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往事如煙(1 / 1)

食夢公子 鰻魚Tech 1743 字 3天前

翌日是個陰雨天,雨水連綿不絕,落在庭前芭蕉葉上,淅淅瀝瀝,宛若天人彈奏的仙曲,悅耳至極。因著昨夜白菩提把封玉的噩夢吸走了的緣故,夢魘沒再作妖,今個兒的她難得有了一絲兒精神,從昏迷中蘇醒了過來,還說要喝紫薯山藥粥。甄允喜出望外,親自下廚熬了一鍋紫薯山藥粥,盛了一碗端到封玉床前,一口一口喂給她喝。我站在門口看著,心思複雜,小聲問白菩提道:“你說有沒有可能甄允就是個表裡不一的小人,表麵上溫文如玉,背地裡就是個虐妻狂?”“為什麼這樣想?就因為昨夜在封玉的夢裡看到他殺了封玉?”“這理由還不夠充分麼,日有所思夜才有所夢,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人還少嘛,甄允背不住也是這樣的人,封玉長期受他虐待,求訴無門,積鬱在心裡,遂成了糾纏不斷的噩夢。”“你太想當然了。夢不是那樣解析的。”“那你說怎樣解析?”“我怎麼知道,我才五歲,懂個什麼。”他鼓著腮幫,用我昨天擠兌他的話擠兌我。我橫他一眼,正要去擰他耳朵,甄允走了過來,說是封玉要見我們。雖然瘦的堪比黃花了,封玉那種自朱門繡戶裡打小養成的溫婉氣質卻沒有變,掙紮著站起來,柔柔衝我們施了一禮,“妾身的性命便托付給二位了。”“甄夫人不必客氣,除魔衛道本就是我們的職責。”我伸手扶起封玉。手腕托著她的胳膊時隻覺得輕若浮木,不自覺多了句嘴,“夫人身體裡的魔我們除得了,心裡的卻未必可以,還望夫人善自珍重玉體才是。”她身子微微一顫,搖搖欲墜。白菩提一把拉開我,“甄夫人剛剛醒來,不宜過度勞累,我們就不要再叨擾了。”又衝他們夫妻二人道,“魘在純陽之日法力最弱,也最好對付,待這場雨過去我二人再為夫人做法,在此之前還請夫人多多忍耐。”甄允代封玉把我們送到門口,走出一段距離後我問白菩提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當務之急自然是先弄清楚封玉的心結,對症下藥。”又蹙起眉頭,“但封玉好歹是個深宅大院裡的夫人,要打探她的私事可沒那麼容易。”我說:“我倒有個主意。”“什麼主意?”“封玉有個貼身丫鬟叫紫夏的,打小就伺候著封玉。若說有誰最了解封玉,非那個丫頭莫屬。”“嗬,你這消息可夠靈通的啊,才來甄府不到一天,把人家的人際關係都打探得清清楚楚。”“我哪有那麼八婆。”我反駁,“還不是小琉那丫頭,嘴上不帶把門的,嘰嘰喳喳什麼都往我耳朵裡灌。我順帶一聽,就記下了。”紫夏現下還在封玉房裡伺候著,我和白菩提沿著回廊逛了幾圈,等她出來回了自己房間才去找她。那丫頭嘴卻嚴得緊。“奴婢什麼也不知道,姑娘公子對我家小姐有什麼疑惑還請去問姑爺吧。”“你確定要我去問你家姑爺?”我說,“你家姑爺和你家小姐的感情真有傳言中那麼好?”她明顯吃了一驚,眼神開始閃躲,我正待問下去,白菩提把我拽到一邊,“你怎麼總揪著人家感情好不好來問?昨天的夢都白看了?”“那你說怎麼問。”“看我的。”他走到紫夏麵前,直截了當一點兒不給對方準備,跳出一句令我都十分震驚,“你家小姐是不是被山匪綁架過?”紫夏大驚失色,“公子胡說什麼,我家小姐清清白白,你休要胡言亂語玷汙了她的清譽。”“我是不是胡言亂語你心裡清楚,這件事關係到你家小姐的性命,性命與清白孰輕孰重你不妨好好掂量掂量。”紫夏淚眼朦朧,她是個柔弱的姑娘,很好攻破,在白菩提灼灼的目光下,到底卸下了防備,“公子當真能救我家小姐?”“我可以。”白菩提很肯定地說。“那好,我說。我家小姐的確被山匪綁架過。但你們可千萬不能對外人講,尤其不能讓姑爺知道這件事。老爺怕有損小姐清白給我們下了死命令誰也不許說。”我見她哭的可憐,遞給她一條帕子,她擦了擦,繼續道:“那是長樂三年初春的事,小姐與幾個知交好友結伴去阡陌溪賞桃花,臨要走小姐看見不遠處的山上有座尼姑庵,便想上去上炷香。其他幾位小姐都玩乏了,加上對燒香拜佛之事不感興趣,便隻有我和小姐兩個人上山,其他人都走了。誰承想上山的半途中遇見劫匪,劫走了我和小姐。”紫夏說到這時又哭了一氣,略略調整好情緒後才繼續往下說,“山匪抓走了小姐,單單讓我回去報信,限期三日之內拿銀票來贖小姐。可奇怪的是沒等銀票送過去,小姐就回來了。問她怎麼回來的,她隻說是趁山匪不注意跑回來的。”“實則是有人救了她。”白菩提突如其來的插嘴讓紫夏有一瞬的愕然,但她並有問白菩提是如何知道的,接著他的話繼續講下去:“的確是有人救了我家小姐,那個男人也是個土匪,叫作葉深……”葉深出生在天歌城附近的一個村落裡,十歲那年暮雲寨的土匪屠了村,他的父母亦在那場劫難中喪生,他至此淪為孤兒。小小年紀的他並沒有就此墮落,而是將心裡的恨深深埋藏,潛進暮雲寨,用了十年時間,取得了大當家熊鯤的信任,當上了暮雲寨的二當家。封玉被綁去的當晚,他正計劃著最後的複仇。而她的到來,正好助了他一臂之力。柴房裡,她哭得梨花帶雨。他路過時看見了,同手下們打趣,“哎喲喲,看大哥這次抓回來了一個什麼尤物,連哭都哭得這麼美,真是我見猶憐。”她心裡暗自鄙薄他的輕浮,他卻不識趣,徑自走了進來,抬起她的下巴,“彆哭了,給大爺笑一個。”封玉不笑,隻管瞪他。他忍俊不禁,“還挺有脾氣。”不知打哪掏出一隻焦黃焦黃的黃鸝鳥來,他讓黃鸝鳥站在他手心,他輕輕一翻掌、一握拳,等再展開時黃鸝鳥酒不見了,“想不想知道它去哪了?”他衝她眨眼。封玉理他也不理。“其實藏在袖子裡啦。”一抖袖,黃鸝鳥果然飛了出來,繞著房梁飛了兩圈,忽然在他頭頂拉泡屎。她“撲哧”一笑。“笑了麼,笑了就好。”他渾不在意地拿袖子擦去頭上的鳥屎,笑容痞氣又俊朗。封玉以為他是個好人,至少跟他那些粗鄙蠻橫的同夥不同,但她很快就意識到自己有多麼天真了。葉深走了沒多久,熊鯤便派人來把她帶到了秋風堂。堂上正中坐著熊鯤,下首坐著葉深。他實在沒個正形,坐也不好好坐,翹著二郎腿,永遠都是一副痞裡痞氣玩世不恭的模樣。葉深建議熊鯤建議封玉做壓寨夫人,那熊鯤本來也有幾分垂涎封玉的美色,葉深投他所好,他自然樂得合不攏嘴,“也好,等封家的老東西把酬金送上來,我們自然樂得收下這份嫁妝,真是一舉兩得的好計策啊!”封玉卻氣得七竅生煙,一雙美眸恨恨瞪著葉深。葉深把吃剩的桃核一扔,走下座位來,“喲,美人兒怎麼生氣了?我給你找了個如意郎君你該謝我才是呀。”一壁微笑著吩咐,“來人,把封小姐帶下去打扮,今晚暮雲寨大擺宴席,吃喜酒!”山匪哪有什麼講究,扯幾塊紅布,貼幾張喜字便算是喜堂了。鼓樂聲中,封玉哭得肝腸寸斷,想不到自己純潔無暇的一生就要這樣斷送了。那一刻,她誰也不恨,隻恨葉深。恨不得與他同歸於儘。這樣想時,堂外忽然傳來了一陣兵戈之聲,她以為是她爹帶著官兵來救她了,殺進來的卻是葉深。喜酒裡被下了迷藥,熊鯤的人紛紛倒下去,葉深勢如破竹,一路殺到熊鯤跟前。他半敞著衣襟,脖子上掛著一塊殘缺的紅色玉玨,手中紫背刀翻轉,一抬手就是一條人命。殺人時臉上依舊掛著那讓人捉摸不透的笑容。熊鯤瞪著個熊眼,因著藥力的作用,身子搖晃不已,“好、好……你個葉深,竟然敢背叛我!”葉深殺意凜然,一刀削下熊鯤的首級,看著那顆骨碌碌在地上打滾的頭顱雲淡風輕道:“我可沒有背叛你,我隻不過是從來沒有忠於你罷了。”封玉哪裡見過這種場麵,早已嚇得手腳發軟倒在了地上,葉深一把撈起她,“走吧美人兒,大爺我做回好人,送你回家。”下到半山腰天卻變了臉,一場大雨兜頭而至。葉深隻好帶著封玉就近找了處山洞避雨。洞裡散落著許許多多的斷枝。葉深把他們聚在一起,生了一堆篝火。大雨瀟瀟不歇,山肯定下不成了。他們隻好在山洞裡湊合一夜,一左一右睡在火堆兩側。夜裡,葉深看封玉的身上蓋著的衣服滑了下去,想要幫她蓋一蓋,手才碰到衣服的一角,封玉便猛地坐了起來,像個受驚的小白兔似的地看著他。他尷尬地縮回手,提起衣服坐到了洞口那邊。封玉坐了一會兒,又躺下了,隔著衣服傳出悶悶的聲音,“對不起……”“沒什麼,我是個山匪嘛,你防著我也是應該的。”他的聲音仿佛混合了雨色,在這淒淒涼涼的雨夜裡,聽來字字揪心。她終於放下了所有戒備,沉沉進入了夢鄉。清早醒來時葉深已經把食物弄好了,是兩條香噴噴的鬆枝烤魚,魚是附近河裡的鯽魚,被鬆枝熏得儘是木香,雖沒抹鹽,味道淡淡的,卻不妨礙它的鮮美。吃完烤魚,葉深送封玉下了山,一路送到她家門口。分手時,封玉問葉深,“你今後可有什麼打算?”“得過且過唄,能有什麼打算。”他懶散地倚著牆壁,永遠的站沒站相,坐沒坐相。封玉默了一陣,說:“那你多保重。”他衝她擺擺手,示意她快進去,她一手提著裙擺走到門口了,忽然又回過頭,“還有……”他亦懶洋洋地回過頭,“還有?”“還有謝謝你救了我。”葉深衝她一笑,恰好天邊掛著一道虹,他笑意朗朗,竟比那絢爛的虹光還要耀眼。叫封玉記了一個又一個春秋冬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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