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頭,彆他娘的賣關子,錢少不了你的。”有好事者摸出幾個銅板丟了進去。說書人看見銅板頓時眉開眼笑,繼續說道:“話說昨夜,柱子他爹擔心自己的兩畝地被淹,特地冒著風雨出去了一趟,就在南嶺上走了一圈,可當他準備看看江裡水位漲到了什麼地方的時候,整個人都嚇尿了!跪在地上不住的磕著頭,頭都磕破了,諸位要是不信,晚上可以去他家看看,不過可彆把我供出來!”“放你的屁,你才嚇尿了,俺爹才沒有!”一個流著鼻涕的小孩咬著糖葫蘆,生氣的說著,引起了街坊四鄰們善意的笑聲。說書人也不在意,喝了口茶,把驚堂木一拍:“柱子他爹抬頭一看,那江裡居然一條黑龍在翻滾!咱們大家可都知道這江水是一路南下的,那黑龍就順流而下,所到之處,江水把兩旁的田地都淹沒了,一直到十裡橋那地方,咱們都知道十裡橋的橋底下掛著一把劍,可大家夥誰知道那把劍是乾什麼用的?”眾人都搖頭表示不知。“那把劍就是阻止這黑龍毀滅莊稼,毀滅咱們河口的,它到了橋底下,停住了前進的步子,龐大的龍身飛出了水麵,直衝那把鏽跡斑斑的鐵劍而去......”小酒館裡,周童正在和一個青年喝著茶,那青年聽說書人講到這裡,不禁笑道:“這是你從哪裡找來的,斬龍劍都被他拾到上去了,還挺能整景。”“這可不是瞎編的,十裡橋那地方真有一把劍,早些年留下來的。”周童道。“哦?那有意思了,今晚得去看看。”“你愛去不去,一會彆忘把茶錢留下。”周童沒好氣的說了一句,轉身離開。青年人苦笑一聲,再次聚精會神的聽說書人說書,嘴裡自言自語道:“好一個走蛟啊!”滄江底下確實有一個生物,不過不是龍,而是一頭蛟,這頭蛟正是麟齋麒麟宋世安放進去的那條,至於走蛟,這是要化龍的征兆。《墨客揮犀》記載:蛟之狀如蛇,其首如虎,長者至數丈,多居於溪潭石穴下,聲如牛鳴。南北朝誌怪筆記《述異記》記載:虺五百年化為蛟,蛟千年化為龍,龍五百年為角龍,千年為應龍。這裡的虺就是指的蛇。蛟修煉一千年,便會沿江入東海化龍。所謂“走蛟”就是蛟或者也有少數修煉得道的魚類和龜鱉,沿著江河乾流入海,一般“走蛟”都伴隨著狂風暴雨、江河暴漲,這一路,蛟會過龍門,也就是橋梁,過龍門的過程中,蛟不可以在橋梁之下經過,所以當蛟走到這種橋梁麵前時,會鑽進橋洞,用身軀堵住流水。逼迫水麵上升越過橋麵,然後自己再趁機從橋上遊走,這個過程會產生強大的衝擊力,造成巨浪、漩渦等,一般有行船恰好碰到走蛟,往往輕則顛覆沉沒,重則支離分崩。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若是“蛟”被人看到,則需要見到它的人對其封正,什麼是封正呢?就是說出“好大一條龍”之類的話語,隻有這樣蛟才能順利化龍,如若聽到人說好大一條蛇之類,那麼“走蛟”也就不能成功,甚至蛟還有性命之憂。想到這裡,年輕人連忙起身回頭問道:“周伯,那人......”“柱子他爹沒文化,說了一聲‘好大的泥鰍’,滿意了吧。”年輕人噗呲一聲笑了出來,櫃台後麵的慕婉兒也笑了,她也是江湖中人,自然知道這“走蛟”是什麼意思。年輕人看了慕婉兒一眼,站起身來想要走過去說兩句話,可腳卻始終沒有邁出一步。不遠處的周童拿著一壇酒走了過來,白了他一眼,“畢宣,你彆打我徒弟主意,她已經有主了。”“誰啊?”畢宣下意識的開了口。“比你年輕,比你俊,比你有錢,比你厲害。”周童喝了一口酒。櫃台後麵的慕婉兒小臉通紅,氣鼓鼓的上樓去了。畢宣心裡一怔,托著下巴搜尋著南北方的青年才俊,可在他的印象裡,能滿足周童說的著四點的太少了,不說俊和有錢,比他年輕又比他厲害的人,簡直是鳳毛麟角的存在。“到底是誰呢?”畢宣百思不得其解。夜晚八點,雨又開始下了起來,而且越下越大,到了十點鐘,外麵已經沒有一個人了,就連打更的,也都找個地方貓著去了。夜裡十一點左右,一行五個人來到了滄江邊上。“畢宣,你確定封正的那個人沒有說龍?”“二哥,周伯應該不會騙我。”畢宣恭敬的說道。“嗯。”穿著蓑衣的領頭人點了點頭,他叫孔謙,新一代繡衣使者裡,位列二把手。五個人上了一條小船,在風雨之中漸行漸遠。十裡橋很快就要到了,畢宣看了看波浪洶湧的江水裡,小聲道:“要來了!”蛟化龍,若第一次錯失了封正的機會,還有第二次,這一次會比上次更加艱難,稍不留神就會成為一具浮屍,而且這也是最後一次機會。“哢嚓!”天空中一道閃電劃過,巨大的霹靂聲響徹了江麵,整個江麵在一瞬間變成了白晝。“來了!”孔謙大吼一聲,江水開始翻湧不止,並且成倍的上漲,他甚至在恍惚間聽到,橋底下的鐵劍發出錚錚顫鳴。“老四老五,放!”孔謙話音剛落,船頭和船尾的兩個黑衣人嘩啦啦一聲甩出兩根粗大的鐵鏈,鐵鏈的頭上帶著鋒利的彎鉤!“中了!”老四和老五死死拉住鐵鏈,老三則是在用力穩定小船的平穩。“哞......”一聲如同的牛叫的聲音從江底傳了上來。“畢宣,拋網!”“得嘞!”畢宣身子一扭,拋出一張用細鋼絲與麻繩編製而成的大網,連同老四和老五的鐵鏈一同罩住。“拉!”孔謙一聲令下,五個人一起用力,一頭數丈長,海碗粗細的蛟被拉了上來。老四和老五解下了鑲在蛟皮肉裡的鐵鉤,又用鐵鏈捆了好幾圈,這才完事。“大哥,成了!”畢宣激動的說道。“嗯。”孔謙依舊是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正當五人準備劃船回歸的時候,天空中原本停掉的雷聲又響起了起來。“轟隆”一聲,震得五個人的耳朵都有些轟鳴,十裡橋下那柄古劍居然又是一陣錚鳴,這一次,要比上一次強多了。孔謙猛然回頭,在北邊不遠處的地方,一個龐然大物露出一對拳頭大小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們。“怎麼會還有一條!”畢宣駭然失色!孔謙仔細的看了看,搖頭道:“這不是蛟,是一條蛇。”“怎麼可能?一條蛇怎麼會有如此大的威勢,看樣子不比這條蛟差!”“這不是野物,是人飼養的,好大的手筆,喂出這麼一條大家夥。”“可這家夥的威壓,似乎不比這頭蛟弱。”罩著黑色麵紗的老四踢了一腳船上的蛟。“看起來,不止我們一家盯著這頭蛟啊,這條蛇雖未化蛟,可實力一定不比蛟弱。”孔謙默默攥住了腰間的刀柄。“老四老五劃船離開,它不敢跟過來!”一行五人劃著船在風雨中駛向了岸邊。那條蛇果然沒有追來。“大哥,來的時候你一直不肯說主子要我們把這頭蛟弄到什麼地方,現在得手了,能不能和我們說一聲。”畢宣從船上下來問道。“張家葬皇嶺。”孔謙吐出了這幾個字。幾個人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寒顫,這個地方,他們隻是稍微聽聞過,但是要說具體了解,誰都沒有那個膽子。據傳,這張家葬皇嶺根本不存在於人世間,這是二十年前張家動亂時,張家老爺子張靖留的後手,此地關乎張家能否再次興盛。至於,這個地方為什麼會讓堂堂的繡衣使者這麼恐懼,是因為當初有人集結了八百人去搜尋這個地方,到最後沒有一個人活著回來,這八百人個頂個都是百裡挑一的好手。這八百人是十年前顯赫一時的背嵬軍,隻不過一夜之間,就從南北方除了名。——太平村葉家大院裡,葉尊坐在堂屋門口搖著蒲扇,突然,大門自己開了,一條海碗粗細的大蛇爬了進來。這條蛇通體碧綠,看上去威風至極。“竹青,你回來了。”葉尊伸出手臂,大蛇乖乖的把頭靠在了手下麵。“怎麼樣了?”竹青聽了這話,碩大的頭顱擺了擺,擱在了葉尊的大腿上,看上去委屈至極。“哈哈哈,沒事沒事。”葉尊毫不在意的笑著。民國三年,陰曆八月中旬,《玉皇縣誌》載:河口滄江相鄰處,一尾黑龍出沒,殺二人,毀壞莊稼屋舍,有異人夜晚行船,帶鐵鎖鐐銬捕之,從此銷聲匿跡。第二日清晨,天空放晴,誰都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事情,賣東西的依舊賣東西,喝茶聊天的依舊喝茶,說書人老李頭今天變了個花樣,講起了走蛟的事情,不知道是從哪裡打聽來的。今天的滄江江麵上風平浪靜,但是風波遠遠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