扶他,紀仲淵抬手隔開她:“不必。”他示意江離站好,低聲念了幾句咒語,江離明白了,這是要把身體給換回來。她配合的站好,心裡突然有點留戀力量如此強大的身軀,自己要是哪時候能有這樣的法力就好了,到時候哪些亡魂不敢坐自己的船,就拎過來打一頓!她一邊亂想,手上半點沒閒著,摸摸胸膛又摸摸厚實的肩背,想著:“真硬!”術法將成,紀仲淵身邊罩了一層朦朧的光,江離閉上眼,感受魂魄從身體的漸漸抽離的感覺。她靜靜著感受著,感受著……等等,怎麼什麼感覺都沒有?江離睜開眼,手指依舊修長,摸摸胸,還是硬的啊!紀仲淵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黑灰來形容了,江離覺得自己可能要被滅口了。不知道什麼原因,術法沒有成功,“你專心一點。”紀仲淵沉聲道。江離委屈,撅著嘴點點頭。術法開始重新生效,瑩瑩的光籠罩著兩人,男子如玉的臉上是一派認真的樣子。我專心,專心……柔光消失,江離不敢睜眼,首先還是摸摸胸——硬的。她已經不敢看紀仲淵的表情了,嗚嗚嗚嗚老江啊,人間太可怕了。紀仲淵眼裡一片煩躁,明明術法沒有出錯,這移魂之術於他來說也不是什麼很困難的法術,為什麼行不通?江離生怕他一個想不開就手刃了自己,連忙提議:“不如我們先將燭陰收了再細細研究此事?”紀仲淵斜斜看了她一眼,滿眼的不信任。現在不行也得行,沒有價值也要創造價值!江離做了下心裡建設,向身型小了許多的燭陰走去,隔著布片將他拎起來,想了想,隻有放在乾坤袋中最合適,於是走到紀仲淵身邊,將原本懸在腰間的乾坤袋解下來,閉著眼一鼓作氣將它扔了進去。剛舒了口氣,就聽得一聲淒厲的貓叫——完了,忘了銅錢還在裡麵!銅錢幾乎是立刻就衝出來,渾身的毛都炸了,它迅疾的攀上“江離”,卻被紀仲淵迅疾的掃開。橘貓衝出來時將原本束縛著燭陰的布片勾開,巨蛇幾乎是一瞬就漲大了身型,不過它沒有攻擊意圖,反而化作一縷紅光逃走。變故突升,從銅錢跳出來到燭陰逃走不過是一息之間的事情。江離:“……”被掃開的銅錢:“……”紀仲淵:“說吧,你想怎麼死,本座可以給你個痛快。”他自覺體貼,在江離看來卻是如修羅一般。江離哆哆嗦嗦的抱起一臉受傷的橘貓:“你,你不能殺我!我死了,你也進不來這個身子。”紀仲淵冷哼一聲,帶著女子原本柔和的眉眼都狠戾起來:“誰說的,本座自有辦法,隻有你死了就行了!”說著就對江離出手了,一個個生僻的符咒朝她砸過去,江離狼狽的躲竄,也不敢還手,生怕將那副身體打壞了到時候連退路都沒有。“嗚嗚嗚嗚你真不講理,我又不是故意的。”有時他閃躲不及,符咒撩到銅錢,直打得它哼哼。他卻根本不聽,手裡一個接一個的符咒甩出去,下定了決心要她的命。江離本來就不是活人,死自然是不怕的,就怕她魂魄離體後被他察覺出來什麼,到時候才是真的沒有反抗之力。被逼狠了,江離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豁出去這張臉皮了,貼在一處洞壁,趁下一個符咒還未至,大聲說到:“你扔一個符咒我就脫一件衣服,你要是不怕裸/奔你就繼續把!”“······”這話似乎奏效,果然沒有符咒再扔過來了。江離小心翼翼的探出頭,低聲下氣的道:“彆動手,我們好商量,好商量。”紀仲淵手一抬,江離下意識的護住頭,但沒等來攻擊,結果定睛一看——“色胚色胚你乾嘛!”紀仲淵那廝正慢條斯理的解著女子身上的衣帶,眼見著衣襟旁的係帶已經被他解開了,江離哀嚎著,又不敢貿然出去,神色一凝,將手虛虛放在身下:“你再敢動,我就拔了你的命根子!”紀仲淵冷笑,纖弱的手指繼續解著衣帶:“本座倒要看看你有沒有那個能耐。”江離怕了,江離慫了,江離打了一個嗝,驚天動地的哭起來:“嗚啊啊啊啊,沒天理了嗚嗚嗚嗚!”她仰著頭大嚎,全然不顧形象,一個碩大的鼻涕泡冒出來,亮晶晶地刺著紀仲淵的眼睛。女子怒吼:“夠了!”江離站著哭得不儘興,索性坐到地上去嚎個儘興。紀仲淵生平第一次無奈的妥協:“本座不殺你。”江離瞬間收聲,利落地站起身來,喉中猶帶哽咽:“你說的啊!”“本座從不食言。”她得了特赦,見好就收。此時的第一大問題自然是兩人怎麼從對方的身體中換回來,但江離沒有法子,有法子的紀仲淵的卻數次失敗。燭陰又跑了,於是現下兩人的第一大問題就是——將江離那副殘破的身子修好。兩人勉強商量好,定了君子協議——江離不能用他的身體做出諸如哭,委屈,撅嘴等一係列出格的表情,紀仲淵不能動不動就要殺她,更要善待這副脆弱的身體。商量好了,兩人一前一後的朝山下走去。紀仲淵那副身子雖然斷了根肋骨,頭破血流的,卻在前麵走得筆直。倒是江離,磨磨蹭蹭的跟在後麵,銅錢蹲在她肩頭,聽她說這不到半天的時間,是怎麼把自己的身體給造沒的。末了,銅錢發表意見:“小江啊,你真行。”江離:“……我還要謝謝你的誇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