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噩夢重現(1 / 1)

先愛者卒 布鹿布鹿 2647 字 3天前

兩個人之間的空氣,一瞬間停滯了流動。孟青岑的雙眼死死的盯著“離婚協議書”那五個大字,整個人坐在那裡保持著剛才的姿勢,無聲無息的一動不動。時間一秒一秒的,在令人窒息的低氣壓裡艱難的攀行,他沒有表情,也沒有回應,此刻的孟青岑如同一潭死水,令何雋永喘不過氣來。“臥室還有我一點護膚品,我去收拾一下,你如果對協議書有疑問,就叫我。”何雋永從沙發上起身,想去臥室的梳妝台上,把日常用的那些瓶瓶罐罐收起來帶走,還有衛生間裡的毛巾、牙刷、沐浴乳和手工皂,她想把自己在這套房子裡所有的痕跡都清除乾淨,就像她從沒有來過一樣,就像這兩年的婚姻從未存在過一樣,就像她從沒愛過他一樣,就像……她從來沒有在那個陽光正好的午後,和他在那間生意寥落的咖啡廳相親過一樣……“……這次帶夢初芽回去,隻是因為她跟碧海長得一模一樣,我……隻是想讓大伯的在天之靈走得安心,隻是不想讓病重的大伯母再受打擊……”孟青岑突然抓住何雋永的手,他仰起頭認真的看著她,皺緊了眉頭跟她解釋。何雋永早就猜到是這麼回事,所以他遲到的解釋顯得特彆多餘,她點頭說好,想把自己的手,從他死死捏住她的手掌裡抽出來,誰知他卻攥得更緊:“我跟夢初芽什麼都沒有,隻是帶教老師和實習生的關係……”何雋永點頭:“好,知道了,你先撒手,讓我把東西收拾好。”孟青岑開始搖頭,手臂稍稍用力,就把何雋永拽倒在沙發上,何雋永有些生氣了,立刻從沙發上坐起,瞧一眼自己被他攥得發紅的手腕,冷冷道:“孟青岑,這樣多沒意思,你不可能一輩子都扣住我。”孟青岑往她身邊湊近些,另一隻手扣住她的腰身,她聽得到他的呼吸都在顫抖,她感到害怕,身子不由自主的的往後躲閃。“海海,為什麼不可能是一輩子?我們一家三口明明過的好好的,可塵有多喜歡你,你看不見嗎?”孟青岑用力的端詳著何雋永的眉眼,想在她的臉上搜尋到當初那些愛悅的表情。“因為,我不想浪費一輩子的時間,去分辨你口中的‘海海’,究竟是你心裡的那個,還是我自己!”聽到這句話,孟青岑不禁愣住了,其實就連他自己也很難分清楚,心裡究竟想的是誰,而嘴上呼喚的又是誰,為什麼要分辨呢,這樣糊塗著不是很好嗎,就這樣一天一天的把日子過下去不是很好嗎?為什麼要計較呢?“是誰有關係嗎?她已經不在了,你要和一個已經不在人世的人爭什麼?”何雋永不可思議的望著孟青岑那張執迷的臉,這個男人,這個當初令她鬼迷心竅的男人,真的從來沒有站在她的角度,為她考慮過一絲一毫,她忽然控製不住的笑了笑,覺得再多說一個字都是在對不住自己:“簽字吧,我隻想離婚,這是我在這場婚姻裡唯一想要的東西了,拜托你了。”孟青岑繼續搖頭,他仍是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離婚,他已經解釋過了,他帶夢初芽回去奔喪是有目的的,跟感情毫無關係,那她還在計較什麼?計較孟碧海?可一個大活人同逝去的人爭寵,不是很腦殘的事嗎?“不,你可以要彆的,你想要什麼,我現在都給你,你說,全說出來!”孟青岑有點急了,他把胳膊收緊,他想把她抱在懷裡聽她說那些願望,是鑽石還是珍珠?是新房子還是新車?還是要很多錢?沒問題,他都可以給。從前她不提,他就認為她不需要,她的首飾很少,他就以為她不喜歡。她肯在這套舊房子裡住下來,他就認為她已經接受了這裡的一切,如果她本心想著住得更大更好的房子,他可以把全部存款拿出來買套她喜歡的,他賺的錢一直不少,但全擱在銀行裡閒置著,因為他也不知道要花在哪裡,他自己從來對衣食住行的欲望不高。她那台車子,對!她陪嫁過來的車子,他一直覺得不太好看,關慶蘇曾經給他推薦過一款白色的寶馬,說買給老婆開是最拉風的,當時他就有給她換車的念頭,可是一忙起彆的,就給忘了。或許,他應該把家裡的財政大權都交給她管,最開始他對她是不信任的,所以不可能把這麼多年的積累和事關可塵生活教育的錢都交給不太了解的何雋永,可兩年下來,她無論是做老婆還是當後媽都是無可挑剔的,他相信她,所以把家底都掏給她,他是放心的。他不想讓她離開,也不能讓她離開,當他看到這份離婚協議書時,那種萬分恐懼的感覺再度死灰複燃。“我隻要離婚,”何雋永不為所動,身體上也十分抗拒他的逼近,她把雙手撐在孟青岑的胸口上,努力讓兩人保持距離,“我不想再跟你一起生活,就這麼簡單。”孟青岑頻頻搖頭:“除了這個,你想要什麼都可以,隻是除了這個……”何雋永隻感覺心累,她倦意滿滿的歎口氣:“你看,可塵我已經幫你帶大了一點,他的身體已經調理得差不多了,等明年上了小學,你最艱難的時刻基本上也就熬過來了,買菜做飯接孩子,可以請鐘點工和托管班,你想再娶個喜歡的,也不是沒條件,我看夢初芽就挺好的。“如果不是我當初追著你和你結婚,估計你現在已經跟夢初芽在一起了,至少她長得和你的愛妻一模一樣,這一點,就算一萬個我加起來都比不上,我不想再耽誤你的幸福,你看這樣行嗎?”何雋永說得無比誠懇,孟青岑聽得滿腦袋懵圈,看看人家小姑娘,想跟你離婚,連後路都給你找好了,沒了後顧之憂,你還有什麼理由不跟人家離婚呢?“不是啊,隻要你不走,這些問題明明都不會存在的,我不用再婚,可塵不需要托管,做飯不用請鐘點工,這些困難都是你給製造的,你卻讓我一個人來消化,不行。”孟青岑堅定的搖頭,其實現在的他已經沒什麼思考的能力了,在從泉城回來之前,他做好了吵架的思想準備,做好了何雋永會離家出走的思想準備,唯獨沒有做好可能會被離婚的思想準備。不是他沒料到,而是被他回避了,他根本不想麵對這種可能,所以麵對何雋永孜孜不倦的離婚欲望,他的思路完全喪失了最起碼的邏輯,他的腦袋裡隻有一個信念,就是他沒有理由離婚,何雋永也同樣沒有理由離婚,離婚這件事是完全沒必要的,他就是接受不了!“那我呢?我的需要呢?你和可塵需要我的照顧,那我呢?你給了我什麼?”何雋永呆呆的看著這個男人,他有多自私啊,心裡隻有他和他的兒子,不,他的心裡隻有孟碧海。“我剛才問過你了,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給啊,除了離婚,我都給你,我們還有孩子啊,你忘了咱們的孩子已經有兩個多月了,你是不是讓懷孕搞得不舒服了,跟我鬨脾氣呢……”孟青岑的腦子一團亂,一想起何雋永肚子裡的孩子,他還是擠出來一個難看的笑容,讓何雋永看得後背直冒涼氣。“我沒忘記懷孕的事,我決定打掉這個孩子,跟你離婚,重現開始我的生活。”何雋永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漸漸冷了下去,她趁機掙脫了他的懷抱,坐到旁邊的單人沙發上。“為什麼要打掉?不是你拚命想要的嗎?”孟青岑眼光漸冷,臉色鐵青。“你為什麼又想留下呢,不是為了可塵拚命想讓我打掉嗎?”“因為你想要,所以我同意留下。”“嗬嗬,現在我不想要了,你就同意打掉吧。”孟青岑繼續搖頭,今天這一整天他做的最多的動作就是搖頭,不明白,不理解,不同意,不願意,難以置信,更加不想麵對!“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你不想要我想要,我已經有個兒子,你就給我再添個女兒,我要一家四口人,我要兒女雙全,我就想這麼跟你過日子,你也彆去費事開始什麼新生活了……”“我不愛你了!我不要你了!放我走!”何雋永冷冷的打斷了他的自說自話,她想快刀斬亂麻,她想儘快結束這一切,她後悔留著情麵跟他講那麼多,因為不愛,所以不在意,所以從頭到尾他考慮的隻有他自己,在他心裡,她的意願從來不重要。她後悔沒有把絕情的話第一時間說出口,後悔跟他無謂的糾纏。孟青岑頓時愣了,她……不愛他了?她……不要他了?他在心裡把這兩句話默讀了好幾遍,但是,無論如何,就是理解不了這兩句話的意思,明明其中的每個字拎出來都懂,怎麼組成了句子,就硬是不明白了呢?“我,不想再生活在這間房子裡,不想再跟你同睡一張床,不想再讓你碰我,不想生你的孩子,不想再為你做飯洗衣做清潔,不想再帶著你的孩子奔波在醫院裡,不想再因為照顧他不眠不休,不想再忍受你的無情,不想再過這種不被愛的生活,我要去找一個愛我的男人共度餘生,我也想得到你和孟碧海那種愛情,我想我值得被愛,我不想再被你耽誤。”孟青岑似乎剛剛感覺到何雋永的真實意思,他茫然不知所措,低頭看了一眼那兩張離婚協議,又抬頭看著何雋永,他看到她的表情堅定又嚴肅,他那隻驕傲的小鹿哪裡去了?他懷裡愛撒嬌的小貓跑哪裡去了?一瞬間巨大的恐慌從四麵八方衝擊過來,孟青岑的身子晃了晃,他感到全身脫力,癱軟在沙發上:“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愛你……”“我看了你的QQ空間……”“不可能!你沒有密碼!”孟青岑驚得幾乎跳了起來。“我猜的,是孟碧海的生日。”“你不可能知道她的生日!”孟碧海的所有物品都被孟青岑鎖好收藏了起來,何雋永根本無法接觸到。“你銀行卡的密碼是她的生日,我給可塵刷卡交學費時,你告訴過我一次,很不幸,隻有這一次,我就記住了。”“你……看到了什麼?”他的聲音抖得厲害。“都看到了,‘我不愛她……所以不可能像疼惜你一樣在乎她的感受,永遠不會在乎……’”她把他的心聲一個字一口血的念出來,臉上還帶著笑容,她本來不想哭的。可是,當她把這根紮在心底的刺猛地拔出來時,終究還是帶出了血,她還是哭了,眼淚象兩道清泉,汩汩的淌出那雙漂亮的大眼睛,她想:我怎麼了啊,我挺好的一個女孩子,漂亮、聰明、能乾、懂事、背景乾淨,二十五歲也隻愛過這一個人,不愛我就算了,我也不去勉強,可是賭咒發誓的不愛我,又是何必呢,我就這麼讓人嫌棄嗎?“我想要個在乎我的人,不行嗎?這個理由,足夠離婚了吧。”何雋永忍不住抱住自己哭起來,哭得特彆委屈。孟青岑無力的像個生病的人一樣,他眼望著痛哭的何雋永,滿臉儘是絕望。就在這時,孟青岑的手機來電突然響起,屏幕上跳動著關慶蘇的名字,孟青岑頭腦一凜,肯定是醫院有事發生,他趕忙接起手機,關慶蘇緊張的叫聲立刻傳出聽筒:“我艸!老孟!你要是回來了,就快來科裡,速度啊,我tm搞不定了!”孟青岑邊接手機邊往單元門方向走:“什麼情況,你先說,我這就趕過去!”“上午來個29歲的二胎產婦,下午5點半宮口全開,8分鐘順產,2分鐘後胎盤娩出,跟著就大出血,半小時1600ml的出血量,我和師太初步判定是羊水栓塞……”一聽到“羊水栓塞”四個字,孟青岑瞬間感覺膝蓋一軟,他臨出門時望了一眼依然不停啜泣的何雋永,他不舍的望著她,欲言又止。聽到防盜門的開關聲,何雋永抹一把臉上的淚水,迅速收拾好自己的物品,就連廚房裡自己的馬克杯和腳下的拖鞋也一並帶走,要離開就乾乾淨淨的離開,自己的東西與其留在彆人家裡討嫌,不如自己帶走丟掉。她開著車來到何芳吟那間小公寓,舒舒服服的泡了一個泡泡浴,然後渾身香噴噴的一頭紮進軟軟的單人床上,不一會兒就呼呼的睡了過去。醫科大總院手術室。孟青岑快步走進準備室,穿好手術服,以最快的速度給雙手消毒,護士長一邊幫他穿好手術服,一邊介紹產婦目前的情況。“已經在輸血了,加用激素地塞米鬆……”“輸注凝血酶了嗎?”孟青岑舉著兩隻消毒的手,一腳踢開手術室的門,直接衝到手術台前,此刻的手術台就像大型屠宰現場,產婦因為失血過多奄奄一息,手術台麵和地麵上全是大片大片的血汙,台前十幾個醫護的身上也被噴上大量的血跡,血壓監測、心電監測設備滴滴答答響做一團,孟青岑不覺有點恍惚,一瞬間有種回到五年前的幻覺。“給了,凝血酶原複合物和纖維蛋白原!”關慶蘇見孟青岑到了,緊張的神經稍微鬆了鬆,“放射科已經準備子宮動脈栓賽治療了……”“產婦心率太快了!血壓開始下降!”這時有醫生叫道。“放射科呢?趕快上治療!”師太急眼了,“血漿給我補足,不夠就組織現場獻血!““血漿目前充足,就看凝血情況了,放射科的人已經在電梯裡了。“關慶蘇一臉緊張,他還是第一次經曆產婦羊水栓塞,這是人命啊,這個產婦就是他給接生的,當鮮血隨著胎盤的娩出嘩的噴濺出來是,關慶蘇至少有兩秒鐘是傻眼的,他第一反應就是羊水栓塞,可他又真不願意是羊水栓賽,醫科大總院婦產科的手術記錄裡,羊水栓塞的搶救成功率是零,其中就包括孟青岑的亡妻孟碧海。“我建議凝血成功後就準備子宮切除。“孟青岑在跟自己的科主任提建議,他的第一反應就是保命。主任師太還不能最終判定是羊水栓塞,為了謹慎起見,不是萬不得已,她不想斷了女性的生育之路,因為她明白,很多女性在婚姻裡的價值就是生殖繁育後代,她們沒有生存能力,隻能依附男人生活,如果失去子宮,不光是身體上遭受永久性的損傷,就連最基本的婚姻都會失去,一旦到了那步田地,她們連最後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小孟,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就目前的情況,也有可能是產後失血性休克,如果誤診摘除了產婦子宮,她的人生就毀了。”“如果半個小時之內凝血還不起作用,一定就是羊水栓塞,如果不及時摘除子宮,產婦身體上所有創口都開始出血的話,手術都會困難。”師太低頭想了想:“再過5分鐘,院領導和相關科室會過來研究搶救方案,你們兩個跟我過去,剩下的人隨時彙報現場情況。”孟青岑跟著科主任離開手術室,回身關門時,從即將關閉的門縫裡,他看到手術台上的產婦,血漿從輸血管子裡涔涔流進她蒼白的毫無生機的身體裡,而她的身下依然汩汩流淌著鮮紅的血液,她的鼻腔裡、手指上、胸口上,貼著、插著各種指標監測的管線和呼吸器,無影燈下,她身體的每一部分都一覽無餘……她看起來就是他昨日的噩夢,孟青岑默默關好手術室的大門,他發誓,他要與這噩夢鏖戰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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