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持盈求情(1 / 1)

窮途 寫手阿星 2081 字 3天前

“陛下,驛卒帶了行都裡最新的消息來。”此時襄州剛被攻下後不久,雖然襄州已被攻下,卻耽誤了太久,延誤了時機,從大都集結的北契大軍已經陸續趕來,往後的仗隻會越來越吃力。可此時趙譽也無心再想,他一直在等的,就是從行都傳來的消息。“快宣進來。”從行都一直趕到襄州的驛卒就候在禦帳外,進去後便將手中的信件呈了上去,也不待身邊的衛兵取來,趙譽徑直走過去將信拿了過去。殿內的韓繼清等人一直小心看著趙譽的神情,京中的情況如何誰都不知道,在這樣的關頭,若是行都真的亂了,那這場北伐也注定要止步於襄州。可明顯的,誰都看出了官家的神情從緊張緩和下來。趙譽將手中的信紙放下,來回走了兩步,仿佛殿內眾人都不存在,他自顧地笑了起來,甚至連襄州被攻克時,底下的這些將領們也沒他露出過這般如釋重負的神色。“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他喃喃兩句,過了片刻才想到幾位將領還在帳中,於是指了指案上的那信紙對著眾人道,“行都沒事了,淳於獻與郭屹都已被誅,上皇也一切無礙,化險為夷了。”韓繼清道,“天佑我大虞,官家可以寬心了。”趙譽衝他點了點頭,對著幾人道,“諸位愛卿可以先下去了,後頭的戰事還需各位齊心協力,既然行都已穩,咱們便可以全力以赴。”“臣等告退!”幾位將領退了下去,走到賬外時偷偷低語道,“還好行都那邊穩定也下來,官家這些日子緊張成什麼樣子了?”趙譽這些日子的確是緊張得不行,可那些人哪裡能明白,除了上皇與社稷,行都裡還有他心愛的女人,和他們尚未出世的孩子。這些日子,他每一日能睡得安穩,即便再累,心裡也放鬆不下來。等賬內的衛兵也都退了下去,殿內就剩了他一人,他緩緩走到禦座後坐下,又將那信紙拿了起來,逐字逐句再看了一遍後,仿佛才敢徹底地放下心來,緩緩地出了口氣。他不是第一次做父親了,可卻是第一次,如此的期待一個孩子的降生。“爹爹是不是很慫?”他喃喃自語,仿佛此刻就陪在持盈身旁,可以對著她腹中的孩子講話,“可沒關係,你們有一個這世上最好最堅強的娘娘……”這樣想著,不禁眼眶有些發熱。英兒出世的時候,他就沒能陪在她的身邊,讓她吃了不知道多少的苦,這一次,他依舊沒能在她身邊好好的保護照顧他們母子。甚至比不上薛益。他欠了她太多太多,他不知道等戰事結束後,她會不會原諒自己。她一定會的,從前她即便是受了那麼多的委屈,也不曾怨恨過他,她一直就是天底下最傻最傻的姑娘,什麼都不計較,什麼都能原諒……事實上,不能原諒他的人,是他自己。“如果……我不是官家,也不必去想什麼臣民,什麼天下,就不至讓你和孩子受這麼多的委屈了……”還有什麼,比她和孩子們都安安穩穩地留在他身邊更幸福的事,趙譽想,等戰事結束,回了行都裡,他再也不要和她分開了。——“沒想到,這麼快又見了……”趙楨抬眼看向走進殿內的持盈,緩緩道,“當初你去西陵,我還以為那就是最後一麵了。”趙楨的目光落到她的腹部,即便是厚厚的衣裳也再遮掩不住了,這份負擔讓她連行走都便得有些笨拙,要辛苦的拿手撐在腰後,而殿內的宮人們每一個敢上去攙扶的。趙楨皺了皺眉頭,抬手示意左右宮人,“還不抬椅子給長公主坐?”椅子很快被抬了來,放到持盈身後,持盈還有些緊張,趙楨卻朝她笑了笑道,“坐吧,你是有身子的人,本就夠辛苦的了。”“謝上皇。”持盈恭敬地答。她此刻心下雖緊張,不知趙楨對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態度,可事已至此,也隻能硬著頭皮趕來。趙楨示意楊應吉,楊應吉便對著殿內的宮人們揮了揮手,那些宮人會意,魚貫地退了出去。“我倒是有些羨慕皇兄了……”趙楨忽然歎道。持盈微驚,這是這麼多年來,她第一次聽到趙楨提到她爹爹時喚其“皇兄”。趙楨瞧她那樣子,笑了笑,“怎麼,覺得叔父怎麼對你爹爹轉了態度?我也是沒多少日子的人了,到了地下,過去的那些恩怨也沒什麼可算的了,坦白講,”他看這持盈道,“我真是有些羨慕他,當年留下一堆爛攤子,他倒好,說甩手就甩手了,我替他收拾了這十多年,可你也知道外頭不少人還隻當我是個謀權篡位的陰險小人,我怕更羨慕他啊,有你這麼個女兒……”持盈目光微動,低聲道,“叔父……”趙楨苦笑著,“我的女兒都死在了北邊,一個都沒留下來,她們哪一個,不似你這般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愛,我聽聞她們三個的死訊的時候,心……都碎了。”即便是過了這麼多年,他再提及此事,聲音裡還是止不住的顫意,可見當初心中受了多大的煎熬。“熬了好幾年後,我跟北朝人談,要將她們姐妹的遺體接回南邊來,可你知道麼,連北朝人都不知道當年她們的屍身被隨意給拋在何處了……她們生時我沒能好好護住她們,死了之後還要讓她們做孤魂野鬼,每每想到此處我便痛不欲生,所以我隻要見到你……”他移開了目光,喃喃道,“我就恨哪,憑什麼他趙襄的女兒就好好的,我的女兒就……落得個那般下場。”持盈也苦笑了笑,趙楨的心思她能理解,當初他為何要將她送去九安山,她也能明白。“叔父是個狠心的人對吧?”他忽然看著她輕聲問道,“明明隻剩了咱們兩人相依為命,我卻偏叫你吃了那麼多苦,還得咽進肚子裡,對誰都不得提起。”那語氣那神情,無比充滿這悲憫憐愛,叫持盈無論如何也無法點頭答是。趙楨又低聲歎了口氣,仿佛十分艱難,皺著眉頭道,“可怎麼辦,叔父今日還得再狠心一回。”持盈驀地抬頭,盯著趙楨問道,“您,您打算……”趙楨看著她那已高高隆起的腹部,沉聲道,“如今外頭的人都以為你腹中懷的是淳於獻的孽種,這孩子,已經留不得了。”持盈震驚地睜大了眼睛,“不是的,這孩子和他半點關係都沒有,我從未與他有過勾結,請上皇明鑒。”趙楨歎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十三他遞了信來,說了來龍去脈,我倒是真沒料到,這孩子與你……”他搖了搖頭,“他是大虞官家,天下女子千千萬,他喜歡上誰不好?偏偏喜歡你,冤孽啊……”持盈艱難地站起身來,對著趙楨緩緩跪在地上,她身子重,跪下去時那膝蓋幾乎是磕到地上去的,撲通一聲,聽聲音就知道有多疼,可她卻恍然未覺,隻道,“是我的錯,一切都因我而已,我不該回到禁中,也該留在英兒身邊,是我當初利用了太後,違背了上皇的意思。”趙楨顫巍巍地起身,那樣子像是想親自上前來攙扶她,可他如今也是病秧子,楊應吉眼疾手快,上前去攙扶持盈,持盈卻對著他搖了搖頭,不肯起身。“這事怨我,當初我為了延續咱們這一脈,這才讓你們……可人心都是肉長的,那也不是石頭做的,你們彼此動心,也是身不由己……十三想讓我留下這孩子,可這件事,我答應不了。”持盈臉色煞白,顫顫道,“上皇,孩子是無辜的,它沒有錯啊……”“那你要我怎麼同天下人解釋?”趙楨站在她身前,死死盯著她,“我告訴他們,這孩子不是淳於獻的,是官家趙譽的?是他與他的族妹生下的?大虞的律例擺著,同姓之人尚不能婚嫁,何況同族?”持盈跪著,挪動幾步,攥住趙楨的袍角,“那還和上次一樣,我偷偷將孩子生下來,等孩子出世之後,我保證此生都不會再見它,叔父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她聲音不住的顫抖,聽得人難受。趙楨低頭看著她,那麼一張慘白的臉,眼睛驚恐地睜得大大的,眼淚珠子一樣從麵頰滾落,即便是不相關的人,瞧見了也覺得揪心。趙楨眼睛都紅了,被他極力忍住,沙啞地道,“傻姑娘啊,你為了他受了一次這樣的苦還不夠,還要再受第二次?”當年她懷胎十月生下趙英,其中艱難,趙譽不知道,他卻是知道的。他心中忍不住歎息,若是趙譽見到這一幕,不知道會心疼成什麼樣子。“我不怕的,”持盈拿手背擦乾淨眼淚,努力地笑起來,“不苦的,隻要他好,隻要孩子好,我都可以的……”趙楨緩緩抬起手,目光裡不住的掙紮,拿手抬到她的頭頂,仿佛想要替她捋一捋被汗水沾濕的碎發,可指尖還未觸及,他一閉眼,將手垂了下去。“這輩子,算叔父欠你的,如今這局麵,叔父不能留著你了。”持盈愣住了,張口欲言,卻再說不出話來。“淳於獻他們打著你的旗號,在行都裡作亂,我留下你,那些逆黨又卷土重來怎麼辦?從前英兒出世,十三他隻是我的養子,還在越州練兵,孩子的身世還瞞得住,可如今他是官家,天下的眼睛都盯著他的,這個孩子再生出來,旁的我不怕,就怕牽連到英兒啊,他要是背負了這樣的身世,往後隻要受世人鄙夷,被後世詆毀的,我不敢冒這個險哪,”趙楨沉痛地道,“十三是個什麼性子,我能不明白麼?你說你生了孩子,往後就不再見它,十三他不會的,他要是能與你割舍乾淨,怎麼還會有你肚子裡這個孩子?”持盈目光垂下去,目光呆滯,一語不發。“他為了你和孩子不管不顧,到時候一發不可收拾,又會是個什麼局麵?你以為他這官家做的就穩當了?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此次北伐……他敗了,到時候又是個什麼局麵?你的存在,就是他的短處,也是英兒的短處,他再英明,涉及到你也難以做出正確的抉擇,”他搖著頭,苦笑著道,“我不成了,幫不到他了,這是最後能幫到他的,他舍不得,我替他決定,往後世人要罵狠心,也是罵我狠心,他們父子倆,一定是要流芳百世的明君……”他看向持盈,低聲道,“好孩子,你得成全他們啊!”持盈緩緩癱坐在地上,以手支地,楊應吉見了,從一旁端了一個漆盤過來,那漆盤裡放了一隻天青色的瓷碗,持盈這才看到,那碗裡是黑黑的藥汁。楊應吉就站在那兒,什麼也不說,像是在等她做決定。趙楨仿佛是不忍看這一麵,轉了身,緩緩向內殿走去。“叔父!”持盈忽然叫道。趙楨停了腳步,卻沒有回身,持盈哀求道,“我知道,叔父已經是做了選擇,我隻求您一件事,我的性命不足惜,隻是我這孩子,它已經七個月了,它……就快要出生了,您讓我,把它生下來,生下來之後,送到哪裡養著都成,生下之後我便毫無怨言地飲下這藥,絕不叫您操心。”趙楨卻沒說話,直接邁腿走了。“叔父!”持盈艱難地彎下腰去對著他的背影不住磕頭,“求求您了……”楊應吉不忍看,蹲在她身前,低聲勸道,“殿下您彆這樣,您得想想,上皇如今這病,這些日子都是在強撐著,若是上天保佑我大虞,便叫上皇能多得些春秋,可若是上天不肯……”他說到此處,沒有再明言,“這孩子還有些時日出生,若是上皇他……”他沒說完,可持盈也明白了,若是孩子出生之前趙楨就病死了,便不會有人再逼她自儘。“再說了,等孩子出生,不,怕是孩子還沒出生,官家那邊或許也會派人來護著你,所以上皇才狠下了心……”持盈看著那藥碗,看了一會兒,又轉過頭,看向一側半開的窗扉,透過窗扉能看到一小片天空,可夜幕已降,什麼都看不清楚,連星子也沒有,黑壓壓的,墨汁般沉重。她收回了目光,輕聲道,“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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