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江餘笙做完這些後，她蹲下身打量這具屍體，“嘖嘖，這究竟是得罪了誰啊，被大卸八塊不說還強行剃度，難不成殺人者是相中了他的頭發？”她的話到讓君離塵若有所思，他們天魔宮中有一分壇，身處陰暗從不露麵，就連壇主本人也整日帶著狼頭麵具，他們其中多半是天山部落的族人，信奉一種叫古爾納的邪神，殺人手法極其殘忍，他們認為人死後魂魄會飛升天際，發絲則是牽引神明的信物，他們部落中處罰罪人的方式便是將其屍體剁碎，散於眾山之巔，防止他們的魂魄聚集，割去三千發絲，便可不讓神明尋找到這個人的魂魄，帶他們輪回往生。而這個分壇一向不愛受君離塵管教，甚至不聽從上一任宮主的命令，君離塵上位後狠狠打壓過他們，讓他們的行動範圍不得離開天山附近百裡，怎麼會在這魚米水鄉的山腹中發現他們行動過的痕跡呢？“算了算了，還是讓王大娘先過來認認，這究竟是不是她兒子吧。”江餘笙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王大娘聽聞了消息，在鄰居的攙扶下很快來到義莊，眼睛已近失明的她卻在一進門看到屍體的刹那就撲了上前，大聲哭喊，“我的兒呀，你怎麼死的這麼慘啊！”江餘笙和君離塵費力將她從屍體上拉起，她疑惑地說：“王大娘，你可看仔細了，這到底是不是你的兒子王大仁啊？”王大娘哭得幾近斷氣，老淚縱橫，“我懷胎十月生的兒子，怎可能認錯，我家大仁前年采藥時不小心被樹枝劃破，左肩上又一寸長的傷疤，我剛才摸過了，確是我的兒子大仁呀！”江餘笙縫合屍體的時候也看到了那條疤，這麼一來，那這屍體定是王大仁沒跑了。“我苦命的孩兒，是誰把你的頭發都剃光了啊！”王大娘靠著牆愈哭愈烈，那份痛失愛子的心情都隨著她的哭喊傾瀉而出，就連從未見過自己母親的江餘笙心裡都酸酸的。人生自古最悲情的事情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更何況這個黑發人還連個全屍也沒落得。君離塵聽到王大娘的話忍不住皺眉，為何她的重點是放在那屍體的頭發上呢？待王大娘哭夠了，她拉住江餘笙的手顫抖著說，“江姑娘，求求你一定要幫我查清楚，我兒子到底是死在了什麼人的手上，老身就算是拚了這條命，也定要讓那人不得安寧！”江餘笙怎能忍心拒絕這老婦的請求，連忙答應，“王大娘你放心，我會為王兄討個公道的。”王大娘千恩萬謝的被鄰居攙了回去，王大仁的屍體也被鄰居叫人前來收斂入葬，這一切忙完後天已經黑透。百裡驚瀾和君離塵自學成才，自己煮了白粥果腹，還順便給江餘笙留了一碗。江餘笙左手端著那碗粥，右手在紙上專心畫著什麼，君離塵低頭看去，是一個六爻八卦陣圖。她拿出兩半犀角做的月牙形爻杯，雙手合十高舉過眉，嘴裡小聲嘀咕著什麼，隨後將手中爻杯摔落在陣圖上。“寅午戌見申，亥卯未見巳。金水……”她看著陣圖一句話還沒說完，胸腔內就像有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抓住她的五臟六腑，痛得她眉頭一皺，一口鮮血噴了出去，濺落在圖紙上如斑斑梅花，她的身體如失魂般直直倒在了桌上。君離塵大驚，立刻將她打橫抱起放到床上，一手按壓在她的脈搏上，一手給她渡氣。百裡驚瀾像看西洋鏡一樣看得正投入，沒想到江餘笙居然自己暈了過去，一時也慌了神，“她，她這是怎麼了？以前也這樣嗎？”君離塵緩緩搖頭，他感到江餘笙的脈搏發虛，麵色蒼白如紙，自己渡給她的氣如石沉大海不見回音。他起身在桌上寫道，“我去找大夫，你在這裡守著她，我去去就來。”他寫完後快速離去，留下百裡驚瀾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看著江餘笙，她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要不是還有微弱的呼吸，他甚至懷疑這就是個死人了。“江餘笙，你可彆故意嚇唬人，我才不會管你的死活呢！”百裡驚瀾坐到她床邊，薄唇緊抿，話語間看上去滿不在乎，實則渾身僵硬。君離塵出了義莊後，從懷中掏出竹笛，吹了一個上揚的調子，半盞茶後王越便來到君離塵身前，恭敬地俯首作揖，“少宮主。”“老孟在哪裡？”君離塵直奔主題。“老孟在前方不遠的村落駐紮。”王越頗為疑惑地說，“是少宮主您受傷了嗎，還是哪裡不舒服？”老孟名為孟臨，是天魔宮最好的醫師，這次出行原本帶他隻是為了以防萬一，沒想到他竟成了主要人物，若是沒了他，那天在福州逃走的弟兄無法醫治，傷亡要比現在更加慘重，薛老就是被老孟從鬼門關前拉回來的。“不是我，是這義莊的姑娘。”君離塵淡淡說道，“讓老孟馬上趕過來，等著他救命。”王越神情一愣，他總覺得這些日子以來，自家少宮主跟那個姓江的姑娘走的太近了，現在居然連天魔宮最好的醫師都要為她治病，莫非是少宮主對她動了綺念？“你還愣著乾什麼？”君離塵耐心有限，語氣中帶了一絲惱意。王越回過神來，行了禮後瞬間消失在密林當中。將圓未圓的明月已升至高懸，林間不斷傳來夜梟的啼鳴，君離塵站在義莊門口等候多時，孟臨終於在王越的護送下趕來，還沒等他行禮，君離塵就揮了揮手，“閒話少說，跟我進去。”孟臨隨著君離塵踏入義莊，他身為醫者治病救人，所以也不畏懼死人，對外間那幾口棺材視若無睹，直徑來到江餘笙的床前。百裡驚瀾聽話的守在她的床邊，沒想到君離塵出去找大夫竟然這麼快就回來了，心中微有氣惱，“你從哪裡找來的鄉野村夫，就他這樣的能治好江姑娘嗎？”君離塵看都不曾看他一眼，握住江餘笙的手試圖再送一些內力進去。反倒是孟臨在看到百裡驚瀾時渾身一顫，四處躲閃他的目光，低聲說道，“讓老朽來看看這位姑娘。”君離塵給他讓開了位置，孟臨把手搭到江餘笙的脈搏上，微眯著眼睛說，“江姑娘窺測天道，本就是逆天而行，如今氣血兩傷，脈狀無涯類穀空，恐要好好調理一番，以後不得再做嘗試。”孟臨說完，從藥匣中拿出一包銀針，取其中一根放置燭火上烤熱，在江餘笙的日月穴上輕輕紮下。江餘笙的眉頭慢慢疏散開，看樣子應是疼痛有了緩解。“老朽一會列個方子，你們隻需照這方子抓藥即可，但方子中有一味雪靈芝極是難得，恐怕要廢些功夫。”孟臨猶豫著說。君離塵想到自己的天山總壇上有各種名貴藥材，光是天山雪蓮就有好幾株，可現在讓他如何回去？且不說自己回去後能否再回來，但是這來回路程就要一個月左右，他就算不眠不休趕路，可江餘笙等得起嗎？百裡驚瀾此時也不敢小視這位山野村夫，恭敬地說：“大夫的意思是，其餘的藥材都好弄，隻有這雪靈芝難得嗎？”“其餘的藥材都可用相同藥效的來代替，隻有這雪靈芝，是讓人神台清明補血益氣的上品，且藥性溫和，江餘笙病情特殊，不敢給她用太過烈性的藥。”孟臨如實說道。百裡驚瀾微微思量片刻，“這樣，大夫你把見效最快的藥方子給我，所有名貴藥材都列上，我回老家去找。”君離塵和孟臨當然知道百裡驚瀾的老家是什麼地方，皇宮啊，天底下什麼地方的藥材都不可能有皇宮多。孟臨點頭，“那是最好不過了，老朽這就去列方子。”他坐到桌前，拿起毛筆快速在紙上揮動，百裡驚瀾為他拿過一盞燭台照明，“敢問大夫姓什麼？”“老朽姓孟。”百裡驚瀾若有所思地說：“孟大夫醫術高明，怎會在這小山村裡安心一隅，前朝宮中有位名叫孟臨的禦醫首領，據說如華佗在世，幾次救明啟帝於生死之間，不知孟大夫和這位孟神醫有何瓜葛啊？”孟臨筆下一顫，劃出一條不長的捺，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繼續寫道，“老朽一介村夫，最遠沒走出過金水鎮，哪裡見過什麼前朝禦醫，也隻敢在這山野間給村民看看病，真要到了京城，恐怕給人家禦醫提鞋都不配，公子可真會開玩笑。”百裡驚瀾不過隨口一試，也沒指望這位老大夫能和名滿天下的孟神醫有什麼瓜葛，便笑說，“孟大夫不必自謙。”方子寫好後，百裡驚瀾拿出一錠銀子放在孟臨手中，孟臨便識趣的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