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脆弱的人間生命(1 / 1)

那天比賽之後還有一個插曲。顧流盼也是無意中摸衣兜掏出一張名片才想起的。原來,看比賽的時候坐在她旁邊的那個大叔就是省隊教練。教練看上施林了,想要施林去參加省隊隊員選拔,可是施林手傷了,也沒有辦法去。教練就留了一個名片,讓施林傷好了之後聯係他。顧流盼原話轉播,名片也一起給了施林。至於後來施林到底有沒有給教練打電話,他們要是打電話又聊了些什麼,顧流盼對此一概不知。顧流盼有拐彎抹角問過施林幾次,可施林每次都是笑而不語。最後一次,施林笑著揉揉她的頭:“我如果現在去了,那高考怎麼辦?那‘南之冰’怎麼辦?”“所以你是舍不得我們,舍不得快樂的學習時光嗎?”“是的。”當然,最舍不得的,還是你。高三時間緊迫,還沒有散元宵,南城七中就要開學了,所以寒假最後幾天,顧流盼怎麼也不肯出門。從天光大亮到暮色昏沉,她都一直把自己鎖在房間裡。直到開學報名頭一天,她才從房間裡出來。她仰天長嘯:“我顧漢三又回來了!”然後大家都知道她的作業補完了。——立春之後,綠芽變新葉,綠樹紅花,春天的氣息濃鬱到讓人迷醉。顧流盼就坐在病床前,看了會兒窗戶外的勃勃生機,仍覺得氣不過,還是想把病床上的人罵一頓來解解氣。“老顧真的不是我說你!讓你使勁喝酒吧,喝成胃穿孔了吧,這下你開心了吧?”顧天良遇上媳婦和女兒就是隻什麼也不敢說的鵪鶉,他腆著老臉笑:“盼盼我知道錯了。這次不是為了開分店的事情嗎?等分店那邊都弄好了,我就戒酒。”顧流盼得逞一笑,把手機錄音的頁麵露給顧天良看。“說到做到,戒酒哦!”“好好好!”顧天良拿自家閨女沒辦法,證據都握在她手上了,不戒也得戒。顧流盼和施林坐在走廊上,看著來來往往的各色人群,腳步匆匆抑或隨性散漫。“同桌,你說,活著的意義是什麼?”施林意外地看她:“怎麼突然說這個?”“因為我覺得人真的很脆弱啊。昨天晚上我聽說老顧進醫院的時候,差點沒一個抽氣暈過去。老顧身體這麼好的人,都會生病進醫院,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我說沒就沒了,你們會傷心多久,而我除了給你們留下悲傷之外,還會給這個世界留下什麼。”施林安慰顧流盼的時候就會習慣性摸摸她的頭發。他撩起顧流盼的一撮頭發,輕聲說:“盼盼你看,你的頭發長長了。而長頭發就像死亡一樣,是我們都知道遲早有一天會到來的事情,那既然這樣,我們為什麼不好好過好每一天,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情, 這樣,即使真的到了和這個世界說再見的時候,我們也可以笑著離開。”顧流盼眼神從施林的臉上落到自己的發梢,她皺眉:“我頭發分叉了。”施林:……施林表情一言難儘,顧流盼敞開笑,虎牙親吻著紅唇。“好啦!同桌我不逗你了!也真是難為你給我講雞湯安慰我。我知道嘛,人生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得意須儘歡。”顧流盼陰鬱的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施林打好腹稿的安慰話都還沒有說完,她就又活蹦亂跳,積極向上了。“不過,老顧的酒還是必須要戒的。”說到戒酒,顧流盼就想起自己小時候的蠢萌事。“我小時候,老顧總喜歡逗我,他說我是垃圾桶裡撿來的。我當真了,然後就有預謀地離家出走了。”“有預謀的離家出走?”“是的,有一天,我趁著我爸媽不在家,然後翻出我爸的私房錢,背了一小書包的乾糧,為了未雨綢繆,我還帶了一把雨傘。”“不過你怎麼知道你親生父母是誰,又怎麼知道他們在哪裡?”“我當然不知道啊,所以我就想起了我的小姐妹王子昕。我背著書包下樓去找她,然後攛掇她和我一起去找我的親生父母,人多力量大嘛。結果我們倆剛出小區門口,看見一群小男生玩彈珠,然後就被吸引過去了,完全忘記自己是要離家出走的人了。”“然後呢?”“然後我就把小男生的彈珠都贏過來了,快誇我!”顧流盼拍著胸口求表揚。施林舉起大拇指:“真棒!”“不過樹大了總是會招風的,那群臭小孩想把彈珠要回去,我不給,然後他們就用剪刀威脅我們,說不還給他們,就要剪我們的頭發。誰還沒有過年輕氣盛的時候啊,他們越凶我就越不想屈服。”“所以最後你的頭發被剪掉了嗎?”“沒有。小王子當時很慫,被嚇哭了,但是她還是哭著抱著我的腦袋不撒手,最後小區保安叔叔看到我們的時候,她養了好久的辮子成了狗啃發型,而我的頭發上麵除了有點她的眼淚和鼻涕,一根都沒少。但是也是經曆這件事情之後,我才和我爸學的柔道。我勢要保護好小王子的頭發,結果她後來喜歡上短發了,頭發就沒留長過。”施林失笑,他還是好奇後麵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情。“所以後麵你們就被保安叔叔送回家了?”“我被帶回去,然後我爸藏私房錢的事也被發現了。當時他可慘了,身無分文。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因為貧窮,我爸沒錢買煙,無奈之下把煙戒了。”聽到因為太窮而成功戒煙戒煙,施林沒忍住笑了出來:“叔叔當時肯定特彆想揍你吧?”“他不敢,因為是他害得我離家出走的,當時我爺爺奶奶狠狠地把他修理了一頓。”顧流盼嘴角彎彎,眼裡流光溢彩:“而且最好笑的是!我媽為了讓我相信我是他們親生的,還把我帶去醫院做了親子鑒定,然後揪著醫生給我說了好幾遍‘小朋友呀,你是你爸爸媽媽親生的’,當時那個醫生都差點氣瘋了。然後回家以後,我媽就把鑒定書裱起來,掛在我的房間裡,有一段時間,我媽叫我都是特彆浮誇地喊‘我親生的女兒啊’。”施林毫不意外,畢竟林秀兩口子也像是能乾出這種無厘頭事情的人。回憶往昔,顧流盼的心情好了許多,不再覺得醫院的消毒水味道冷漠到讓人窒息。感覺時間差不多了,顧流盼想招呼施林一起回病房,誰料,她一抬頭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一晃而過。顧流盼摸牆根跟著王子昕一直到了醫生辦公室。辦公室虛掩,顧流盼就探著耳朵去聽。護士路過想招呼顧流盼離開,施林食指抵唇,臉上請求的意思不言而喻。護士抵不過少年的溫柔攻勢,踮起腳尖,紅著臉走了。這種時候,顧流盼就恨不得自己生了一個順風耳,可以聽到方圓十裡的動靜。王子昕進去之後,她就沒聽見什麼動靜,直到醫生開口說話,她才沒衝進去一探究竟。醫生是個中年發福的大叔,看起來慈祥和藹,可他說的話就沒有那麼讓人愉悅了。“你這個情況呢,我還是建議你住院一段時間,因為你原本化療之後情況有好轉,可是這段時間你太過疲勞,反而身體越來越差了。”“可是……”王子昕猶豫,因為一旦住院,她生病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她不想讓大家擔心。“你回去好好想想吧,下次來化療的時候來告訴我決定。小姑娘,要適當把自己的壓力告訴你的家人和朋友啊,彆一個人硬撐,會憋壞的。”王子昕神遊天外走出辦公室,一腳踹到顧流盼故意伸出的腳上。她晃了兩下,身子落入比她矮半個頭的顧流盼的懷裡。顧流盼輕挑她下巴:“小美人,想什麼這麼認真,都不看路的?”王子昕聽見顧流盼的聲音,心裡一驚,冷汗就出來了。“寶貝,你怎麼在這?”“我不應該在這嗎?”顧流盼緊緊抱住她的腰,“老顧昨天喝多了,胃穿孔進醫院,我在照顧他。”“那叔叔沒事吧?”“你應該告訴我,你有沒有事。”“你都知道了?”王子昕低頭去看顧流盼的表情。“嗯。”顧流盼悶悶不樂點頭,“我都知道了,自己知道的,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我不想讓你們擔心。”顧流盼一下紅了眼眶,眼尾濕意明顯,不知為何,胸腔裡突然湧起一陣怒意,拱得她心肝脾肺臟都疼。“王子昕!你從來都是這樣,故作堅強,哭著也隻惦記著保護彆人,從來不肯讓彆人保護你,我太傷心了!”顧流盼一邊抹眼淚一邊使勁跺著腳走遠,走了幾步她發現王子昕沒有跟來,隻有施林跟在她身後。她悶聲悶氣開口:“同桌,你幫我送她回家吧,她一個人回家我不放心。我去守著老顧。”“為何不自己去送她?”“我怕我看著她會哭到停不下來。”“好吧,你放心,我會把她交到王子印手上的,”施林走了兩步又返回去給她擦了擦眼淚,“不過前提是你不許哭了。”顧流盼乖乖點頭,實則回到病房看著顧天良的大光頭默默流眼淚。是她以前過的太順遂了嗎?所以她身邊的人都接連進醫院。她不會是個倒黴星吧,到了十八歲之後就原形畢露,然後牽連到自己親近的人。顧流盼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到了,一時間也忘記了哭。她在想,要不要迷信一回,去找個明寺古刹,讓道長主持給她開個光,順帶驅邪避凶算個卦?顧天良睡醒,看到顧流盼眼睛腫得像銅鈴,鼻子紅得像山楂,他以為自己已經靈魂出竅駕鶴西去了,一個激靈噌地坐起來給了自己一巴掌。顧流盼目瞪口呆:“老顧你乾嘛?醒酒嗎?”“我還沒死啊?”顧天良心一下子又落回肚子裡,“活著真好。”“呸呸呸!胡說八道,禍害遺千年,你比王八都長命。”“那我的寶貝女兒,你哭什麼啊?”說到這個,顧流盼就又忍不住哭:“小王子生病了,她不告訴我們,都化療了,這麼嚴重她都瞞著我們……”顧天良聽了也是一驚。王子昕兩姐弟也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也沒有太大區彆,自然也不希望他們出點什麼事。“盼盼,彆急,化療的病也分輕重,我們先去找醫生把病情弄清楚才是最緊要的。”顧流盼抽泣:“有道理。”然後她就舉著顧天良的吊瓶,兩人跑去找王子昕的主治醫生了解情況。“其實這孩子的病情不是很嚴重,身體裡的腫瘤已經切除,化療也是後續治療,但是她一個小姑娘倔得很,非要回學校學習,說要參加高考。化療對身體本來就有一定的損傷,再加上她過度勞累,所以導致身體越來越差,我就讓她住院一段時間,進行後續的化療,順便靜養一下。”“呼~”兩父女同時鬆口氣。不是很嚴重就好。顧流盼拍著胸口給醫生保證:“您放心!我一定讓她乖乖來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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