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潮生並未給薛龍這個小輩好臉色看,聖心則是坐在手下搬的藤椅上,抱著膀子冷眼旁觀。他又不是三歲小孩了,那麼多年避世不出,今天又整這麼大景,就是給老兄弟幫幫場子,他才不管什麼李大通,秦二通的,哪怕是麟齋三個當家的提著腦袋出來見他,他那兩門克虜伯火炮也是一定要打響的。“前輩,您覺得怎麼樣?”“如果我覺得不怎麼樣呢?”第五潮生有了興致。他很喜歡揉捏在自己麵前,所有自以為是的人。“如果前輩不同意,我願意用我項上人頭,換取麟齋的安穩!”薛龍故意放大聲音,臉上帶著大義凜然。“那好吧,我成全你!來人!砍了!”第五潮生一聲令下,身後的漢子迫不及待的舉起了鋼刀。薛龍臉色驟變,他隻覺得眼前一道黑影閃過,視野忽然變的高了起來。“噗通!”一顆人頭滾到了地上。薛龍身後兩人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股熱流從褲襠中間湧了出來,這二人直接嚇尿了。那漢子抹了一把刀上的鮮血,徑直走到薛龍麵前,一把撕下了人皮麵具,露出了一個滿臉胡子的麵孔。大宅院外戰鬥一觸即發,大宅院裡卻一片祥和安靜。一個白麵青年坐在屋子裡與一個中年人下著圍棋。青年溫文爾雅,笑如春風,可在大六月天裡卻抱著一個暖手的銅爐,中年人的臉上卻有一道猙獰的刀疤,時不時的往光潔的地麵上吐兩口濃痰,一旁伺候的丫鬟都嫌棄的皺起了眉頭,那個青年卻如同沒有看到一般。這一對組合,著實怪異的很。這個時候,旁邊的仆人小跑著過來,準備蹲下身子向青年傳遞消息。那青年,卻伸手阻擋,“有什麼話大聲說,羅叔不是外人。”仆人朗聲道:“被識破了,秦老九被砍了。”“用了幾招?”青年風輕雲淡的拿子落子。“一刀就砍了,不過秦老九沒有防備。”“哦。”青年答應了一聲沒了下文。一旁的羅照君道:“賢侄,出手的人什麼水平?”“秦老九是麟齋兵堂小分隊的隊長,身手再不濟,對付三五個普通人還是沒問題的。”“那就是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出手了。”羅照君皺著眉頭。他是昨天從濟州趕來的,他麵前的年輕人請他來助拳,並答應以後麟齋所有的情報會與羅家共享。他本來是一點也不想來的,因為麟齋麵對的是兩個跺跺腳南北方都能震上一震的巨擘。羅照君考慮了一夜,終於還是接受了青年開出的條件。“無妨。”青年執白子收官,打了個哈欠。看勢頭,竟是要睡覺去了,羅照君咧了咧嘴,心說這小子還真是心大,他開口道:“賢侄,接下來該怎麼做?”“羅叔,你說外麵的那兩個老東西,是不是本尊?”羅照君聽的嘴角直抽搐,就算是他在外麵那兩位麵前,都得稱一聲小輩,這貨可好,直接叫上了老東西,他現在都有些後悔聽這貨的了。彆人不知道,他可知道聖心的本事,那年打完張家之後,聖心在暗處死咬著他不放,若不是羅家那幾位高手護著他,他這條命基本就留在江州了。再往前推十年,各方勢力還沒有發展起來的時候,聖心在江湖上是說一不二的存在,堪比當年的張靖,若要說誰能趕得上他,那恐怕隻有遼北那個姓神的了。他板起麵孔,冷聲道:“世安,不許對前輩無禮!”羅照君雖然心狠手辣,但是他的骨子裡是個極重傳統的人,忤逆犯上的事情他絕對看不慣,哪怕僅僅是一句話。而他的這句話,也間接說明了外麵來的人一定假不了,笑話,連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都出手了,能不是聖心親臨嘛!青年顯然沒有意識到羅照君會說出這樣的話,他隨即笑道:“鹿死誰手未可知!”他話音剛落,一道悶雷般的聲音炸響,羅照君回頭一看,牆頭上濃煙四起,他的臉色當時就沉了下來。“賢侄,你把我叫來不是為了讓我看你的麟齋覆滅吧。”“自然不是,薛龍去求救兵了,估計這時候應該快回來了。”“找的救兵是誰?”“白狼!”羅照君當即就想破口大罵,他甚至懷疑這貨誠心給他上眼藥,他侄子被白狼殺了的事情,他還沒有對外公布,能夠知道這件事情的,也就隻有無孔不入的麟齋了。不過這一次,羅照君還真是錯怪青年了。麟齋早就和白狼的人搭上了線,白狼的人之所以能夠轉戰南北而死傷了了,正是麟齋的消息。這群草莽出身的好漢行事頗有章法,每次出動都要禱告一遍:“天老爺,地奶奶,俺到北方做買賣,不管掙錢不掙錢,但願人馬回來全”。但是,最近的這一次,真有一個人就沒回來,他就是白狼。民國三年六月中旬,白狼發兵對抗皖係軍閥的圍剿,麟齋宋世安出了一計,讓白狼手下大將宋虎子製造一出“意外事故”,然後取了白狼首級向軍閥頭目投誠。宋虎子本來就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他早就看不慣白狼動不動為國為民的大道理,於是和宋世安一拍即合。而宋世安解麟齋之圍的底牌,就是宋虎子以及白狼部下的土匪。大宅院外,克虜伯炮一炮炸響,把牆頭上轟出了一個大洞,第五潮生和聖心退到了門口二裡外的地方,悠閒的喝著茶。這兩位大佬滿是滄桑的臉上掛著不屑的笑容,可那端起茶杯的手,卻是白嫩異常,一般常年倒鬥下墓的青年人,才會有這樣一雙猶如女子的手,這是多年保養的結果。東北胡子,西北刀客,山東響馬,江南倒爺,這在南北方是出了名的四種職業。當初倒鬥大家張家張靖說過這樣一段話,“判斷一個人是不是盜墓賊,靠兩種法子,一種是聞味道盜墓賊因為常年在墓裡乾活,身上自然而然沾染上了腐爛的氣息,再一種法子就是看手,盜墓賊靠手去破機關、探土壤,雙手要保持良好的靈敏度和觸感,所以這雙手一定要保養好。”曾有一件軼事在江州為人們津津樂道,說是前幾年,一個盜墓賊是翻膛的好手,可是家裡窮的揭不開鍋了,他攢了點小洋又都買雪花膏抹手了,結果把他婆娘氣的摔盆子摔碗,盜墓賊沒轍了,想著去河裡鑿冰摸魚改善夥食,家裡人喝上了魚湯,婆娘對他也沒有那麼凶了。可這一來二去,雙手起了凍瘡,都乾裂了,蠟燭油滴上也沒有一點知覺,好巧不巧的是他在河裡摸魚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大塚。他回去想了一夜,決定發這一次塚,但凡墓裡有一丁點寶貝,養活他們一大家子也不是難事。但是在墓裡的時候,出了問題,他在摸牆的時候,摸到了兩處機關,可因為他手上裹著一層厚厚的老皮,導致他判斷不出哪一個是生,哪一個是死。他咬了咬牙,按下了第二個開關,結果觸動了斷龍石,封死了出口,他抱著一堆金銀珠寶,困死在了墓裡。直到兩年後,另一批翻膛高手進了這個墓,才知道了這件事情的發生。而麟齋大門口這兩位大佬,也就是愛新覺羅·聖心和第五潮生,這兩個人不但手保養的好,身上還有一股濃濃的腐朽氣息。按理說,老王爺已經金盆洗手多年,第五潮生乾的又不是下墓的買賣,所以宋世安的疑惑沒錯,這兩個人是假的。在下車的時候,聖心麾下兩位擅長易容術的天罡,就把這二人給緩過來了,這兩位天罡的目的,就是給麟齋的人製造一個假象。所以,聖心和第五潮生是假,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在場是真。而兩位真正的正主,早已悄悄的坐馬車來到了江州帥府。帥府大堂,傅興雲跪地叩首,稱聖心恩師,又稱第五潮生前輩。聖心很滿意傅興雲的做法,他這一生加上自己兒子一共有五個徒弟,大徒弟傅興雲,二徒弟林江仙,三徒弟張蟄,四徒弟趙子翊,五徒弟愛新覺羅·憶清。他原本最看重的人,是二徒弟林江仙,這個落第秀才之後是一個天縱奇才般的人物,短短一年時間就學會了聖心所有的東西,甚至還尤有勝之,隻可惜,他背叛了聖心。“興雲,有白狼的消息了嗎?”傅興雲說道:“這個白狼真乃當世梟雄,我手下人跟丟了他好幾次,不過好歹查清楚了他的動向,他來江州了!”聖心和第五潮生對視了一眼,皆是撫須長笑。聖心道:“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第五潮生歎氣道:“他也是個苦命人,這一趟他是來尋仇的。”“不錯,憑他的聰明才智,不會不知道宋虎子這樣的莽漢會想出殺他投誠的計策。”傅興雲為二人滿上茶水。“嘿嘿,興雲,你現在馬上動用手下力量,扮成麟齋的人,把白狼逼向小蟄和子翊的必經之路上。”“師父,早就安排下去了!”“哈哈,興雲深知吾心!”聖心的臉上滿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