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一過就是百花齊放的時候,懷虞坐在小池塘邊上,無聊地往水麵上扔石頭,就看見池塘上泛起陣陣漣漪。自從她前幾日誤打誤撞進了國師府,然後又被帶去了大廳,見到了後卿,其實她是很緊張的,但是再見到後卿那一刻,她那顆慌亂的心頓時平靜了。原本她還在想,後卿要是認出她了該如何是好,但是,那一天高高在上的國師大人並沒有注意到她這個小婢女,隻是遠遠地瞥了她一眼,然後低頭看公文。黃總管在大廳外麵詢問了懷虞一些事情,就在他剛說讓她去後廚打下手的時候,後卿走了出來,他看了一眼低著頭不說話的懷虞,突然說道:“前廳裡麵少了一位倒茶的丫頭,我看她正合適,就讓她到前麵來吧。”既然後卿都這樣說了,下麵的人還有什麼好反駁的,倒是祝大娘,一臉開心的幫懷虞打點好一點,然後摸著她的手笑眯眯地說道:“你是運氣好,直接就到了前廳倒茶,以後要是有些什麼好事,可彆忘了你祝大娘。”懷虞一臉尷尬,隻好點點頭。她能到前廳工作,這是不是意味著, 她能天天看見後卿了!懷虞美滋滋的開始了在國師府端茶倒水的工作,隻是,她沒有想到,後卿是一個三天都不會回府邸的人。“啊……”懷虞站起來,對著空曠的水麵大聲喊出來。她的前路到底在哪裡?她已經找到後卿了,並且離他不過是咫尺的距離,其實在這幾天的時間,懷虞已經想清楚了。凡人不過是數十年的壽命,而她卻有著漫長的歲月,她大可以守著後卿活完這一世,等他下一世的輪回。如果下一世他還要承受輪回之苦,她就繼續找到他、陪著他,用她無邊的壽命護他世世平安。就在懷虞發呆的時候,湖麵上遊出了幾條魚精,她們圍繞在懷虞身邊,嘰嘰喳喳地說道:“懷虞,你怎麼又來湖邊啦,國師大人還沒回府嗎?”懷虞自從來了國師府,誰都沒混熟,倒是和湖邊的幾尾魚混熟了,她們每日都會遊出水麵,和她講一會話。“還沒有,他已經三日未回府了。”懷虞帶著淡淡的惆悵。“你彆難過啦,國師大人憂國憂民,不回府是常態,說不定今天就回來了呢。”小魚精們吐著泡泡,安慰道。事實證明,有些話真的不能多說,比如懷虞前腳剛和小魚精抱怨後卿沒回來,在她離開池塘剛走到前廳,就聽到小廝一路衝進來,慌張地說道:“國師大人受傷了,快去請巫醫!”這句話就像是一顆石子被扔入平靜的湖中,原本安靜祥和的國師府頓時人聲嘈雜,大總管急匆匆地從屋內走出來,派人去接後卿,就在他匆忙走出大廳的時候,他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懷虞。“你和我一同去客棧,大人受傷了,你好生伺候著。”懷虞忙不迭的點頭,她剛才驟然聽到後卿受傷的消息,一顆心早就揪起來了,這會能一同去接後卿,真是太好不過了。馬車在街道上飛馳,路上的行人看到是國師府的馬車,紛紛站在一旁讓路,百姓們抬頭探腦,想要看清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馬車一路行駛,一直到了城南的一家客棧,才停下來,懷虞站在客棧門口,隻覺得上京城可真是小啊,這樣都能湊到一起。“巫醫到了嗎?”總管下了馬車,神色不安地問道。“到了,國師的傷勢很重,巫醫正在醫治。”常跟在後卿邊上的一位侍衛引路,帶這一行人往樓上房間走去。“這位姑娘是?”在進門的時候,那位侍衛攔住了懷虞。“這是我帶來時候大人的,無妨。”懷虞一走進房間,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她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後卿。鮮血從他的胸膛上涓涓流出,染紅了整床棉被,懷虞紅著眼眶站在一旁。她就看見那位巫醫正在幫後卿上藥,除去他的胸膛,他的右手也受傷了,懷虞從來沒想過,有一日後卿會這樣狼狽。“還愣著乾什麼,快過去搭把手!”大總管看了眼低頭沉默的懷虞,皺著眉頭說道。懷虞挪著腳步,快步走到後卿邊上,巫醫看了眼身邊這個眼眶通紅的姑娘,不知道為什麼,一向不與人說話的他安慰道:“大人的傷勢隻是看起來很重,並無什麼大礙。”“多謝。”懷虞輕聲說了一句。她看著後卿蒼白的眉眼,突然就想起了那個意氣風發、光華璀璨的後卿上仙,他和她在海底最深處一同看星光,他帶著她在九天上翱翔。其實那日在上京街頭見到他第一眼,懷虞就知道那是她心心念念的人,美人在骨不在皮,當初一把龍淵劍名動天下的後卿,不管經曆多少個輪回,她總會在人世間一眼就找到他。就算是如今化為凡人,後卿的風骨,也和常人不同。“姑娘,姑娘……”巫醫叫了懷虞好幾聲,都沒有回應,不免有些急惱。“啊!”懷虞抬頭,慌張地捂好後卿傷口。巫醫滿頭大汗,後卿背部的那把刀角度極為刁鑽,稍有不慎,就會血崩而亡。懷虞也感覺到了屋內人的緊張,她輕輕動了動掌心,就在巫醫拔刀的一瞬間,她按住了後卿的命脈。一陣鑽心的疼痛襲來,懷虞咬著嘴唇,撐到後卿包紮好傷口那一刻。他很好,沒有流多餘的血,她剛才在後卿體內輸入了少量靈力,固本培元,強身健體,隻要過幾天,後卿就能與常人無異。懷虞笑了笑,然後在眾人都沒有注意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倒了下去。這一睡,就是整整一天,懷虞是被巫醫帶回國師府的,當時的情形,誰會注意到一個小婢女,巫醫在離開客棧的時候,抓住一個小廝隨口問了一句剛才照顧國師的那位姑娘在哪,這一問,竟然沒人回答的上來。巫醫折回客棧房間,就看見懷虞安安靜靜地躺在角落裡。懷虞這一覺,好像回到了很久之前的時光,那時候她連鮫人都不是,隻是一縷神識,遊蕩在海底深淵。再然後,海波流轉,她看見了後卿站在海麵上,朝她伸手,笑眯眯地問她:“你要不要和我當一對閒雲野鶴?”懷虞剛想點頭說好,就發現自己的嗓子就像是被什麼粘住了一樣,發不出任何聲音,海水朝她湧來,還沒等她抓住後卿的手,她就被重新拍進了海底。“後卿!”懷虞睜開眼睛,就看見眼前是一片漆黑,床榻邊上放著一盞油燈。摸了摸臉頰,一片濕潤。“姑娘醒了?”這時候從屋外走進來一位粉衣少女,臉蛋圓圓的,一臉稚氣,帶著和善的笑容,手上還端著一疊吃食。“巫醫說你是精氣受損,這幾日要好生修養修養。”“謝謝,你叫我懷虞就行了,不用姑娘長姑娘短的。”“也好,我叫蘇絨。”兩人說完話後,蘇絨就走過來攙扶著懷虞起身,然後把清粥小菜放在了桌子上。懷虞還沒吃幾口,門外就有說話聲音傳來。“蘇絨姐姐,巫醫說讓懷虞醒了就去一下他的院子,說是有事找她。”蘇絨和懷虞對視了一眼,很奇怪,懷虞竟然在對麵人眼中看到了一絲驚奇。“你為何……這樣看著我。”懷虞虛弱的挑了挑眉。“巫醫一向不近人情,就連國師他也隻是有禮而已,對於我們這些下人,更是不願多說一句話,懷虞,你可知道巫醫為何找你?”懷虞搖搖頭,她剛想說話,就看見蘇絨眼中的擔憂,她笑笑:“彆想那麼多了,什麼事我去了不就知道了嗎。”懷虞離開住的小院子,在小婢女的帶領下,去了巫醫的住所。巫醫住在國師府的邊緣,茅草屋邊上種滿了奇花異草,涓涓流水直接流往屋內,懷虞看著輕掩的木門,推門進去。看來巫醫等她很久了。“姑娘來了。”巫醫正坐在院子裡喝茶,在看到懷虞後也沒有起身,隻是把邊上空著的茶盞倒滿了熱茶。懷虞點點頭,一邊走過來一邊疑惑的問道:“不知道巫醫想問何事,竟能讓您等如此之久?”“你怎知我就等了這許久呢?”聽到她無禮的問題,巫醫不怒反笑。“您的頭發上,沾滿了露珠。”懷虞伸手指著對方的頭部。聽到她說的話,巫醫倒是哈哈大笑,他一揮手,就把木門關上了,然後站起來,盯著懷虞看了許久。“我自知見多識廣,但卻從未聽聞……北海的鮫人族能在岸上生活。”巫醫話音剛落,懷虞悄然拔下了插在發髻上的發簪,眼神凜冽。“姑娘煞氣約莫是重了點。”巫醫摸著胡子,慢悠悠地開口。而此時,巫醫的一頭白發也慢慢變黑,最後容貌長相也成了二八少年。“你是誰?你想乾什麼?”懷虞冷冷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