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晚會還沒來，國旗下演講倒是先來了。周一，風清氣朗，萬裡無雲。早自習過了半，廣播響起，通知全校師生操場集合。七中的習俗，每周一，風雨不改，操場升國旗奏國歌，領導講話學生演講一條龍。這周輪到一班出人演講，任華就順水推舟，把顧流盼的檢討報了上去，也算是上周的廣播事件做一個了結，畢竟當時七中上上下下幾千口人都聽到了。作為始作俑者，顧流盼是逃不掉的，不過她還是有良心的，始終沒有供出這場戲的另一個主角是誰。升完國旗，領導講話，接下來就是顧流盼上去演講了。以前人家上去，報幕的主持人都是說‘接下來有請某某班的某某同學上台演講，她的演講題目是《乘風破浪，勇奪桂冠》。’結果到了顧流盼這裡，就成了，“接下來，讓我們歡迎顧流盼同學上台來朗誦她的檢討！”心裡暗罵了一句操蛋啊，顧流盼揚起一個格式化的微笑上台。不就是當眾讀檢討嗎？她顧流盼可是在廁所裡麵吃過糖，電影院裡睡過覺的人，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端著氣定神閒的姿態接過話筒，顧流盼麵對著眾人站定，然後鞠躬。她冷清的聲線從話筒裡傳出，直擊人心。有的人因為性格太出彩，就會讓人忽視她其他方麵的才能。顧流盼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她平時性子跳脫又混得開，大家對她的印象就主要是有趣可愛。可等她褪下笑顏，嫋嫋婷婷站在眾人眼前，短發飄揚，精致臉孔，瓷白皮膚，聲線冷清卻勾人心魄，以及其他隊伍的吸氣聲此起彼伏，還有讚美的聲音。一班很多人交頭接耳：“我以前怎麼沒發現顧流盼這麼仙！”“從今天開始我就是顧流盼的腦殘粉了！”顧流盼不知道下麵的隊伍被她掀起了討論的熱潮，她這會兒全心全意盯著一班隊伍的最末端。施林個高顏好，往隊伍末尾一站，妥妥的標杆。而且，他手裡還舉著一根可愛多，藍色包裝海鹽味的，新出的口味，顧流盼還沒吃過呢。所以此刻顧流盼隻想快點結束檢討。“大家好，我今天的檢討題目是《偶像劇古裝劇，這個讓人喪失理智的魔鬼》……”她在台上麵無表情地詮釋了上周的廣播事件，並且將自己突然尬戲的原因都歸結於電視劇看多了。她語氣誠懇，表情嚴肅。任華嗤地一笑，要不是他當了顧流盼兩年的班主任了，差點就要信了她說的話。明明是自己骨子裡就帶著戲精的基因，還要引經據典地怪人家電視劇。顧流盼語速奇快，念個檢討有種下一秒就要起飛的感覺，念完就一個鞠躬直接下台了。主持人誇獎她文筆的話還噎在喉嚨裡，不上不下，比卡著魚刺還難受。顧流盼倒沒管那麼多，她隻知道她的冰淇淋還在施林的手上舉著。上台前她和施林開玩笑，哭唧唧地說：“要在這麼多人麵前念檢討，我感覺好丟臉，除非有一個可愛多來彌補我內心的傷痛。”他聽了她的話之後，明明知道她是想找個理由吃冰淇淋，可還是丟給她一個安心的笑，“你好好演講，我保證你下來的時候有冰淇淋吃。”他轉身，彙入人流，卻是朝著反方向走去，堅定不移，顧流盼想叫他都沒叫住。顧流盼隻能看到一個高出海平麵的腦袋一上一下，漸漸遠去，然後就像一顆原子彈在海平麵炸開，擾動一麵海，狙擊一顆心。她活了十七年，施林是第二個義無反顧滿足她有點無理的要求的人。第一個，是她爸。演講完了，主持人說兩句總結的話也就結束了。所以顧流盼就毫無顧忌地跑到隊伍最末端，站在一溜一米八出頭的男生旁邊，甜甜一笑，朝施林伸出手。施林知道她肯定第一時間奔著冰淇淋來，所以未雨綢繆，提前給她把可愛多的包裝撕了半截。他舉著個微融化的冰淇淋，表情虔誠得像自由女神。顧流盼一口咬掉冰淇淋尖，吃個冰淇淋吃出了啃甘蔗的音效。她嘴唇外麵沾上一圈藍色，可愛地像喝奶的小貓。晨曦落在她眼裡，點燃眸子裡細碎的星。她瞳孔顏色淺，微褐，裡麵有星河，還有宇宙。時光靜好，歲月綿長。王子印伸出了手，推了一把顧流盼。“啊啊啊！”顧流盼抬頭，鼻尖上都覆著淡藍，“王子印你是不是急著想死！”“我怕你凍死，這麼冷的天還吃冰淇淋！”這種時候，還吃什麼冰淇淋！顧流盼一口把小半個冰淇淋塞進了嘴裡，叫嚷著就和王子印在操場上來了一場殊死決鬥。其實應該說是顧流盼單方麵的毆打。王子印被顧流盼按在操場上翻來覆去地過肩摔，眾人驚呆了，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施林也好不到哪裡去，雖然他聽顧流盼說過她學過柔道，還會舞刀弄棍，可到底沒有眼見為實，所以對她的戰鬥力有些懷疑。今日這一見，他突然覺得顧流盼在他心裡的形象高大起來了，怎麼也有一米七了。這邊動靜太大，把前麵站著的老師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眼看人也要過來了。施林一個海底撈月，把晃晃悠悠的王子印摟到了胸前，讓顧流盼想抓人都抓不到。顧流盼問號臉，什麼情況？施林鬆開王子印對顧流盼說：“彆把老師招過來了。”“好吧，”顧流盼悻悻地拍了拍手，“爺今天就放過你。”那架勢，堪比香港古惑仔，就是人不高，嘻嘻哈哈的，像小孩打鬨。王子印眼冒金星，紅著臉從施林懷裡出來，避之不及地後退幾步：“你你你多管閒事！”王子印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個罵人詞彙層出不窮的毒舌，一遇見施林就結巴。施林笑笑，沒當回事，遞了張濕紙巾給顧流盼就自顧自走了。顧流盼抹著嘴，邁著小短腿，蹦蹦噠噠地在後麵追：“同桌我嘴擦乾淨了嗎？”“沒有。”“現在呢？”“好了。”王子印站在原地緩神，看著前麵一高一矮的兩個身影，輕聲說：“小沒良心的。”他好久沒有給顧流盼陪練了，貿貿然來幾下，渾身都疼。不過還好，問題解決了。至少讓那些今天被顧流盼顏值蠱惑的人知道了她的戰鬥力，表白暗戀什麼的也要估量一下自己打不打得過，不至於輕舉妄動。王子印歎歎氣，他還真是操碎了老父親的心啊。——時間挺快，潮起潮落是一天，雲卷雲舒又是一天。重陽晚會這天，半下午都不上課，時間都用來籌備晚會了。難得遇到一個忙裡偷閒的日子，一班很多人都還在奮筆疾書，絲毫沒有懈怠的想法。倒是顧流盼，吃了午飯就揪著施林和王子印去學校涼亭了。七中挺大，校園景點也不少，其中這個陶然亭，就是許多退休後的老教師的心愛之地。夏天，這裡的紅木凳上就是一溜人，旁邊的墨池裡水清魚遊，纏帶著水蒸氣的夏風一吹，渾身舒暢，是個避暑的好去處。再念個詩，討論個國家大事，吐槽一下自家摳門的老婆子，彆提多舒服了。不過，顧流盼可不是來避暑的。她扛著一根棍身通亮，棍把雕刻著繁複花紋的黑色木棍，昂首闊步走在前麵，後麵跟著施林和王子印兩個人高馬大的男生，那場麵，氣派。後來又加了一個聞訊而來的夏瀚嶺，四個人，跟要去西天取經似的。手臂一個挽動，木棍就立在了地麵。氣勢，直衝雲霄。她今天穿的是一身黑，黑色運動褲搭上寬鬆黑色衛衣，紮著高馬尾。比平時多了幾分英姿颯爽。那乾脆勁，就像陶然亭外挺立的翠竹，風過雨來，她依舊身姿挺拔。施林眼前一亮。他見過各種類型的女生，可是沒有見過顧流盼這種可以是任何類型的女生。她就像變色龍。你想要的絢麗顏色她都有，彩虹也可以變。顧流盼挽起袖子，甩動棍子，帶動一片氣浪翻湧。她笑容明豔：“同桌開始吧！”施林點頭，取出長笛，用軟布擦拭之後，點頭示意可以了。氣定神閒，動作淡然，配上這背景就像是陶淵明重生，在午後閒適時光，吹笛奏樂，怡然自得。刹那間，笛聲起，木棍舞，氣勢淩厲，直逼眼前。一招一式，招招有力，棍棍到位。就在看者氣血上湧，豪情壯誌胸中翻滾的時候，笛聲突然一轉，悠揚了幾分。顧流盼放下木棍，舒展身姿，打了一套剛柔並濟的拳。整個意境，前半截是英雄少年廝殺混戰，贏下那城池江山送給王座上那人，下半截就是少年壯誌成，解甲歸田，過著悠閒的老年生活。一動一靜，渾然天成。一曲畢，王子印和夏瀚嶺拚命鼓掌。夏瀚嶺說：“平時沒覺得你舞棍打拳這麼震撼，怎麼加了個背景音樂就這麼厲害呢？”王子印解釋道：“這個道理就和你看彆人跳舞一樣，沒了音樂就像癲癇犯了一樣。”顧流盼踮起腳尖，挨個挨個敲腦袋：“承認彆人厲害就這麼難嗎？啊？”收拾完兩個觀眾，顧流盼就在施林旁邊坐下，頗為惴惴不安。“同桌你看我剛才踩點準嗎？”觀眾兩人：又不是跳舞，還踩點呢！施林自然是看出來她有一些緊張，從褲兜裡掏出一個糖遞給她：“很好，你彆緊張。”顧流盼聽了施林的表揚，吃著糖朝兩人翻耀武揚威：“聽見沒有！”“聽見了，可把你給牛逼壞了。”夏瀚嶺疑問：“之前我不是聽你們說一共有八個女生舞棍嗎？怎麼就剩你一個人了？”說到這個，顧流盼就愁，眼睛鼻子皺一塊，滿臉不開心。“彆提了，她們說太難了，就退出了。”王子印神色了然，他當初就知道鐵定是這麼個情況，他一個男生落在顧流盼手裡都受不了，更彆說是讓幾個毫無基礎的嬌滴滴的小姑娘了。夏瀚嶺安慰她：“也沒事，你一個人就是一支隊伍，她們就是拖後腿的。”顧流盼歎氣：“可惜了，其中好幾個漂亮小姐姐的手我都還沒摸到。”王子印，夏瀚嶺：“臭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